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侣蝶》河岳

3、崇绮书院

　　崇绮书院里，十几座草庐和木殿坐落于这会稽和上虞之间深山林野中，一派闲清淡雅。教琴先生正在树荫下的草地上，吟咏古雅，谈吐风华。只听他对着整整齐齐坐在前面的几十位学生说道：“琴者，情也。情为本，音律为末，且不可颠倒。欲知抚琴之道，先育真情之心……”他边说边走。
　　教琴先生走到梁山伯身边的时候，偶然见他目光涣散，神容困顿，便停下来用手中蒲扇猛地在他头上一拍，生气地说道：“梁山伯，就让你先来弹一曲！我要看看你刚刚把我的话听进了几分！”
　　山伯如梦中乍醒，打算胡乱抚弄一曲，才弹几转，便被教琴先生喝止住，周围学生一片哄笑。
　　“你们笑什么！真是可悲……”教琴先生转头看着山伯，用扇子指着他说：“梁山伯啊梁山伯，你只有琴音全无神续，宫商角徵羽乃发自五脏六腑，出于五行五德，缺一不可呀……”
　　山伯疑惑道：“请问老师，我缺少的是哪一种呢？”
　　“情啊，唉……梁山伯，你虽笔墨不俗，却可知道世间情为何物？”
　　山伯默然不语，教琴先生接着边走边说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思念之情，怀旧之情，感伤之情，离别之情，无‘情’不可为‘琴’，你们只知经史子集，笔墨纸砚，又怎知世间尚有真情在，何其妙哉，美哉……唉，白费了我一番苦心营教……”
　　这时候旁边的山路上，两个仆人抬着行李，前面一个文弱小生面如冠玉，正边走边看着课堂这里，不时还传来嗤嗤笑声。学生们一见来了个新学生，长得白净标致，都望呆了。只有山伯对教琴先生的话若有所思，并未曾抬头。忽然缓过神来的时候，环顾周围，也就顺着这些学生的目光看了过去。
　　英台扫视着这些奇奇怪怪的男学生们，一见有个人突然刚抬头望来，也注意了过去，四目正好相对。山伯报之一笑，英台也掩口一笑，觉得这人倒是有几分可爱。
　　教琴先生正自顾自地闭目吟咏，忽然睁开眼睛一看周围学生心不在焉，顿时气上心头。见这变故的源头正是那个在一侧山路上走过来的新学生，而他竟然还望着自己这里掩口傻笑，于是气乎乎地指着英台喊道：“你有什么好笑的？我刚刚说的你能听明白吗？又是一个不解风情的学生！”转过身去摇头叹息。
　　英台见学生们被教琴先生眼神一扫，都乖乖地端坐肃穆，又不禁哈哈大笑。
　　教琴先生骂道：“你还笑？！你绝情绝义，你麻木不仁啊你！天地不容，无知无耻，你心肝脾肺肾，一样都没有……”
　　却说山伯对英台客气一笑，正巧被同桌的亭望春看在眼中，见他明眸一凝，皓齿齐露，轩眉高仰，不觉看得痴了……山伯发觉后白了他一眼说：“喂，发什么呆，又想被老师捉到罚站？”说完又补给亭望春一拳，才把亭望春从痴梦里打回来。
　　回说英台入了书院，见过了老学士林崇绮。因长贵一番糊弄介绍，本疑虑祝家何曾有过这么大的儿子的老先生，也就不再多问。他只是沉迷于学究钻研，书院的事务，都托给妻子也就是院仕夫人打理了。
　　英台遂被院仕夫人引到学生宿舍。长贵便乘机递上祝夫人的书信，院仕夫人看罢对长贵说道：“把你的行李留下，把英台的东西放到西院我的厢房中去，然后你们两个先去膳堂用膳吧。”
　　小灵子说：“那我的行李放哪呢？”
　　“书院里不准有丫鬟小姐什么的，用膳之后，你去书院门口找蒋老翁雇一辆马车先回去吧。”
　　“可是……”小灵子正要解释，看着英台朝她使眼色，急忙改口说：“是，夫人。”
　　二人各自走后，院仕夫人对英台笑着说：“英台，我和你娘本是闺中好友，虽然多年不见，也时常书信联络。我看你倒是秉承了你母亲当年的那股子英气，乍一看还挺像的……多大了？”
　　英台低头说道：“十四岁了。”
　　“读过多少书？”
　　“嗯……嗯，倒是有几本，不过全忘了。”
　　“唉，你们家就你一个女儿，却是娇惯了些，在这里可不同了，你得好好用功，知道了吗？”
　　英台还没听出院仕夫人说她是女儿，只顾着答道：“嗯，娘让我来，就是这么说的……”
　　“那你随我来吧，一路风尘，也该换件衣服了……”
　　英台正担心被识破身份，又听说要换衣服，一时踌躇不前。想到自己是女扮男装，便随口说：“书上说，男女授受不亲……”
　　院仕夫人笑道：“你还知道书上说过，真是不容易，先跟我来吧。”说罢拉着英台的手缓步走向西院自己的厢房。一路上又问候着天气冷暖和旅途波折。
　　在厢房中，英台拿着书院里统一发放的校服迟迟不换，院仕夫人伸手要替她解开衣带，边说：“我早就看出来你是女儿身了，来，先脱下来，这里不会有闲人过来……”
　　“啊，夫人您怎么看出来了……”英台不解道，一边张开双臂，让院仕夫人帮忙换衣服。
　　“你以后不仅要注意走路姿态，举止仪容，说话也要注意，不然你细腻腻的声音，任谁一听也能知道了，明白吗？”
　　“噢……”英台故意压低声音，学着男腔说。
　　“你母亲用这种方式来培养你，看来也是没辙了。但是你既然进了书院，就要服从我的管教，我可不会娇惯着你。”
　　“啊！”
　　“放心，只要你听话，不要轻易和同学们拉拉扯扯，也不要暴露身份，纵是学习上怠慢了些，看你是女儿家，倒也无所谓罢。”
　　“那我就放心了。”英台松了一口气。
　　“往后你就和我一同吃饭吧，洗漱和洗澡也都可以在我这里，住处我也替你想好了，就在文库里，那里安静又远离宿舍，不会吵着你。”
　　“夫人想得真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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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长贵在前面打着灯笼，引着英台进了文库，问道：“少爷，小灵子被院仕夫人遣回去了你一个人习不习惯？”
　　“唉，总不能让她也女扮男装吧，装腔作势可是不容易的。”
　　由于光线太弱，英台上着楼梯磕磕绊绊，长贵急忙扶住说：“看着点，少爷。”
　　“这种鞋子真糟糕……你去睡觉吧，我会照顾自己。”英台说着就从长贵手中拿过灯笼，对他挥手示意他快走。
　　“是。晚安，少爷……”长贵行了礼说。
　　“晚安，长贵……”英台点了点头也说。
　　“晚安少爷……”
　　“晚安、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