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河洛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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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二丫头，山坡南边的花开了，一片片匝黄匝黄的，邪么俊呢！”
“姐……”
“二丫头，有隙子一定去看下子……”
“嗯。”
一片漆黑的屋子里，一个女孩子声音微弱地絮叨着什么，另一个女孩子带着哭腔，轻轻地应和着。
第一章：
正午时分。
“大茂啊！燃水锅了没？”年过四旬的女人背着一筐一人高的秸秆进门就喊。
“这就燃！”屋里传出壶碗呯呯碰撞的声音，不一会儿就看到烟囱冒了烟。
女人垛好秸秆，撩开门帘进了屋。时值春末，天气已经有些炎热，屋里烧水的小伙只穿了一件跨栏背心，蹲在灶旁拉风箱。
“燃末了把褂子披上啊！”女人叮嘱了儿子一句。
“嗯。”
烧水的壮小伙名叫王田茂，村里人都喊他大茂，大茂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了，按理说已经到了娶媳妇的年龄，无奈村里姑娘太少，不是嫁人了就是还太小，比他大的光棍儿还有好几条呢，他也不急，琢磨着以后出息了，到城里找一个，不在河洛县这穷山沟里讨了。
“大茂，咱旁边的院里住人了！”大茂妈从当院洗了个手回来跟大茂念叨，“空两年了，哑根死了以后就没人住过，前两天县委书记带人来扫罗一番子，说是啥大学生要来县里当师傅教校嘞！”
往外舀开水的大茂听了手一突鲁差点儿把自己烫了。
啥子？
大学生？
河洛县这穷沟里来了大学生？还要当师傅教校？
□□后，全国高考刚刚恢复不到10年，大学生那绝对是金贵物件，河洛县原来还叫河洛村的时候旁边有一个余家庄，出过一个大学生，后来据说在北京当了大官，□□的时候还跑到国外去了，后来余家庄就被划归进了城里，河洛村也变成了河洛县，只不过依旧穷得叮当响。那大官听说这两年从海外归来还赚了不少钱。所以在王田茂等一干庄稼人眼里大学生就是传说一样的存在。而今大学生居然来了河洛县，以后一定能带着他们吃香喝辣，再也不用遭罪了！
从那时起，周亚华在王田茂心中已经成了神仙般的人物。
周亚华坐了两天的火车，又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到了河洛县。一路上风尘仆仆劳顿不堪，县委书记还为他准备了接风宴，好容易应付一番才来到了这个陌生的栖身之所，疲倦让他满心只想好好地睡一觉，刚脱了外套躺下，就听有人敲门。
门外站着的小伙子有着周亚华在杭州老家很少见到的身高，壮实的肩膀上顶着一副硬朗的面孔，上面却挂着憨笑。一看就是个标准的庄稼汉傻大个儿，周亚华对粗人本来就没有好感，更何况从被窝里被拎出来。然而这个傻大个儿一开口就让他呆愣当场。
与江南水乡完全不同的北方口音，还夹杂着他听不懂的怪异词汇，让周亚华意识到自己将要面临的最严重的问题。
话说王田茂怀揣自家桃树结的桃子，看着门里露出来的人，细瘦的身材，略显苍白的皮肤，挺直的鼻梁骨上架着一副黑色细框眼镜。上身只穿了一件黑色宽肩背心，下面套着一条牛仔裤，脚蹬一双白球鞋，手里举着一盏和他极不相称的煤油灯，一脸我认识你吗你干嘛找我的表情看着他。
“我是你东边借比儿，听说你住进来了，和你打个支会。”
对方似乎听不太懂他的土话，微微皱起了眉头。
王田茂有些着急，手舞足蹈地比划道：“我家——住——你家——旁边。”
对方门头松开了，侧身让他进门。
说实话田茂觉得哑根儿这房院子在河洛县算是不错的了，有主屋有厢房，还有前后院，后院里栽着两颗梨树，虽然两年没人打理，却也长的挺结实。
“老师贵姓？”
“ ……周。”
“跟哪儿来的？”
“杭州。”
“啊……那该是个邪么俊的地儿！定会比我们这瞎沟沟里强多了，也难为您愿意来我们这穷山旮旯……”
“这位小哥！”身形纤瘦的少年重重地将油灯放到桌上。
王田茂吓了一跳。
“我……”周亚华转过来背对着灯火。逆光的面容在田茂看来模糊不清，似乎很想说些什么，最后却还是犹豫了，转而到：“这位小哥怎么称呼？”
这第一句周亚华完完整整对自己说的话彻底将王田茂震住了。吴侬软语特有的调调让他有一种骨头松动的感觉，在河洛县里，别说是小伙子，就是大姑娘，也个顶个儿的嗓门嘹亮，哪儿见过这种柔柔的声调？
禁不住回味了半秒钟，他才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下反应过来，道：“我……我叫王田茂，乡里们都喊我作大茂。呵呵！周老师你要是有啥麻爪儿的就去借比儿找我和我妈，甭客气……”
“谢谢了，还有事吗？我才到，还什么都没置办，也不好请您坐。”
“呃……”田茂这才想起自己手里还拎着一网兜桃子，连忙递过去，“自家树上结的桃子，送来给老师尝个鲜！”
“这怎么好意思……”
“拿着吧拿着吧……我走了。”
瞧着周亚华也没有留人的意思，王田茂瞟了瞟炕上散着的被褥心知搅了人家休息，也不好意思再呆，只是离开时心里奇怪这周老师怎么睡得这般早，难道大学生都这样？
周亚华送走了隔壁的傻大个儿，回屋掩了门，背靠在门上，一动不动。
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的人生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应该有煤油灯，不应该有土炕，不应该有残破的平房，不应该有五大三粗的庄稼汉……
他是象牙塔里天之骄子，应该穿行于明亮的教室和朴素的教工宿舍之间，过着一名光荣的国家园丁的生活才对。
但这一切都从母亲病倒开始，一点一点化为了泡影。钱，这个庸俗的词充斥了他的生活，把他变成了那个叫齐磊的官二代去基层锻炼的替身，背井离乡的跑到这种地方来。
他仿佛看到自己就在这穷山沟里，一点点地干裂成碎片，最后化为尘土消散。
也许真的是自己的命不好吧！
自嘲的笑了笑，周亚华重新钻回了被窝里，至于明天的早饭，就先吃自己带的馒头吧，谁让他根本就不会用农村的土灶呢，指不定哪天就饿死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河洛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