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引子 ...

  •   在这个世上,纵观生命旅途,我们所得到一项基本而宝贵的东西: 知识。
      头脑即是一切。是一本日记,是一座图书馆,是一间我们人生经历的画廊,是我们唯一真实的财富。
      ---《生命之书》 1881年杂志匿名文章

      引子

      前厅里那架老旧的三角钢琴实在是件让人好奇的东西。因为我家里根本就没有人会弹钢琴,尽管在我还是个扎着发带穿着皱巴巴衣裙的瘦小女孩子的时候,我母亲曾经勉为其难地试着去学弹一两首曲子。我自己没有孩子,也没有任何一个侄儿侄女对它感兴趣。它那些泛黄皲裂的象牙琴键无人触碰。琴凳只作为一件聊天时的补充而存在, 而那扇闭合的琴板也几乎只起着家庭纪念物的磁石的作用。上面摆放的那些照片依旧还停留在那里,凝固的面容尘封在玻璃相框之后,摇摇欲坠般斜放在那历尽沧桑的桃花心木上,但彼此之间的闲聊对话却早已消逝。现在我是这座晦暗的房子里唯一的居民,除了另一位孤独别扭的房客: 一个早已亡故却依然未曾安息的魂灵。
      这个人的灵魂众所周知,可他的意图却一直无人得知。对那些拥有对其人美好回忆的人来说,这名字可能被视为来自过去的一份值得珍藏的圣物遗迹,可对我来说,这幽灵不散的异类现在已经不知疲倦地占据了我太多思绪。一直以来,不论是被提及的名字还是让人感受到的影响,他都是我祖父家中的一部分,即便他从不曾亲自出现过,至少据我所知。
      他的名字对我来说耳熟能详,尽管我从没明白过那背后是什么。而现在,每当我筋疲力尽的双眼扫过那满是灰尘的前厅,他都无处不在:不只是作为我祖父书中(和无数随之而来的小说中)一个年代久远,遥不可及的神话,或是被曲解的电影胶片上一帧黑白漫画,或是一个被空降到任何可以想象的情景之下亦庄亦谐形象。而是作为我家这间慢慢坍塌的老房子里一个可以感知的存在。他的声音,固然我从未亲耳听过,在我耳内低语。在经过了将近百年之后,就在21世纪于我们眼前隐隐可见之际,跨越了苏塞尔他那小小坟墓中的福尔摩斯先生述说着。
      是的,我所指的就是那位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那位不知疲倦的侦探,戴着帽子,怀揣烟斗,放大镜,永远行走在追寻那些未必确实的问题的答案之中。我知道,这听起来稍微有点可笑。可如果你真是有这种趋势的话,请你先抑制一下你的笑声,我不介意困惑茫然(我这辈子都不缺它),但我确实介意一种轻蔑的态度。这不是个灵异故事,尽管确实涉及到了一位已故之人的存在---实际上,有好几位。我肯定,在太多孤单的观看那些被操纵的,肆无忌惮的电视节目后,我的渴望与日俱增,可能我继承了我祖父夸张戏剧化的性格,但我准备多说几句来解释一下我的福尔摩斯闹鬼论。
      当我还是个年轻姑娘的时候,福尔摩斯先生的鬼魂经常盘旋于家庭闲聊的边缘,尽管我从来没能确定这鬼魂是友善或是不友好的东西。我那些年纪大些的亲戚们悄悄地并极少提及他的名字, 仿佛大声并经常将其名宣之于口或会使其灵魂不安恼怒。那些牛皮封面的福尔摩斯探险记尽责地高踞于一座高大书架上,俯视着前厅,积满了经年的灰尘。我父亲偶尔会带着点微不足道的骄傲谈及他父亲那些“著名的故事“,然后就迅速转变话题,仿佛那些故事里有什么东西(或是故事的主角)让他厌恶。我那位已故祖父的许多褪色照片一直摆在那架沉默的钢琴上。俱是约翰?H?华生医生及夫人和家人愉快正直的面容,不过没有歇洛克?福尔摩斯的照片,一张也没有。仿佛他的影像,就如同吸血鬼一般,无法出现在底片上。

      他的话,然而,却是能够显现在纸张上。在那架钢琴的对面,在一面发霉,烟迹斑斑的墙上,靠近壁炉的地方挂着一封镶嵌在一个不恰当的艺术相框中的信。信的年份并没有被标明,然而黄褐色的信纸显示了其将近一个世纪的岁月,而且看起来我们得将其依然能保持完整如一归功于将其如三明治般夹在中间的玻璃和底部纸板。这封信最明显的特征不是它的年代而是纸上那些不超过半页纸的完美无缺的手打字,没有半点错误或任何不一致来破坏它平平淡淡的正面。
      ////

      伍德伯雷,五月五日

      亲爱的华生,
      在过去几个星期里海边这里的温和气候再迷人不过了,大部分的时间里我都在享受大自然的美丽,只花了非常少的时间留在室内。然而,我觉得我无法就这么让另一天溜走,却依然没有写信来表达我对你帮忙处理我已故大哥财物的感谢。我们得说,你所牺牲的时间和精力已经“远超职责所在“,而我的感谢却是姗姗来迟。

      我希望我的请求不会让你过于不便,将来也不会。再次感谢你毫不质疑的合作。

      签名S.H.
      /////

      如果我运用一星半点福尔摩斯式逻辑的话,我发现只要抬起这份令人好奇的信件就能看到底下是一片几乎崭新的墙纸,这意味着几十年前从这封信被挂到墙上的那天起就没有被移动过。如果我搜索自己的记忆深处,我发现我对这件古董最初的反应曾是一种孩子气的毫无兴趣,然后,在我的青少年时期是一种好奇的茫然不解,再接着,作为一个成年人,则是对这封普普通通信件被悬挂在华生家的前厅最显著位置的懵懂,困惑的鄙夷蔑视。我从没听说过对这封信的讨论,当然我也从不曾在意去问问。我只能一度臆测祖父肯定是以全然盲目的爱戴和哈巴狗般的忠诚敬慕着福尔摩斯先生。而现在,我知道在这封信背后有着比一块没有褪色的墙纸更多的东西…多很多…。

      有趣的说,我祖父并没在这些房间里萦绕不散。关于我那年迈的祖父,我所拥有的所有褪了色的记忆无非是一张皱纹满面的脸,一头白发和坐炉火前藏在一本书后的一种透过厚厚的眼镜所表露出的安静,沉思的表情。我更加生动的记忆则是那位我从不曾遇见过的年轻人:那些难以想象的故事的作者,无穷无尽的探险经历的参与者,那位极其出色的观察家的观察者。这位华生医生与那些红褐色老照片上的及我幼年那位皱巴巴的老人全然不同,他精力充沛,喜欢冒险,总是出没在伟大的福尔摩斯先生左右,就像一只跟在它主人脚边的大猎犬。这两个角色几乎没有什么家庭成员,除了某位短暂提到过的阿姨(译注:应该是祖母),妻子或兄长,一位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儿,另一位看起来也差不多。他们的生活基本上就是一场接一场的猎狐游戏,其他的任何事情都在追逐的惊险陪衬下显得苍白。家庭,我想,在一个人东奔西跑想要证实一个模棱两可的秘密时是极其不便的。
      跟华生医生一样,关于我的家庭,我并没什么好说的,以下的寥寥数语就已足够。我对这房子的记忆并不像我曾希望的那样温馨,不过我也没什么悲惨故事可供讲述,也没什么大的抱怨牢骚。我对所有家庭成员这种模糊失联的感觉可能,与其说是他们的倒不如更是我自身的过错。我无意宣称会是祖父那类型的作家,我肯定也没打算要跟随他的脚步,因为吸引众人瞩目对我并没什么好处。我只是想通过分享我所了解的这位在我家中萦绕不散的家伙,这个人人皆知的,或者更像是人人自以为他们了解的虚构的了不起的侦探来使我良心得慰。
      好吧,看起来,现在我比任何一个活着的人更了解他。那个遥远的形象不再遥远模糊--当我坐在前厅,越过那架沉默的钢琴漫无边际地凝视时,它也在盯着我不放。在我的意识里,围绕着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的最大秘密一直就是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 现在,这个答案在我体内嘶啃。这深锁在心底的答案使我无法舒舒服服地呆着。
      可能,就使用写作这种方式来说,我大概要比我曾认为的那样更多继承了我祖父的才华。可能单单只是解答秘密并不够,可能必须要同别人一起分享经历才会让答案变得有意义。分享经历是一种为痛苦折磨带去慰藉的方法,可能对我来说,是将我引向理解的一条路。我极希望这确实如此。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