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木》陆歌

1、序

　　我记得很清楚那一天，是这个故事开始的缘由。
　　是在大三开学不久后的某一天，我作为学生会副会长被派去高中部办事，在高一教学楼的第四层，高一一班的教室外面，我看到了那个女孩。
　　作为已经大三的老女人，比起一张张崭新的更为青春的面孔，我第一次有时间真是把杀猪刀的感慨。
　　但是那个女孩的那张脸，我忘记不了，不是因为她有多漂亮惊艳，我只是一下子被惊讶到，心里可能除了惊讶之外，也许还有很多种错综复杂的感情。
　　不，是肯定有。

　　她扶在高一一班教室外的阳台上，手捂着肚子，脸上虽隐忍但分明是痛苦的表情。
　　我第一眼看见的是她的脸，那种表情，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脑海里忽然浮上一张年轻的脸。
　　然而在她身后十米开外的地方，我看见了一个人，是林淮，大名鼎鼎的学生会会长。很少在除图书馆与学生会室以外的地方看到他，他还是一个人，高冷的表情，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浮上脑海的那张脸变得越来越清晰。清晰到看见林淮站在那个女孩身后的画面有点刺眼。
　　女孩还是捂着肚子，显然是身体不舒服，我站在原地没有动，我知道我应该是在等待着什么。
　　然而过去了很久，林淮还是站在原地，眼睛虽然看着女孩的方向，但脚下真的丝毫没有迈动一步的表现。
　　我看得清林淮的脸，却看不清他的表情，也看不清他的内心。他站在离那个女孩不远的地方一动不想动，与女孩扶着阳台脸上痛苦的表情一起，直直打入我的心里，这个画面太似曾相识，仿佛就是在告诉我，让我认清现实，这样的林淮才是林淮。

　　我本也可以做个旁观者，毕竟本来也与我无关。但是那张脸，我始终拒绝不了，这样想着脚下也迈开了脚步，待我回过神来时已到了那个女孩的面前。
　　近一点看得很清楚，女孩披散着一头漂亮的长发，头微低着眼睛看着地下，扶着阳台的手紧握成拳，指关节因太过用力已经泛白。
　　我想她应该知道有人过来了，却没有抬头看我一眼。
　　我伸出手在她面前，却不知道要做什么，只得收回手，说着毫无作用的话：“你没事吧？”
　　这种问题实在关心程度不够。
　　她还是没有抬头看我，也没有说话。
　　我说：“你是不是肚子不舒服？”
　　她不说话也不看我。
　　我又说：“要不要送你去医务室？”
　　她这回总算有点反应，却还是没有看我，只说了一句不用，声音听不出情绪，只是因为疼痛显得有点微弱。
　　我忽然有点愣神，再看向林淮的方向，可是那里已经不见林淮的踪影。
　　再看向那个女孩，她已经捂着肚子站直身准备离开，我上前要扶住她，她挡开我的手：“不用。”
　　还是和刚才一样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我一怔，看着她，才真正看清楚她的脸，是一张似熟悉但真正陌生的脸，它慢慢与我记忆中所熟悉的那张脸重合，竟那么相似，又完全不同。

　　女孩那个长发披肩的背影，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从中看见了一种倔强，但是我知道，生命中曾有过一个人，真的很倔强。
　　转身要离开去做该做的事，竟然看见林淮就站在离我不远处。
　　我看着他的脸：“像不像？”
　　他不说话，眼睛看着别处。我知道他一定知道我话里的意思。
　　我又说：“难道这么久以来你真的没有对她动心，哪怕一点点。”
　　他就看了我一眼就离开了，我实在看不懂他的眼神。
　　我看着他的背影，就如猜不透他的心思一样的空白。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我还是会感到痛心。
　　心疼林淮，心疼她。

　　好了，就这样吧。
　　她就是我要说的这个故事的主角，她叫简沐，世界上最喜欢林淮的人。
　　如果我要搞同性恋，那么对象一定要是她。
　　她四年前胃癌去世了。那么年轻，在一个花一般的年纪里，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永远忘不了那时的感觉。

　　其实像林淮这样的人，我所认为的世界上最无情的人，偏偏受很多人青睐。
　　简沐算是最执着的了。
　　但于林淮来说，他不想要的就不会给你任何希望。偏偏简沐就是固执，没希望还要挣扎。

　　也许这辈子林淮对于简沐的付出，还给她的最好的回馈，也只是在她临死前给了她一个没有什么感情近乎施舍的拥抱。
　　但我分明在她的脸上看见了喜欢他的日子以来，第一次显而易见的满足。
　　我还记得她在这个世界上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她的声音近似叹息，她说：“也是我对不起他那么久，以后他要怎样都好了。”
　　林淮就站在她旁边，她却对着我说。
　　我一瞬间哭成了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