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鲤十抄》dl锦安

5、水清无鱼（2）

　　四．

　　日子这样混了没多久，地府果然很快又增加了一名新手，算起来他也是我的同事。

　　后来我负责在奈何桥这头分汤，他则在那头负责指引冤魂投胎时各入其道。

　　连续几日，我分汤的空暇总忍不住多往他那里瞧几眼。主要是我十分佩服他能把这么无聊的工作做得这么有趣，一颦一笑眉转眸动都能这么潇洒，真是个牛人。还是个长得又好看，气质又出众的牛人！

　　某天下午我分完汤，再次约了牛头马面打马吊，我一边打一边从他二人口中探听出这位新来的同事姓陈，名清宜。

　　我微微吃惊了半天，居然有男子把名字取得这么娘们儿，真是太……没男子气概了！

　　牛头说，他和我一样也是个英年早逝的倒霉鬼，不过他至少比我多活十年，所以再倒霉也比我好点儿。

　　我说：“他怎么死的？”

　　马面说：“他是前几天我和黑白兄弟去岭南一座叫红莲寺的地方勾来的，据说他生前官至尚书忧国忧民，在百姓心中很有名气，就是运气不怎么好，竟然在红莲寺的索罗池前失足落水……啧啧，英雄气短啊！”

　　我说：“怪不得这人有文化会打算，这次故意抓住机会留在地府当差，等到上头的年头好便给自己谋个好人家投胎，真会算啊！”

　　马面不以为意，脸上忽然绽开花儿，推了手里的牌道：“哈，胡了，清一色！”

　　五．

　　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那就是邀请陈清宜，加入我和牛头马面打马吊的队伍来，加上他我们四个正好凑成一桌，真是十分圆满。

　　怀揣着这个美好的想法，我兴致冲冲到奈何桥头那边，找到他并将这个提议说出来时，没想到他到答应得十分干脆。

　　当时他居高临下的望着我，唇边一勾，笑容晕开千般风华，有些晃眼，一瞬间我仿佛觉得四周都因他亮堂不少。

　　后来黑水城边往来的鬼魂，时常能看到四只鬼仙围着一张桌子，常常面红脖子粗的搓马吊。

　　“碰二筒！”我抹了抹头上的汗，妈的，老子自认我这十年来在打马吊这块儿的造诣已经是出神入化，常常输得牛头马面二人找不着北，没想到陈清宜加入后，局势便扭转成我和牛头马面一起输给他输得找不着北。

　　“十三幺！”陈清宜一手豁着质地轻柔的衣袖一挥，一副好牌从容的倒下，面上无悲无喜。
　　我和牛头马面面面相觑：“小陈，你这手气也太好了吧，该不会你上辈子在上头是开地下赌坊的吧！”

　　陈清宜不为所动，依旧微笑的看着我们轻启檀口：“下一圈，继续！”

　　我登时站起来摆手：“今儿时运不大济，明儿再说吧，咱们散了吧，散了吧！”主要是我基本已经输得倾家荡产，着实没东西可抵押了！

　　然后，第二日牌桌继续，牛头马面和我继续手气背输。

　　第三日牌桌继续，牛头马面和我继续手气背输。

　　第四日，第五日，我已经欠了陈清宜不少的冥币，直到此时我终于悔不当初打算戒赌……

　　不对，魂可灭牌不可丢，于是我打定主意劝陈清宜去投胎，只要他离开了地府，我就又是地府一代牌神。

　　六．

　　这两天我打了很久的腹稿，终于逮到陈清宜空闲的机会，打算说服他去投胎。

　　我说：“听说，上头皇宫有位太子要出生了，你不如赶着这个机会去享一世清福吧！”

　　陈清宜一边查看六道回答：“我刚从上面下来，这代皇帝昏庸无能，国撑不了多久了，就算我现在上去，马上也要下来。”

　　我无奈，继续翻牛头给我的投胎资料：“啊，温州有个世代富贵的人家，最近他们媳妇正要为他们诞下九代单传的香火，你考虑考虑！”

　　陈清宜道：“国都要破了，富贵之家更是容易成为被众人瓜分的目标，不去也罢！”

　　于是，由着他说上头年成不好，只能让他继续留在地府三十年。

　　三十年来，陈清宜在我的熏陶下变成赌鬼，几乎日日都和我们一起打马吊，且打得津津有味不知疲惫。

　　如此可想而知凭他的战绩，我和牛头马面这三十年来过得有多苦逼。

　　终于等到了上头朝代更替，新皇一统天下充盈后宫，到了皇子公主争先恐后诞生的时候，我再次找到了陈清宜准备送他去投胎。

　　谁知这次他没在奈何桥的那头，因我在这边分汤时终于看不见他的身影。

　　后来我还是在盛开满彼岸花的奈何水边找到他，他正望着水面凌风负手发神，我站在他背后看见这副惊艳的光景不由得想，要是他打马吊稍微没那么好点儿，我也会不舍得弄走他的！

　　七．

　　“陈清宜！”我远远的喊了一声，他转头过来看着我，目光恒古悠远，也不知是在看我还是我身后的彼岸花。

　　我胸有成竹的走到他旁边告诉他：“这次上头又有好位置，要不你考虑一下。”怕他不同意，我又继续补充：“男儿志在四方，在人世虽只有短短一生，但也足够干出一番名扬天下的大事，肯定比年复一年留在地府默默无闻好得多！”

　　他答非所问看着奔腾的河水：“你说这里头有鱼吗？”

　　我被他这白痴的问题弄得啼笑皆非：“这里头鱼肯定没有，不过滞留的鬼魂肯定不会少！”待说完我忽然意识到，他非得死留在这里心里肯定有执念，因我刚来的时候管事儿的鬼差就和我说过：“人有执念命不长，鬼有执念不投胎！”

　　“你等人啊？”我问。

　　他说：“我找人！”

　　“找谁？”我说。

　　他说：“找到了，我现在只想陪着她就好！”

　　我没听懂他这简约的在说哈，于是无聊的转身离去另谋弄走他之法。

　　一转眼，我已经有半月没打马吊了，之前碍着一打马吊陈清宜必定会准出现，且还准赢钱的悲剧，我和牛头马面都尽量的克制自己不提打马吊的事情。

　　但是有些事对于一个钟爱马吊的鬼来说，不是想忍便能忍得住的，于是某日下午我和牛头马面冒着被陈清宜出现输钱的风险，顶风作案继续摆好桌子开打。

　　哪知打到一半，陈清宜没出现，管事儿的鬼差倒是出现了，也不知是不是有人告密，这次管事儿的鬼差想是已经打听清楚，我们三人经常在这里打马吊，已经严重影响了地府的风气。

　　于是这次管事儿的鬼差大发雷霆，狠狠的惩罚了牛头马面被罚去人间做苦力，而我作为带头分子被罚的最重，结果竟然是去五司中的惩恶司领了三十雷棍。

　　地府惩罚厉鬼的雷霆之棍，果然不是闹着玩儿的，要不是我意志坚定早被打得魂飞魄散了。
　　于是我坚信这次是陈清宜告的密，原因主要是我们没带他打马吊，他便怀恨在心去管事儿的鬼差那儿告我一状。

　　八．

　　当我找到陈清宜的时候，他却死不承认。妈的，以为我会信吗，于是当即我便和他击掌割席绝交。

　　几日后，我在黑水城边见到牛头马面，近处一看他们俩的面色我便知道，管事儿的鬼差十分铁面无私，这几日大家被罚得都不好过。

　　我泪奔的跑过去，握住他们的手：“兄弟受苦了，我已经为你们报仇了，陈清宜告我们的状，所以我和他割席绝交了！他现在已经自动离开地府去人间投胎了！”

　　牛头马面闻言俱是一惊，牛头拉着我的手叹息道：“唉，你这也太快了吧，咱哥俩乘着这次机会终于在人间替你查清楚你的身份了，你前世是前朝侍郎之女孟小鲤，早年和你爹世交之子陈清宜定亲，后来你爹因贪污被陈清宜大义灭亲举报。你爹被革职当日，你正和陈清宜私奔，哪知奔到一半你得知你爹被陈清宜告了便怒了，那时恰好皇帝派的人带着圣旨找到了你们俩，还当着你的面宣嘉奖他举报有功，封他为尚书，并赐婚田将军之女给他。你悲愤之下转身便跳下山崖……

　　我说：“你说的是我？我怎么都不记得？”

　　牛头道：“你大概是悲伤过度伤了魂魄，潜意识里逼自己忘了这些事吧，你死后陈清宜想法子保住了你爹的性命，将他藏在红莲寺十年。他本忠心为国后来却发现他的君不是个明君，于是在思念你和后悔的双重折磨下终于来到红莲寺……”

　　我说：“到红莲寺，跳了荷花池？”

　　马面打断：“屁啊，他到红莲寺看望你的灵位，路过索罗池的时候，因旧疾复发头晕，便掉下了池子来这儿了！”

　　我对此还是不大相信，于是我打算去人间看看已经投了胎的陈清宜。

　　哪知我上去的时候不是个好时候，刚上去天上便刮风打雷，眼前夜黑风高的景象着实可怕得比得上地府。

　　我打着一把破伞边走边躲，终于来到一处农家，由于我是偷跑来看他的所以不大好现身，于是我便躲在这户农家院子里的老槐树下。

　　眼看着这家人的茅草屋被这凄风苦雨吹得摇摇欲坠，我着实看不下去了，于是手一扬便使了个法决，固了固他们家的房子。

　　哪知此番作为竟然天理不容，地府不能平白插手凡间的事情，这简直是铁打的规定，我这才刚犯事儿一道闷雷便落在我头顶，当下便劈得我眼冒金星全身冒青烟，大有风一吹我便要散了的错觉。

　　不过这道雷倒是劈得及时，浑身的剧痛终于使我想起来前世的记忆，往事如风云，铺天盖地的重回脑中。

　　我终于记起我是怎么死的了，也终于记得牛头对我说的关于我和陈清宜的那些事儿。

　　九．

　　我的前世，当我还是风光无限的侍郎之女时，十六岁那年我在河边遇见一个人。

　　他身姿挺拔容貌如星辰绝雅的负手看着河面转身问我：“你说这河里有鱼吗？”

　　我看了看清澈的水面理所当然道：“水至清则无鱼，这水清澈见底，自然无鱼！”

　　那时我懵懂不知世事，所以也不知他这话其实暗指当时的朝廷。他看的是河水，却将我父亲比作了那清水河里不该有的鱼，一条大污鱼，可笑我却真当了痴人的笑话。

　　同年八月底，我和娘上山出游遇到刺客，终被陈清宜所救。

　　第二年春，我便死心塌地不顾一切和他私奔。哪知我太倒霉了，奔到半道便听闻我爹被抄家了，所有财物充公不说，人还入了九死一生的天牢。

　　我如当头棒喝，终于明白老爹为什么之前反对我和陈清宜在一起，看来爹早就开始怀疑他了。

　　我顿时脑中如过电般，将一切从头到尾仔细思量一遍，得出结论是陈清宜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我对付我爹，他从我这里收集我爹的罪证，还骗我的感情……

　　我当时便气得晕过去，醒来时却看见他搂着我，心急如焚的对我说对我从头到尾都是真心。
　　好一句真心，因他我家破人也要亡了，可叹他此时还能淡定的和我一起私奔！

　　我还没来得及说一两句，皇帝派的人马便从后面赶来，领头的侍卫对我亲口宣读圣旨。内容是我家被炒，父亲入狱，他却因此为朝廷立了大功加官进爵，而我为奴，今后算是彻底没了希望……

　　在最后一刻，我其实还对陈清宜抱有一丝希望，可当我看向他此时挣扎的神色时，我呆了一呆。他那样正直忧国为君的人，我料定他不会为了我一个罪臣之女背弃他的君。

　　于是我不想让他为难，转身便跳了身后的山崖。

　　听牛头说，他后来一直未娶……

　　我终于忍不住哭着穿墙而过，来到陈清宜这世投胎的屋子，五岁的他原本一个人躺在床上睡觉，却又因外头的雷电害怕的睡不着而睁着眼睛死死的盯着窗外。

　　见我突然出现在屋内，他惊愕的顿时坐起来，指着我道：“你，你是鬼吗？”

　　我破涕为笑：“我是仙女，因思慕郎君美貌特来相见，若郎君不嫌弃，妾身便以身相许。”

　　他不可思议的坐起来，一双眸子亮得十分吸引人：“姐姐，我好像在哪见过你，就是……就是想不起来了。姐姐你是在找人，却将我错认了吗？”

　　我说：“我的确是在找人！”

　　“找谁？”他好奇的小声问。

　　面上有清凉的水痕划过，我说：“找到了，我只想一直陪着你就好！”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