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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7.6 散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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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起了个大早,空山新雨后,城市经过一整晚的雨水冲刷像个散发出沁人心脾体香清新脱俗的少女。我看窗外或干或潮斑驳的路面,沿着马路牙子流淌的积水,反射出光亮的水洼,屋檐断断续续滴落的晶莹水珠,我想,这微凉湿润的空气值得我穿上白色板鞋在别人干燥的屋檐下踩出一串昙花一现的脚印。
扣上针织帽,背了背包,包里塞着水、相机和地图,把自己伪装成外来旅客开始一场姗姗来迟的旅行。回想起来,这样悠闲的时光从未有过,虽然在这座城市盘踞了一年多的时间,还没有好好探寻过她的样貌。在车上看这座城市的时候都是一晃而过走马观花,匆匆忙忙大略而止。今日有大把时间走街串巷一睹芳泽,也好熟络熟络经脉积攒些说辞,若是被人一问三不知,来无锡一年多久如同一只圈里的羊、井底的蛙,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这趟临时决定的旅行漫无目的,我随便钻进一辆公交车任它拉着我满城瞎转,路过心里中意的地方就跳下车甩开两条腿,脚板子荡在陌生的马路上。无锡一座小城,还怕走丢了?
瞎猫撞死耗子,乱蒙乱撞竟让我捡了漏。我寻到了古运河,就是隋炀帝杨广挖的那条汇集了后人千世万代口水的京杭大运河。可怜这位开沟挖渠造福一方水土的亡国皇帝时运不济,被后来居上胜利者书写的历史刻画为劳民伤财贪图享乐的暴君。横征暴敛滥用民力是一方面,功过各半,运河滋润一方水土沟通南北贸易也是不争的事实。想到这些,我站在青石垒砌的拱桥上不禁感受历史的厚重。故人的是非功过不多评论,只是心中暗喜来对了地方。
固有“东方威尼斯”之称的江南水乡,簇拥在运河边黑瓦灰墙的老房子是南方建筑代表。见识过苏州园林的都知道,这类房屋多低矮简陋,远没有徽派建筑的镂雕精湛恢弘大气,也不如京派王府富丽堂皇。相比之下,有些温馨闲适,倒和江南人温文尔雅的性格相符。但这却是古往今来许多文人墨客的钟爱之处,在文学和艺术作品上占据着浓墨重彩的地位。木门、瓦片、阁窗几乎是这些房子的全部,因为多雨,房子的选址和构造都有很好的排水功能。
可惜的是,真正原汁原味保存下来的老建筑硕果仅存,我所漫步的这条街是后来仿造的步行商业街。街道边是富有情调的小酒吧和特色商铺,也有几家中西餐馆,只是三五张木头桌子配两把椅子拼在一起,小巧精致。
走到一半,死灰复燃的老天又渐渐沥沥下起小雨,见一处空房子亮着昏黄的灯光,猫腰钻进去躲雨。本以为又是一家做生意的铺子,身居其中才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墙上挂满了十几寸的大幅照片,原来此处是一个开放式摄影展。反正无事,看这雨一时三刻停不了,便慢悠悠踱步细细品味这些照片。隔行如隔山,虽然摄影和绘画同归为艺术大类,我瞪圆了眼睛也对墙上面那些貌似得了不得了大奖的作品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一对情侣也打闹着跑进来躲雨,我见状虽然一窍不通,还是装模作样地看,眉头紧锁若有所思。那对情侣见“行家”在场,不敢造次,为了避免尴尬也学我的样子看得一脸茫然。
女孩对一副照片指指点点:“这照的是啥?”男孩显然不明所以,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我,我头皮一麻。言多必失,还是继续装深沉,摆出一副说了你们也不懂的姿态漠视之。那男的自讨没趣只得作罢,转过身提议给女孩拍照,女孩手舞足蹈摆出各种金字塔里壁画上古埃及人的姿势。我暗自输出一口气,差点露馅,一无所知装大尾巴狼,好笑好笑。我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那女的以为我嘲笑她奇怪的拍照姿势,白了我一眼:“神经!”拉着男孩子的手跑开了。我脸上一阵臊,真他妈冤枉!也灰溜溜逃出去。
还好,雨小了许多,我点上一支烟把刚刚不愉快的小插曲抛在脑后继续闲逛。在小摊上买了一盒烫热的牛奶咬在嘴里,跨上河边小腿高的护堤,晃晃悠悠走在上面。前面没多远就到头,我绕过跨河大桥从另一边往回返。运河这一边才是货真价实的老街老道,抹灰剥落的墙上画着“拆”字,还好来的及时,要不然这里就只剩下一堆残砖烂瓦了。
铺满青砖坑洼密布的狭长小道七弯八拐穿插在两排灰色房子之间,路两边的房子挨得如此近,以至于晾个衣服都可以把竹竿搭在别人家阳台上。老旧的门和门上悬挂着的木匣子邮箱、纵横交错的电缆电线、爬山虎、二八自行车和一条脏兮兮的哈巴狗,与我想象中湿气重重的江南老民居无异。
我打算给坐在门口一对老奶奶老大爷拍照,老大爷落落大方站好,老奶奶却羞涩地捂着没了门牙的嘴躲进屋里。
房子间夹杂着一些老砖窑,像是鬼子的炮楼。砖窑被当做文物用铁栅栏保护起来,无法靠近,我只好隔老远把焦距跳到最大拍了几张晃动模糊的照片。砖窑让我想起了襄阳的城墙,一样的厚重,积压着说不尽道不完的故事。
我在巷子尽头寻到一簇竹子,这让我喜出望外。显然这簇竹子被某个粗心的人随便挖个坑栽在这片不大的荒地上,竹子的四周全是枯黄的杂草、垃圾、腐烂的木头和碎砖。竹子没有得到精心照料我行我素地乱长,或高或矮稀稀疏疏,有几根还算壮实的竹被火燎出一片黑黄色,总之是一小片丑陋的竹林。何尝不像现在的我呢,遍体鳞伤顽强地挣扎在这座城市的犄角旮旯里。但起码耳边还有风,还有希望在窃窃私语。
我向柴总递交了辞呈,对李姐的声讨置若罔闻:“秦风竹,工作又不是店里的女孩子,是你说换就换的?你自己说说我李姐待你不薄,你谈恋爱玩女人我管过你么,你这段时间工作懒散的样子我说过你半句么?摸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话,在公司最困难的你要走,你觉得对得起谁?”倒是柴总很平静,安抚情绪激动的李姐:“话不能这么说,小秦有自己的想法。你要是没休息够我再多放你几天假,好好想想,别急着做决定。”
我说:“我已经想好了。”
柴总往椅背上一靠:“那好,你要走我也不留你,什么时候想回来随时欢迎。话说在前头,押金可是不能退了。”我点点头,那些我都不在乎,也懒得去争论。从柴总办公室出来心情很复杂,何去何从并没打算好,只能随机应变。总归一句话,不开心就不要做喽。
我满面春风地迎向等我消息的同事们,马超先发话:“辞了?”我张开双手做放松状:“嗯,解放了。”
小梁说:“就这么散伙了?”
“散了。”我拍拍亮晶晶:“以后我会回来看你们。”
“晚上请你吃饭。”刘海儿提议:“吃个散伙饭吧。”
我笑道:“好,一定来。”
打算叫车先回家,方得知老朱的车被一伙儿出租司机给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