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解之咒》白夜尽

2、香橡

　　刻毒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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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学的网球部最近，似乎集体进入了春困期。

　　懒洋洋的春光乍暖还寒，顺着留有残樱的枝头流泻而下，惬意地停驻在肩头，让人不由自主地舒展四肢，似乎从骨子里涌上了一层倦意。

　　一路高歌猛进赢得了都大会胜利的青学正选们，在这和暖的好时光里，忍不住也懈怠了几分。即使前不久才刚刚结束了校内的正选选拔赛，都不能让他们打起多少精神来。

　　就如此刻，铁面部长前脚刚走，本就心不在焉的网球部顿时就像被戳破了气的皮球，“噗——”的一声就放松了下来。连做着挥拍练习的一年级新生们都变得软绵绵犹如酒后微醺，就更不用提那些心高气傲的正选们了。

　　“啊……啊呜~”
　　终于，还是菊丸先忍不住，趴在大石身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仿佛被传染了般，周围的部员也都随之相继打起了哈欠。此起彼伏的倦声在本该青春洋溢的球场上响起，将这好好的运动社团俨然变成了最适合划水偷懒的读书部。

　　网球部仅剩的良心大石副部长无奈地望着眼前有气无力又难以管教的部员们，只能无力地推了推挂在身上的某人：
　　“喂喂，英二，好歹稍微认真一点啊！”

　　菊丸置若罔闻地伸了个懒腰，吊儿郎当地歪了歪头：
　　“不要那么死板嘛大石，反正现在手冢都不在嘛！”

　　“话不是这么说。”
　　保姆属性又发作的大石闻言，忍不住转头唠叨道，
　　“我们千万不能就此懈怠，越是到这种时候，就越是能考验我们每个人的自我意识以及……”

　　“啊，你看那边那个是什么？”
　　东张西望的菊丸连忙打断了他未完的长篇大论。

　　“诶，什么？什么？”

　　“我看看……哇，还真有诶！看轮廓好像是个洋娃娃吧？”

　　“谁会丢在这里？我们过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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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群闲得发慌的正选顿时兴起，唯恐天下不乱地跟在兴冲冲打头的菊丸身后，一窝蜂涌向了球场边某棵树下的未知物处一探究竟。

　　“你……你们……”
　　被无情抛下的大石无语凝噎，看着小伙伴们一个个擦肩而过的背影，甚至连越前都双手插兜慢悠悠晃了过去，只能默默收拾起碎了一地的玻璃心，连忙跟上。

　　然而，等他好不容易赶到，却见方才还闹哄哄的一群人却仿佛被按了暂停键般，诡异地定在了原地。四周安静得唯有风声掠过树梢，惊不起半点波澜。

　　他一头雾水地挤进围得严严实实的人群，一边转头一边大惑不解地问：
　　“怎么了？刚刚不是还……”

　　话未说完，剩下的半句就消失在了他惊艳得合不拢的嘴中。

　　无怪他们的反应过度，因为眼前这个疑似“洋娃娃”的未知物，即使“稀世奇珍”也不足以形容出她给与人的震撼。

　　她足有一米五之高，随意地倚在了樱花树下，满头蓝紫色的卷发披散在肩头，衬着白色丝裙，竟有一种堪称“圣洁”的气质。至于她的面容，也是精雕细琢般的漂亮，黛眉弯弯，琼鼻娇俏，眼角上挑而微微泛红，如樱花般粉嫩的唇弧线优美，即使阖上了双眼，依然看上去像是时刻都在微笑。

　　“精致”二字，仿佛独独就是为了形容她而诞生的。

　　一众人中，还是不二率先回神，托着下巴沉吟道：
　　“奇怪，这样一看就昂贵稀有的娃娃，怎么会随便放在这里？”

　　如果他没有认错的话，能做到这样栩栩如生地步的，只有拥有一百三十多年历史的陶瓷娃娃。观其衣饰鞋袜，却难以判断属于哪国，但至少能从细节处确定至少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左右的做工。那身白缎衣裙皎皎若月华倾泻，对襟与袖摆的设计令人不由便联想到了海对岸那个千年古国的神秘；可蓬开的裙摆与做工考究的皮鞋却又带着浓郁的洛可可风情。大朵繁复的白莲绣工细密，乍一眼看去更像是天然生长于衣裙之上；间缀的珍珠圆润可爱，带着一种低调的奢华，就更别提发上斜簪的那支巧夺天工的白莲流珠钗了。

　　别的先不说，光这一身就至少抵得上这里大多数人家一年的花销。

　　事有反常必为妖！敏锐的他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刚想叫住众人，抬头却只看见了一圈围得密密实实的后脑勺。

　　“好可爱啊~连眼睫毛都做得好逼真~”
　　菊丸说着，忍不住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轻触那长长的睫毛。

　　“不可以啊英二，不能乱碰人家的东西啊！”
　　大石慌慌张张地上前阻止他的蠢蠢欲动，却忽然奇怪地问，
　　“怎么了，英二，你的脸色怎么一下子那么奇怪？”

　　“活……活了！”
　　一向胆大包天的英二抖抖索索地从牙根里挤出几个字。

　　大石好笑地转头：
　　“活了？你不会是说这只洋娃娃吧？怎么可……能？！”

　　最后一个字诡异地上扬，消失在了同样石化中的他口中。

　　身后的队员忽觉不妙，互相对视一眼，连忙凑上前一探究竟——

　　微风拂动的绿荫下，剔透的阳光跳跃在粉白瓷净的脸颊与那卷翘的眼睫上，流光溢彩。而在这样梦幻的光晕下，被照射到的长睫如同羽扇般微微颤动，配合着微颦的弯眉与唇角不变的淡淡笑意，仿佛午睡被惊扰时挣扎着将醒未醒的娇憨。

　　这样一幅恬静美好的画卷，看在一同石化了的青学众人眼中，却不啻于惊天霹雳，连向来淡定的不二都睁开了眼睛。

　　颤动的羽睫在众人的屏息凝视下翕合得越来越快，终于伴随着一声不悦的叹息，缓缓睁开，露出了一双犹带水雾氤氲的蓝紫色眼眸。

　　一瞬间，这座精致昂贵的瓷偶仿佛被注入了生气般，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活了过来，虽然姿势未改，却令人不自觉地便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慵懒与高傲。

　　她轻轻眨了眨眼，微笑着，犹如不谙世事的精灵，而后轻柔开口：
　　“给我让开，凡愚！”

　　“哗啦——”
　　石化的众人顿时碎了一地。

　　——拜托，不要顶着纯洁天使的皮子、却说着中二女王的话好不好！画风不对啊亲！！！

　　明媚的水眸将将环视了一圈，就把周围的情况算得八/九不离十了。女孩懒懒地以手掩口，打了个哈欠，嘟哝道：
　　“什么鬼地方，一群精力过剩、头脑简单的野蛮人，空气里涌动着的愚蠢的青春期荷尔蒙简直让我睡都睡不好。”

　　那话中的嫌弃，根本是连掩饰都懒得掩饰。可饶是如此，她的面上依然是那如星光般纯洁的笑意，仿佛她刚刚只是在无伤大雅地抱怨了下吹乱了头发的微风。

　　“呼呼——”
　　一阵风过，吹走了已成粉末状的众人。

　　懒得理会这群无关紧要的凡愚，女孩扶着树干缓缓起身，优雅地拍了拍裙摆，像是要将他们当成灰尘一起拂去。

　　从头顶的树冠中忽然跳下一只猫，灵巧地跃上她的肩头，优雅地舔了舔爪子。那雪白的蓬松皮毛与一绿一蓝的水润双眼，简直能令最铁石心肠的死硬派都动容；然而那不自觉流露出的傲慢，却是与她的主人如出一辙。

　　如同睡醒了的猫般舒展了一下四肢，她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并不凌乱的发丝，一边慢条斯理地开口：
　　“对了，刚刚，是谁说我是人家的……‘东西’？”

　　尾音轻缓地上挑，带着独属于小女孩的软糯俏皮，却无端令人浑身一震，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许久未见有人回答，她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懒洋洋地将眼风扫向众人。

　　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眼，却令一群胆大包天的少年从心底里泛起了几乎要惊叫出声的凉意——而之所以没有丢脸地这么做，也只是因为对方那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气场。

　　多么奇怪，眼前这个外表不过十岁左右的女孩，当她睁开眼站在你面前的时候，却足以让你忘掉她那甜美精致过了头的容貌，而透过那双毫无感情的蓝紫色眼瞳，直望见背后那荒凉、空芜、危险、冰冷、疯狂的黑暗。

　　那是一片星空，用亿万光年以外早已熄灭的美丽星光，迷惑了一群又一群飞蛾扑火般的赴死者，然后始终微笑着将所有埋葬在黑洞之中。

　　危险！危险！危险！

　　所有人的心中立刻响起了疯狂闪动着的红灯警报。

　　也许是意识到了众人的警惕与忌惮，女孩快活地轻笑一声，美不胜收地摇了摇头：
　　“不过尔尔。”

　　仿佛一声优雅的叹息，却宛如重锤，狠狠向着静默的人群击下。

　　“你说什么？！”

　　“你凭什么这么说！”

　　“你不会是别的学校来捣乱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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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群的骚动宛若潮水，汹涌袭向众矢之的的女孩，可她却仍然含笑旁观，仿佛只是站在云端之上俯视着蝼蚁令人发笑的努力。

　　“啊，抱歉，我说错了，应该说是‘名不虚传’……”
　　她大发慈悲般地挥挥手，仿佛吟诵着咏叹调般道，
　　“不愧是据说散漫、多舌、莽撞、躁狂、自命不凡、充斥着叽叽喳喳的失败者和为了一点小胜利就马上沾沾自喜起来的问题少年的，所谓青学。”

　　霎时，全场只能听见微风刮过树梢时那“刷刷”的刺耳声音。

　　即使说着这样刻毒的话，她的脸上依然带着仿若天真无邪的笑意；而即使笑得像是纯洁无垢的精灵，她口中吐出的话语仍是一针见血的毒辣。

　　眼前的女孩，绝对是世界上最荒谬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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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你推荐的人选？”
　　不远处，手冢抱臂站在教练室的窗前，不着痕迹地推了推下滑的眼镜。

　　“是啊。”
　　他身旁的黑卷发少女仍然笑容优雅从容，显然对眼前的一幕已是习以为常，
　　“你看，效果不是很显著吗？”

　　手冢沉默着，不置可否。

　　“虽然不想质疑你的眼光，当然你一向的表现也证实了这一点……”
　　良久的沉思后，手冢终于斟酌着开口，
　　“你在这方面造诣颇深，我本也不应这么早就草率定论，但……”

　　“但？”
　　少女含笑反问。

　　彼此对视了一会，终究还是无法在背后对一位女士——甚至只是一个女孩非议的手冢在这场无声的对峙中败下阵来。

　　他放下手，板着脸妥协道：
　　“如你所愿，姑且尝试一下。”

　　似是听出了他话中的不敢恭维，少女却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再多言。她抬手捋起如波浪般随风涌动的黑发，转头，金色的瞳孔却猛地收缩了一下。

　　而在她的视野里，紫发紫眸的女孩也循着风声转头，望见了破风而来的黄影——

　　那是一颗飞速旋转的网球，带着十成十的力道与气势，刁钻地朝着那张令人又爱又恨的精致面孔打来。

　　女孩却依然一动不动地立于原地，看都不看那迫在眉睫的危险一眼，仿佛天塌下来都不能让她劳心分毫。

　　倒是一直懒洋洋地趴在她肩上的波斯猫耳朵一动，倏地起身，完全睁开的竖瞳一扫方才的懒散，锐利地牢牢盯住那飞速打来的小球，藏于可爱肉垫里的森冷利爪早已蓄势待发。

　　然而，还不待她有何动作，就见一道绿影飞快地闪来。

　　仿佛林涛汹涌，风潮澎湃；又仿佛只是春日的一道和风轻拂过树梢。再回神时，那枚快得连痕迹都难以捕捉、本避无可避的网球，正打着旋定在了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