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竹林》亚当的苹果

4、1.4 奔跑的番茄

　　幸得有室友的帮忙，在一个学校里停满接女生汽车的周末傍晚，操场南墙的大白终于刮完。满身白点的我们蓬头垢面地在操场边上蹲成一溜儿抽烟，漠然地看着川流不息的宝马大奔从眼前一辆一辆掠过。我将空烟盒捏成团扔出去，被疾驰而过的汽车气流带动着连蹦带跳滚出去好远。这些车主人有些是女学生的家长，有些……则不尽然。
　　“哎——可惜喽！”王大龙叹气，我拍了他一巴掌：“都有女朋友的人了，想什么呢？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跟那些养小老婆的人渣有什么区别？”
　　陈博满眼羡慕嫉妒恨：“我宁愿自己被人骂人渣。”“没出息！”班长学着我煽了陈博脑袋一下，扑起一阵尘土飞扬，末了班长也弱弱说道：“我也想做人渣。”这一声打回原形的哀叹似乎是在场所有男人的心声，没有人再去指责反驳。
　　开怀嬉笑画着精致妆容的女生挎着各种名牌包包，矮身钻入一辆辆汽车绝尘而去。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无意中看到雪姬，跟那些女生一样，她坐进了一辆SUV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不动声色地拍拍裤子站起身，将烟屁股狠狠摔在地上又踏了几脚：“走，我请客，多谢弟兄们帮忙。明天没课，咱们喝个痛快。”
　　这帮孙子还真是不客气，自己不花钱就敞开了肚皮吃喝，我的另半个月生活费在当晚的挥霍下弹尽粮绝，我喝了很多，抱着一棵大树吐得一塌糊涂。同样喝得东倒西歪的室友跌跌撞撞摸爬滚打，好不容易把天昏地暗的我搀回宿舍，一路上摔了不少跟头，脑袋上磕满大包还咯咯笑个不停。一进门哥儿几个就扑倒一片，连床都没上，横七竖八地在地上将就了一夜。
　　此后一个礼拜我都没有怎么去上课，在熟悉的网吧老板那里找了一份兼职做网管打零工。每天除了上班就是蹭免费网，日子过得空虚堕落。
　　王大龙来网吧找我，劝我回去上课，最后被我成功说服打两把穿越火线先。班长见王大龙迟迟没回去，以为摊上什么事儿，带着狙神陈博、机枪手李丽君、鬼跳王豆豆前来，于是便打上了战队赛。最后强哥不得不亲自出马来网吧请人，当时我们激战正酣，强哥静静站在后面看了许久，终于按捺不住把我揪起来切换出大狙，一个人一杆枪秒杀对方全军。弟兄们震惊当场，我只差给跪下了。强哥淡定地丢下一句话：“比不上我这技术的，就别再外面给咱班丢人现眼了。”
　　我重新回归课堂，雪姬颇感意外：“你还知道回来上课？”我把课本丢在雪姬身边的空位上：“是啊，朕回宫了。”
　　番茄对我嗤之以鼻，我也耸耸鼻子回敬她。番茄隔着雪姬将胳膊伸过来：“呶，给你的。”我以为是恶作剧，将信将疑摊开手掌，警惕着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一盒酸奶，显然我多虑了。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难为情地冲她们点头笑了笑。接下来的一整节课我浑身不自在，心不在焉失魂落魄。雪姬的侧脸那么近，鼻息那么清晰，将我的思绪搅成杂乱的一团。
　　鬼使神差地我居然问道：“上周末开车接你的是谁？”雪姬停下手中写字的笔：“你都看到了？”我说：“看到了，那人好像还送你衣服。”雪姬含笑不语。“你不愿说就算了。”我不安地上下交叉绕动着大拇指，为什么这么好的一个女生也逃脱不了世俗的浸染？
　　雪姬转过头来看着我说：“是我爸爸，我家里做服装加工，那天我爸来学校接我，顺便带过来服装厂新款服装样式。”谢天谢地，我松了一口气，心中窃喜，也有些后悔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雪姬问我：“下课后去哪儿？”我回道：“还能去哪儿，做兼职呗。”
　　“没钱了吧，还打肿脸充胖子。”
　　我吐吐舌头：“还行，应付的过去。”雪姬掏出一张人民币：“给你的钱。”我没接：“你还当真了？要不这样，请我喝奶茶吧。”番茄兴奋地挤过来说：“我知道有一个喝奶茶的地儿，那里的酸辣粉超好吃！”
　　番茄所指是一个电脑城，白天卖各种电子产品，到了晚上商户拉闸锁门，步行街便被各种小商贩占据，成了夜市。夜市从晚上六点多开始，一直持续到十点。不到百米的狭窄街道两边席地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小吃、饰品、摆件、包包、小电器、腰带钱夹、衣服鞋帽，应有尽有。我们拥挤在川流不息比肩接踵的人群中，眼前一一略过摊位上的各式小玩意儿。女孩子的天性使然，逛街购物是这类生物的本能。雪姬和番茄不厌其烦从大沿草帽、T恤、长短裤、裙子、高跟鞋、凉拖，由头到脚试了个遍，若不是条件有限，肯定连内衣打底裤都不会放过。从耳坠、□□镜、项链手镯、眼影指甲油，全身上下能挂能涂的地方戴了取取了戴、涂了擦擦了涂反复折腾，她们不累我看着都嫌累。若是遇见有卖小猫小狗、金鱼乌龟的更是不得了，差点就要尖叫着喊出声来。糖葫芦、铁板烧、炒冰、烤串、冰淇淋，一股脑儿往胃里塞，我真替她们担心待会儿酸辣粉往哪儿搁。雪姬和番茄热情丝毫不减，总是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啊，看那个看那个……这里这里这里……”直线距离不超过两三百步的脚程，愣是龟爬了大半个小时。我拎着大包小包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深感自己上当了，奶奶的，这一碗酸辣粉真他娘不值。出了夜市，我像是完成了翻山越岭的万里长征，感动得几乎要哭出来，回想这一路艰辛坎坷真是不容易。
　　选了奶茶店外面一颗靠着梧桐树的桌子坐下，我将手里一秃噜塑料袋放地上，像是卸下千斤重担。雪姬兴致勃勃问我喝什么奶茶，与她俩精神抖擞的样子完全不一致的我瘫软在椅子里慵懒说道：“来一冰扎啤。”雪姬说：“这里是奶茶店，你以为是酒吧。”随后自作主张帮我点了一杯巧克力味儿的奶茶。我不情愿地用吸管翻搅着杯底的珍珠：“小孩儿才吃巧克力，你帮我问问有没有啤酒味的？”雪姬要从我手里将奶茶抢过去：“不喝拉倒，我把我喜欢的味道都让给你了，还挑三拣四的。”我连忙护住手中的奶茶，嬉笑着说：“我喝我喝，总比没有强。”
　　吃了一肚子乱七八糟东西的我们居然奇迹般又消灭了一碗酸辣粉和一大杯奶茶，三个人撑得肚儿滚圆步履蹒跚往回走。两国之间的恩怨也在路上的说笑中烟消云散，我才知道番茄本名叫曾小曦。我说：“你这名字挺好听的，怎么取了个番茄的外号啊？”雪姬还未从之前的笑话中缓过来，一边笑一边说：“高中那会儿，小曦喜欢上一个男生。体育班的，高大帅气，叫什么什么翔，对，刘翔，搞短跑的，可不是奥运会那个刘翔。人家一米八几，你看看我们小曦，足足差人一头多，你说说，这能般配么？”番茄不想让雪姬继续说下去：“哪有你说的那么离谱……”雪姬哪里肯，被追逐着绕着我边跑边说：“校运动会那天，她硬是要全程给刘翔加油，就沿着赛道追着人家跑啊，和一群女生扯着嗓子在后面喊。就她那两条小短腿儿怎赶得上职业运动员，眼看着白马王子要消失在视线里，心里一急就从看台上横穿过去。眼珠子尽盯着人家看了，脚下踩空从看台上摔进跑道崴了脚脖子。以后就瘸着腿跛了个把月，我们都叫她瘸子，她自己也嫌在喜欢的人面前摔了个狗吃屎丢人，从此见着刘翔就躲。脚好了之后，这个外号延续下来，‘瘸子’叫着叫着就成了‘茄子’，后来又改叫番茄了。”
　　番茄一脸不高兴：“就你爱宣扬别人糗事。”我一本正经说道：“这是好事儿啊，奔跑的番茄，多励志啊。为了爱情奋不顾身，不在乎世俗的眼光，不理会身高的差距，就凭这份勇气都值得称赞。”番茄喜笑开颜：“真的？”我坚定点点头：“君无戏言。”
　　那个大学友谊萌芽的夏夜，那条喧嚣的夜市街上，青春一去不复返的我们曾经留下年轻的足迹，19岁的秦风竹、雪姬还有曾小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