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解之咒》白夜尽

10、白蔷薇

　　纯洁的爱情 、神秘而凄凉 、冷漠

　　——————————————————————————————————————————

　　东京，友枝市，月峰神社。

　　远处的钟楼敲响了十点的钟声，透过树影婆娑，与破碎的月光一起，无言注视着前行的这一行人。

　　为首的少女年约十五，长及脖颈的褐色碎发带着温暖的色泽，碧绿眼眸澄澈，清新自然的面容透着开朗勇敢的气息。她的身材高挑，着一袭樱色长袍，手持粉色嵌星形魔杖，尽管面上不显，但紧攥着魔杖的修长手指还是泄露了她此刻的心绪。

　　与她并肩而立的少年同样的年纪，有着棕色的短发与眼睛，面部坚毅的线条使整张脸更为冷峻，但当高了少女半个头的他低首时，眸底的关切顿时柔和了周身的冷硬。他身上的墨绿色道服与手上的道剑，显而易见地说明了他的身份。

　　他们的身侧是一头淡金色的老虎，着白色护胸，背后收拢着一对巨大的洁白羽翼。而半空展开了同样翅膀的俊美男子则冰冷无比，银白长发随着夜风划破黑夜，不带感情的银色瞳仁居高临下地环视着神社。他们都保持着高度警惕，以保护的姿态环绕着少年少女。

　　而就在与他们相隔不远处还立了一个同龄少女，墨色长发发梢微卷，紫色星眸温柔如水，手持一台DV，脸上却是与这紧张气氛截然不同的兴奋。

　　夜风吹过，林梢一阵晃动。

　　本是司空见惯的现象，短发少女却敏感地转头，手中的魔杖早已对准了神社中央那棵古老的樱花树。

　　少年连忙上前半步，利落地摆出一个剑式，沉声问道：
　　“怎么，小樱？”

　　被唤作“樱”的短发少女一愣，碧绿的眸子满是迷惑，迟疑着说：
　　“不……没什么，小狼。也许，嗯……是我的错觉？”

　　“不，并非错觉。”
　　白发男子无声无息地飞下，立于二人的另一侧，脸上神色莫名。

　　“什么？”
　　两人不由随着他的视线重又仔细打量起眼前的樱花树。

　　金虎闻言也开口：
　　“你也发现了吗，月？”

　　月点了点头：
　　“嗯，可鲁贝洛斯，非常熟悉的感觉。”

　　“熟悉？”
　　小樱与小狼对视一眼，
　　“莫非是艾力欧？”

　　小可缓缓摇了摇头，语气少见地沉郁：
　　“并不是他的气息，而是更为古老的、遥远的……”

　　“应该已被封印的力量。”
　　月神色冷凝地接着他的话，补充道。

　　“那又是什么？”
　　小狼不耐烦地问。

　　小可转头，凝视着他的眼睛，神色凝重：
　　“那就是……”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望着他，林间鸦雀无声，只有风声呼啸着拂过树林，发出“沙沙”的响声。

　　“是……”

　　一抹云彩飘过，不动声色地遮住了月的清辉。

　　“我也不知道。”

　　“诶？”

　　“什么啊！”

　　“早就知道小可你一点都不可信了！”

　　“嘻嘻~小可你还是老样子。”

　　紧张的气氛顿时荡然无存，众人或怒或怨，谁也没有注意到半空中小可与月交换的一个复杂的眼神——

　　库洛里多在上，但愿千万不要是那位大人！

　　樱花树依旧无言，恒久立于此，见证了年复一年的人间故事。这座神社、这棵树、乃至这座城市，仿佛仍是当年的模样。

　　“说起来，自从观月老师和艾力欧走了以后，这里都很少有人来了。”
　　小樱收起魔杖，抚上粗糙的树杆，神色怀念。

　　“大姐姐他们走了有……三年了吧！”

　　“嗯，观月老师说她和艾力欧一直在世界各地旅行呢。”

　　“诶？好羡慕，我也想吃遍世界美食的说！”

　　“吃货。”

　　“小鬼你说什么？”

　　突然，一直安静地跟在身后的长发少女悠悠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吗，知世？”

　　闻言，她抬起水汪汪的大眼，深情凄婉：
　　“自从他们走后，我就再也没有机会拍到小樱战斗的英姿了……人家还有好多衣服没有让小樱穿嘛！”

　　“啪——”
　　众人顿时倒地。

　　树叶摇摆得更厉害了，似乎送来了夜风中一声若有若无的嗤笑。

　　“对了，知世，”
　　小樱忽然转头，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传闻中有精灵出没的樱花树就是这棵吗？”

　　被问及的知世并未放下手中的DV，缓步上前，纤细的身子在夜色中愈显柔弱，嗓音清甜：
　　“嗯，就是这棵。我合唱团的同学说昨天晚上她想偷偷来这里祈求姻缘，结果就看见了精灵掠过。但只是惊鸿一瞥，马上就又消失了，她还以为是做梦了。”

　　“可是，罗盘一点反应也没有。”
　　小狼掏出罗盘，依然一无所获。

　　“也许，”
　　小樱看着樱花已谢的樱花树，
　　“并不是库洛牌。”

　　“你是刚才感受到了什么吗，小樱？”
　　知世转过DV的角度，对准小樱严肃的表情。

　　她点了点头，闭上眼若有所思地回想：
　　“嗯，虽然很快……不，应该说太快了！但那一瞬间，我清楚地感受到了一丝陌生而又强大的魔法气息……非常强大，很像库洛里多先生的魔法阵，但又不是！是非常自然的草木气息，没有任何攻击性……似乎……还有什么奇异的香味，是……”

　　“睡莲？！”
　　月与小可脱口而出！

　　“没错，就是它！”
　　小樱蓦地睁大双眼，
　　“就是睡莲！你们一说我才想起，那是睡莲盛开时的清香！”

　　月与小可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严峻，沉默着望着彼此。

　　知世试探着开口：
　　“小可，你知道是什么了，对吗？”

　　“如果连艾利欧都能是库洛里多的转世的话，那……”
　　小可犹豫着说。

　　“不可能，”
　　月激动地挥手打断他，
　　“连当时的库洛里多都办不到的事，如今还有谁能做到！”

　　“可是刚才的气息……”

　　“也许只是残余的灵魂碎片。”

　　“但是……”

　　小樱和知世听得一头雾水。只有小狼似乎想到了什么：
　　“难道你们说的是记载中沉睡在英国庄园里的那位大人？”

　　闻言，他们停止了争执：
　　“小鬼，你们李家也有记载？”

　　小狼点了点头：
　　“毕竟是在香港出的事，家祖愧疚终身，因此李家几代也一直在寻找解咒的方法。”

　　小樱忍不住问道：
　　“小狼，你们说的到底是谁？”

　　月的神色不由带了一丝怅然，转身靠着树干屈膝而坐。小可也安静地趴在他身旁，让三人坐在树下。他抬头望了望月亮，忍不住就想起了遥远的那轮血红的圆月。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库洛里多刚刚遇见那个靠水占卜的女子……”

　　“是我们在香港遇见的那个一直在等库洛里多先生的魔法师？”
　　小樱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忙不迭发问。

　　“没错，就是她。”
　　小可的眼神有些复杂，反问道，
　　“你知道她为什么会失去肉身、被禁锢于井底吗？”

　　“不是因为她想要再次遇见库洛里多先生吗？”
　　坐在一旁的知世不解地放下DV。

　　月闻言不由嗤笑一声：
　　“不，那是咒语的反噬——一个强大而可怕的咒语，甚至非常卑鄙。”

　　“什么？”
　　想起了当日的种种——尤其是那个美丽女子消失前那样癫狂而深情的模样，不知内情的两个女生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同样在香港见过那场面的小可似乎同样也想到了这一点，神情中也掺杂了一丝怜悯，但旋即又转为了愤怒：
　　“那个女人——当时我以为只是因为她太恨库洛里多了，但上次香港之行后我才终于明白——她是因爱生恨，因为库洛里多一直对于她的爱视而不见。那个女人根本就是个疯子！她诅咒库洛将永远维持着孩童的样貌，无法爱上任何人！”

　　“天啊！但库洛里多先生他还……”
　　这回接话的却是冷着脸的月：
　　“是的，那个咒语并没有施加到库洛里多身上，因为有人及时挡在了他的身前。”

　　“谁？”

　　日与月的守护者下意识地对视一眼，似乎是想从对方的双眼中望见那抹久违的、懒洋洋的微笑，最终却也只能徒然地一叹，低声唤出了那尘封的名字：
　　“他的妹妹，西尔维娅。”

　　Sylvia——拉丁文中“森林少女”之意，传说是对来自于森林深处精灵的称呼，倒是意外地符合这个名字的主人。

　　就像是与库洛交往甚密的那位次元魔女所说过的——名字，就是最简短的咒。

　　除了略知内情的小狼，两个女孩倒俱是大吃一惊：
　　“库洛里多先生的妹妹！我为什么从来没听说过她？”

　　小可沉着脸点了点头：
　　“那是库洛里多的命令，那时的情景实在太过惨烈，我们都不愿再回想。”

　　这话中未尽之意听起来极为不祥，小樱不由小心发问：
　　“发生了什么吗？”

　　“那个咒语挟带的怨气太过强烈，而西尔维娅的魔法主要在于控制草木，无法抵挡来自咒术的攻击，于是……”

　　小可斟酌了半天，还是如实道，
　　“她的灵魂当场碎裂了。”

　　场面登时一静。

　　要知道，不管是西方还是东方，鬼神还是异能，针对于灵魂的攻击永远是最致命的，同时也是归于暗系的禁忌。

　　魂飞魄散，莫过如是。

　　最后，还是小樱试探着开口道：
　　“那个……真的没有办法救回来了吗？”

　　据她所知，库洛里多最后也成功分离过自己的灵魂，转世成了现在的艾力欧与她的父亲，对于灵魂的诅咒应该也并非无解。

　　然而，小可还是摇了摇头：
　　“并非只是灵魂的损失那么简单，当时的魔法太过剧烈，还引起了时空扭曲，那些碎片都消失在了不同的空间。那些年，库洛——哦，还有侑子——一直不停地穿梭时空寻找，但还剩下最后的一片，掉落在了连他们也无法涉足的世界。而且，就算都找回来了，西尔她也成功地复活了，那个咒语，也还是无人能解。”

　　如果连当世最强的魔法师与能自如穿梭于次元间的魔女都束手无策了，这可……真是最坏不过的消息。

　　“那么……后来呢？”
　　小可叹了口气：
　　“我们都很悲伤，尤其是库洛——西尔几乎可以说是他一手带大的。他一直都不肯放弃，因为西尔最后并没有生机全无，只是像睡着了一样。他于是将她藏在英国的庄园里，让她的两个守护者守着她，然后就带着我们来到了日本。他说，他预感到了解咒的希望在这里。”

　　四周是可怕的寂静，甚至连风声都沉默了下来。小樱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始终微笑着的男子心底，藏着这样深的伤痕。

　　是的，爱情本身并没有错。那位巫女执着而不求其他的爱情甚至能称得上“纯洁”。但是，因爱而扭曲的偏执与因此而带来的罪行，却是完全无法用一句轻描淡写的“因爱生恨”就掩盖过去的。

　　尤其是那个被无辜卷入这场爱的闹剧的女孩，她本该如鲜花一般的生命就此凋谢。即使上天垂爱，重起于地下，也再寻不回旧时无忧无虑的阳光清泉。

　　良久，她才嗓音低哑地开口：
　　“那么，西尔维娅——我是说库洛里多先生的妹妹——她是个怎样的人？”

　　“毫不逊色于库洛的天才，在自然系魔法方面，”
　　出人意料，回答的是许久未曾开口的月，
　　“她天生就拥有能与植物沟通的力量，后来则能控制自然界的一切。她出生后没多久双亲就去世了，因此在成长过程中受库洛的影响最深，与他非常相像。”

　　“确实，”
　　不知想到了什么，小可的表情突然变得非常奇怪，
　　“她的外表倒还能说是精灵，实质上绝对是一个魔……”

　　他并没有能够说完。

　　因为一道白光如闪电般向他袭来，打断了未尽的话尾。一旁的月刚想上前，却如有所感地望向上方，果不其然发现了另一道绿影。

　　气氛骤变，三人瞬间跳了起来。小樱与小狼做好防御的准备，同时将知世牢牢护在了身后。

　　黑色的夜幕上一边是金光与白光的碰撞，一边是银影与绿影的纠缠。火焰与冰晶，似乎对对方毫无影响。

　　僵持了半天，他们突然同时收手。小可与月飞回树下，而白光与绿影则停在了树上。待到三人退回他们身后，这才看清了突袭者的样子。

　　树顶一侧是一只巨大的白狮，却有着一蓝一绿的异色双瞳。蓝眸犹如蓝紫色的矢车菊绽放，绿眸则仿佛青草摇曳，背后一对透明的精灵翅膀泛着莹润的白色光泽。她的姿态高傲雍容，不屑地望着地上的一行人——尤其是正在原地炸毛的小可。

　　另一侧则站着一位身材修长的青年，有着浅绿色的长发与墨绿色的眼眸，同样的精灵翅膀流过淡绿华光，面容却是不同于月的秀丽温文。他微笑的时候似乎让人看见了林间跳跃的明澈阳光，顿生好感而全然忘记了警惕。

　　想起小可和月、斯比奈鲁·太阳和露比·月，三人心中隐隐有些大胆猜想，却又不敢相信。

　　小可却突然嚣张地一笑，抬头朝树上的波斯猫挑衅道：
　　“这么多年不运动，芙洛拉你比从前可是慢了不少！”

　　闻言，芙洛拉也不动怒，优雅傲慢的声调懒懒响起：
　　“可鲁贝洛斯你倒是一如往昔，还是那么幼稚得可笑。”

　　“你说什么？！”

　　小可刚想一团火喷上去，却被月拦了下来：
　　“森，芙洛拉，你们怎么来到了日本？难道是英国庄园出了问题？”

　　“放心，月，那里一切安好。”
　　森浅笑而言，
　　“至于我们来日本，完全是因为……”

　　未尽的话尾渐渐消失在了呼啸的风声中。

　　地上的众人不由自主地循着他欣喜崇敬的目光，也抬头望向树冠之上的月华。

　　夜风忽地变得急速，环绕着中央的巨木。枝叶摩挲，仿佛一曲自然的颂歌。明明并非花季，一树樱花却于此刻瞬间绽尽，有如神迹，美好得像一个单纯的童话。

　　浮云散去，月光倾泻而下，映亮了树顶。于这繁花绿叶之上，宛若精灵的女孩手持青叶白莲法杖，被风吹起的蓝紫色卷发间，同色的眼眸慵懒迷蒙，唇边浮上一抹与艾利欧如出一辙的微笑——再往前倒推百年，正是这样的笑容让那水畔的巫女就此沦陷，明知着万劫不复，也要如同王尔德笔下的莎乐美般，病态地苦苦追寻。

　　而现在，继承了兄长这样该死的迷人微笑与更甚一筹的璀璨美貌的少女，正骄矜地微抬下巴，倨傲而又理所当然地俯瞰着地面失神的众人，缓缓念出了她如今的真名：

　　“我，爱谱丽丝·西尔维娅·库洛-里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