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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囚禁孙辅 ...

  •   孙权踏着雪,在一众将士的拱卫下回到庐陵太守府邸,远远便听见整齐嘹亮的参拜声音:“恭迎将军!”一人小跑奔来迎接,却是谷利,见自己家侯爷完整无缺,喜极而泣,再看他前呼后拥,排场甚大,就强忍着没上去拜见,悄悄地跟在一边淌眼抹泪。

      孙权似乎没有瞧见谷利,依旧是面如止水,待看清楚领头的是太史慈,脸上顿现喜色,快走几步,扶起太史慈,笑道:“子义,孤可算把你盼来了!”

      太史慈见孙权安然无恙,也放了心,笑道:“太守府已在末将控制之下,府里的属官、亲眷和护卫都押在里面,只待将军处置。”

      孙权点点头,招呼徐盛到身边,吩咐道:“文向,你辛苦些,带大家在外面好生守着,别让闲杂人等靠近,子义、子明,还有国仪,你们随孤进来吧。”

      一进府,早有人在议事厅中央摆了座红木胡床,上面铺了斑斓的虎皮毯子,毛绒绒的,瞧来十分暖和。孙权坐了上去,谷利怕他冷着,忙赶上来将案上的火盆往他面前挪了几寸,又垂首默默退在一旁。

      吕蒙和太史慈分立在左右下手,孙辅站在孙权对面,两人隔着半丈之遥,相互望着,却都沉默不语。

      隔了半晌,终究是孙权先开口:“孙太守先前道有话与孤说,现在可说完了?”

      孙辅听他换了称呼,自知无幸,嘿然一笑,却不答话。

      孙权笑道:“现在不说,只怕以后没有说的机会了。阿利,你去和太守府里的厨子们商量一下,备几个小菜,烫两壶热酒,孤与孙大人边饮边聊。”

      孙辅大喇喇地挥手制止,抬起眼皮,目光直逼孙权,面无表情地问道:“前几日还没喝够、没聊够么?现在还能聊什么,《玄女经》里的鱼水姿势、南林里的老虎狗熊,还是小时候骑马学剑那些陈年老事儿?”言语中一半是阑珊失落的寂寥之意,另一半却是针锋般尖锐的讽刺讥嘲。

      孙权双眼一眯,蓦地笑了,两枚酒靥深深地嵌上了面颊:“到了这个地步,你还用这种语气同我说话,真不愧是我孙家的男儿,铁骨铮铮!”

      孙辅笑道:“不敢当。我只求死个明白,我写与曹操的信,明明已送到了许县荀彧手中,却不知为何落到你手里?”

      孙权伸手轻轻拍了拍胡床,站起来走去孙辅面前,淡淡笑道:“我说是荀彧叫人拿来给我的,你会信么?”

      这话实在过于滑稽,任谁也不会相信,孙辅笑着摇头。

      孙权耸肩,笑道:“那还问什么?不是只剩下一种可能了么?”

      孙辅脸色越来越沉,喃喃道:“这不可能!子仁不会背叛我的,自他来我府里,我一直待他以上宾之礼,他亲口告诉我,书信已送到了许县,甚至带回了荀文若的承诺……”

      孙权见他失神,心中大快,笑盈盈地落井下石:“有人可以出卖骨肉兄弟来换取荣华富贵,刘子仁不过是识时务而已,又有什么不可能?”

      孙辅大怒,武将粗豪尽显,恶狠狠地质问道:“你当我写信给曹操,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吗?我不过是要给江东留条后路!”

      孙权冷笑道:“你有什么资格给江东留后路?瞧清楚,谁才是江东的主人!”

      孙辅仰天大笑,指着孙权道:“这孩子真是的!不过投了个好胎,生了个好哥哥,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自己算算,从你任吴侯这些日子,军里的兵士逃亡了多少,依附豪强的百姓又有多少,内有山越动乱,外有强敌犯境,战祸四起,民不聊生,托你的福,江东已是岌岌可危,现在居然敢大言不惭地标榜自己是江东的主人!”

      孙权气结,甩手转身,太史慈和吕蒙抢上前来将孙辅摁倒在地。太史慈低声喝道:“识相的,就赶快闭嘴!”

      孙辅知道谋反通敌是死罪,也没打算活命,丝毫也不畏惧,笑道:“这些话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吴侯总有一日要听到的,还怕些什么。”

      吕蒙抬头,见孙权背对着他们,看不到面容神色,唯有一袭狐裘映着微红的炭火,长长的,快要曳到地上,不知是愤怒还是别的缘故,肩膀微微颤抖着,谷利陪在边上,一脸焦急,却不敢多说什么。

      孙辅一挣扎,将正在发呆的吕蒙甩了开去,却被太史慈用更大的力道摁住,便笑道:“仲谋,还有几句话,你听是不听?不愿意听的话,我就带进棺材里去了。”

      太史慈冷冷道:“你还是带进棺材去吧!”

      孙权徐徐转身,目光扫了扫孙辅,笑道:“子义,放开,让他说完。”自己坐去胡床,拿毯子盖在了身上,幽深的眸子瞧不出半点悲喜。

      太史慈松了手,孙辅正正经经地跪下,对着孙权深深一拜,沉声道:“末将适才多有冒犯,还请吴侯恕罪。”

      孙权抿嘴笑道:“冒犯都冒犯了,恕不恕罪再看吧。你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

      孙辅额头抵地,缓缓道:“江东初定,又与豪强貌合神离,咱们空有六郡,却根本没有多少实力。江东兵力单一,在陆上如何比得上北方的铁蹄精骑?水军倒是过得去,但江夏扼在咽喉,荆州有如悬在头上的利剑,刘表和黄祖随时都可以乘着水势沿江东下,区区六郡,又没有险要可守,怎么抵挡得住?”

      孙权默然,国仪哥也和子敬是一般说法,没有荆州的江东无险可守,一旦强敌从上游进逼便可长驱直入。可如今的江东,又如何能和强大的刘表对抗?

      孙辅等不到他的反应,只得道:“这话不中听,却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孙权醒过神,笑道:“你的肺腑之言,便是我保不住江东呗!”

      孙辅伏在地上,叹一口气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不会死到临头了还故意气你一气。我无论是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为了孙家,为了江东,绝不敢存半点私心,咱们是一脉相承的骨肉兄弟,我和你一样,身上流的也是孙家的血!”

      孙权一怔,顿了顿,喉咙滚出几抹断断续续的声音,沉闷地压抑着,叫人分不出是笑还是哭:“你写信给曹操的时候,可有想过咱们是一脉相承的骨肉兄弟?可有想过,我和你一样,身上流的也是孙家的血?”

      孙辅沉默不语。

      孙权似乎有些不耐烦了,问道:“这事儿还有谁知道?”

      孙辅忙道:“只我与刘惇的密谋,其他人都不曾参与。这种事,知道的人愈多,愈容易走漏风声。”

      孙权静静看了孙辅半晌,忽然道:“子明,去把他府里的属官和随身侍卫都带进来。”

      孙辅只觉一股冷汗冒出来,却不敢伸手去擦。之前听闻孙权血洗了庐江,他只当是孙河、徐琨的主持,现在看来,自己似乎想岔了。

      不多久,庐陵太守府里的属官及孙辅随身的近侍都被带进了议事厅,黑压压地跪了一地,孙权目光逐一扫过,笑问道:“孤在庐江的时候,听人家说你们的太守要联结曹操谋反,可有此事?”

      吕蒙暗暗皱了皱眉头,如此直白地逼问,又怎会有人愿意供认?

      孙辅通曹的事情,确实只与刘惇商量过,其余人等皆不知晓,被这么一问,才知道有人告自己太守的黑状,吴侯拿不到证据和供词定罪,这才叫了他们来。众属官齐齐噤声,没有人愿意污蔑孙辅。

      一文士跪拜道:“怕是有人肆意陷害,还请将军明察,还太守一个公道。”

      孙权笑问:“你是谁?”

      那文士回道:“下官是太守府里长史,薛奎。”

      孙权冷笑道:“好啊,薛奎,写给曹操的书信,便是你主笔的,现在居然要和我装蒜?”

      薛奎吓得魂飞魄散,说话也结巴了:“谁……谁说的?”

      孙辅总算是察觉到了孙权的意图,忙道:“此事与薛长史没有分毫干系!”

      孙权见他情急,不禁嗤笑道:“我问他话,你着急什么?这不是欲盖弥彰么?当太守的通敌,长史居然没察觉,江东养不起这种渎职的废物,来人啊,把薛奎拉出去砍了。”

      孙辅还未反应过来,早有候着的刀斧手押了薛奎出去,刹那后便拿木盘盛了一颗沾满了血的首级进来,跪着呈到孙权面前。吕蒙这才明白,孙权叫人进来问话,并不是为了揪出联合孙辅通曹的属官,而只是单纯地为了找茬杀人!

      孙权瞧着死不瞑目的薛奎,似乎十分满意,目光扫视过跪着的其他人,笑道:“既然孙太守说此事与薛长史没有干系,那定然跟你们有关系。到底是哪个,最好快些认了,别磨我的耐性!”

      一众属官和亲卫已被薛奎的人头吓得魂不附体,但孙辅平日礼贤下士,很得人心,却也没有人愿意背叛他。

      孙权眉梢眼角的笑意渐渐凝固,眸子里又升起了尖锐的寒芒,似笑非笑道:“果然是什么样的主子,就养什么样的狗!”

      孙辅嘿嘿冷笑:“一人做事一人当,要通曹,要谋反,都是我孙辅一个!将军要拿我问罪,动手便是,何必牵连无辜!”

      孙权玩味地瞧着孙辅,笑道:“你承认了,真是好极!主上通敌,属官连坐,还有什么好说的!除了孙太守,其他的,全部拉出去枭首,一个也别落下了!”

      孙辅双眼血红,一跃而起,怒吼着直扑向胡床上的孙权。孙权吃了一惊,起身往后退了两步,吕蒙等已经扑上来摁住了孙辅,其他兵士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孙权怒气勃勃,厉声喝道:“愣着干什么,还要我亲自动手?”

      木然而立的兵士这才反应过来,将哀哭求饶的属官亲随带出去。

      吕蒙旁观半天,已察觉到他们的冤屈,本来以为孙权不过挑一两个杀鸡儆猴,不想他居然真的下此狠手,忙道:“将军,末将以为……”

      孙权冷着脸,不耐烦地挥挥手。眼见已没有了转圜的余地,吕蒙只得闭嘴,片刻功夫,就见几十颗首级被端了进来,整整齐齐地摆在盘上,方才都还是活生生的人,转眼间已是身首异处。

      吕蒙只觉得手下孙辅的身子一软,自己也全身脱力,脑中一片空茫。这才是吴侯孙权,残酷狠辣,不择手段,他的笑,他的闹,他的随和亲热,他的活泼洒脱,不过是装饰在外的帷幕而已,撕开之后,你才能看见赤裸裸的现实和血淋淋的真相。

      孙辅颓败地跪在地上,眼泪流了一脸。

      孙权踱步过来,慢慢弯下腰,用衣袖帮孙辅拭泪,轻声道:“国仪哥,我不杀你,你随我回吴县去吧。”

      孙辅无声惨笑:“感谢吴侯还惦念着兄弟情分,放过我一条贱命!”

      孙权脸色一变,恶狠狠地揪着他的衣领,灼灼的目光逼视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出卖我,就算曾经有那么些情分,现在也只剩下仇恨了!我恨不得像对李术那样,把你一刀两断,悬首城墙,叫天人下都看你的笑话!”

      孙辅笑道:“你要真想那么做,随时都可以。”

      孙权放了手,又微笑着替他理了理衣襟,上扬的嘴角透出一丝少见的倨傲来:“我不杀你,不是不想,只是不愿意。我不愿让天下人说我薄情寡义,刚接任就对宗室的兄弟们动手,只好留你一命,当个招牌。”

      孙辅睥睨他一眼,不再说话。

      孙权也不计较他的无礼,吩咐道:“子义,你带国仪出去,连带他的家眷一起交给徐盛照看着,他要随我一起回吴县,陪太夫人过年。”

      太史慈领命带了孙辅出去,孙权一回头,见吕蒙站在身边,心中暴戾之气渐渐退了下去,想着之前自己轻身犯险,没少害他担心,就要拉着他的手,说几句体己话,不料刚一碰上,吕蒙即刻缩手回去,连人也后退了两步,眼睛里是他从不曾见过的恐慌和抗拒。

      孙权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吕蒙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单膝跪下请罪:“末将失礼了。”

      孙权怔怔瞧着他,这般陌生的谨小慎微、如履薄冰,让他不敢相信这是吕蒙,愣了半晌,才勉强笑了笑:“前几日为了取信他,让你受委屈了。”

      吕蒙低着头,始终没有看孙权:“末将为国效力,不敢说委屈。”

      孙权手僵在半空,终究没有去扶他,低声道:“结束了,这就回吴县吧。”拉着狐裘,裹紧了自己,也不等吕蒙答应,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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