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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竹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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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有大户,颇多宅第,其一位城郊,依水而建,曰“竹园”,内多植竹,种类不知凡几,然为狐祟,故荒之久矣。
有虎胆者尝宿于是园,次日则狂癫,且踣且奔,惶惶然若豕突,口中哀之不已,如是积年方稍愈,唯惧“竹”字,但闻之则两股战战,伏地叩首,声若击鼓,虽血肉模糊犹不觉矣。人愈奇之,然终无再者。
冬,有丐乞行至此,夜无有所蔽,战战焉缩倨檐下。有痞自肆还,过而见之,戏之曰城郊竹园颇多屋厦,何不移趾彼处,拥衾而眠何胜此千百倍哉。言已复前行,呵笑之。
丐初不之信,然夜深寒重,益降雪大如鹅毛,渐难耐之,思僵于此不若依言一试,遂向竹园行去。
次日晨,鸡鸣犬吠声声,各户俱启扉欲除门前雪,但见雪下足迹宛然可辨。有好事者循迹觅之,见停之于竹园,俱怪之,痞闻之,心下略为不安,久亦置之。
转年春,有巨富徙之者,径向大户购竹园,所出颇足矣,大户向患之矣,欣售之。
积月余,遍邀街邻,大宴于竹园,痞亦在其列。众惴惴而前,富者无分贵贱,俱迎之入。众见其无异,始无扰也。
宴中杯盘交替,盏箸更叠,俱珍禽异兽,味美而留香,仆妇穿行如梭,但有罄者,不待呼而添之速也,宾主尽欢也。众始知富者盖朱姓也。而其怪亦亡。
众宾还,后数日,廊下肆间,所谈者,宴,所述者,佳肴珍馐。闻者俱向往矣。
痞自归,数日间吐泻不已,月余方复,尝问同往者,俱无。自忖所食量巨而至此邪。
至夏,再宴,余宾俱易,唯痞复邀之往。痞意其漏之,窃喜不已。是日,同众宾往赴。其盛尤胜春者。痞自度之,意少尝辄止。然主意殷殷,难拒之。归复泻,更甚于春。
如是,每易寒暑,朱绅辄邀众而宴,众宾偶或受之,而痞则每邀辄俱。而每宴归则泻不止。渐至骨瘦如柴若病入膏肓。而宴亦止之。
痞卧于榻,朦朦间见朱绅自窗入,锦衣裘帽亡而易以褴褛衣衫。痞视之颇类向所戏之丐,注目果然。其色恚甚怒而扑之。痞惧矣,然不得脱,唯闭目待死。
忽觉身轻若无物,启目四望,皆茫茫黑色,忽远来二着尖帽者,其一着黑,其一着白,手持锁链,径向痞缚来。曳之行。
至一殿前,上书“森罗”二字,痞惧几不可行,战战而入,堂上一君,面目恐怖,痞但伏唯唯。旁另一人,侧目觑之,丐也。其怒目视之,若欲生裂其肉而啖,向堂君陈痞之所为,请为申。
堂君听罢,着两役叉入刀山,堂上暗处转出二役,盖牛头马面,痞故知己亡,初惧不能言,闻刀山之刑,惨呼冤矣。
堂君以其所为问之,俱承。堂君怒曰:“既汝所为,何冤之矣。”痞曰:“吾亦悔之矣,念醉言之,请恕。”叩之再三。
君因呼书记查核于此,书记然之。君沉思半晌道:“虽然,丐之死俱由汝所致,刀山可免,以剐刑替之。满千三百数,逐之阳。”退。
二役施刑,痞痛之难忍,然已死之身求更死不得,求昏亦不得,唯注目受之。待数满,所剐之肉复如初,唯痛不稍减。
二役曳之一池,池水墨而寒气升,欲推之入。痞但求示。其一道:“欲脱此苦,非为善不可得也。”坠入,寒气迫人,痞條然而起,归之矣。
自此朱绅杳而竹园荒如前。且闻大户售园所得之银皆化箔锭也。
痞得此训,终日行善,其痛渐消,至十岁始殆尽。
胡言氏曰:痞一戏言致害人命,终得报耶。丐其为人也善,为鬼亦非恶类,其报亦温也,唯使之吐泻失衡,而不忘诉之于堂,使堂君断之。盖法之于鬼强于人科?唔呼,吾辈善戏者亦当以为诫也,君不见果报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