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时光仓》从今

153、你好吗。云朵歌（上）

　　“冷风过境回忆冻结成冰我的付出全都要不到回音
　　悔恨就像是绵延不断的丘陵痛苦全方位的降临
　　悲伤入侵誓言下落不明我找不到那些爱过的曾经
　　你像在寂寞上空盘旋的秃鹰将我想你啃食干净” --《热带雨林》
　　幸福像是水中的倒影，轻轻一触就会无声息的碎裂，连碎片的影子都找不到，只剩下那一圈圈荡开的涟漪，将之前的那个梦境扭曲成不真实的样子，于是我们不得不去相信，之前那些画面都是海市蜃楼，是我们内心的渴望营造出来的幻境，永远隔着到不了的距离，被沙漠的风一吹，就那么消失不见。
　　简嘉看着坐在对面的那张脸，眼睛睁得很大，眼眶的边缘都有些泛红，瞳孔里倒映着那个人的脸，放下身旁的手慢慢的颤抖。我慢慢握住她的手，她这才慢慢回过神，侧过来的脸还是刚才的神情，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的表情不对劲，慢慢的收敛起来。
　　慕容景穿着黑白棒球服，不动声色的涮着杯子碗筷，把倒入水盅里再拿过顾西的那一套杯子碗筷，低眉慢慢涮着。
　　顾西刚接完电话回来，坐在位子上，笑着冲简嘉扬了下眉，“别来无恙啊。”
　　简嘉笑道，“你可是变了很多。”
　　顾西原来总是晃着一张好看的脸，在自己的店里忙来忙去，现在似乎是有些老板的派头，头发也染回了规矩的黑色，穿着正式的夹克，却还是带着点之前的气息，也许还是因为那张脸的原因。
　　之前顾西看着简嘉照片的时候，奇怪的看着那张脸，说是她经常去光顾她的店。我也经常去他的店里闲坐一番，却没有碰到过她，现在看来，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冥冥之中的注定，或许那个时候的我们还没到应该见面的时候，见了也是尴尬的情景。
　　“瞧我，都忘了介绍。”我冲他使了个眼色，他这才反应过来的说道，笑着拉起慕容景的手，“我女朋友，慕容景。”
　　简嘉的手就那么僵在了杯子的上方，她的眼睛直接看着慕容景，仔细到不放过她脸上出现的任何一个表情，慕容景的眼睛漆黑一片，像是隐没了全部的光亮。
　　“怎么，你们认识？”顾西也发现她们之间的氛围不太对劲，像是浓稠的白雾结在了一起，浮在半空中，胶着在一起的视线。
　　简嘉慢慢挪动嘴唇，“你好吗？”
　　慕容景的脸上浮现了奇怪的表情，却还是微笑着回答，“我很好。”
　　简嘉没有了下文，半晌才觉得笑着低下头，喝了口茶，抬起眼看着还看着这边的我们，无奈道，“点菜吧。”
　　这个话题就那么飞快的掠过去，她们继续微笑着在饭桌上谈话，但是简嘉脸上的微笑带着那么一丝脆弱，像是轻易触碰就会碎裂。出国前最后一次见面，她脸上也是这样的神情，熟悉到我根本不需要再加分别。
　　“你们可算是在一起了，不然某人可能会终生不娶啊。”顾西打趣道。
　　简嘉侧过脸看着我，黑色的眼珠里是璀璨的星辰，姣好的面容上泛起一层淡粉色的光泽，嘴唇慢慢的弯起，“幸好还不算晚。”
　　她不再像之前那样苍白，头发也剪短到肩膀的长度，灯光下带着茶色的光泽，白皙的脸上画着淡淡的妆容，也不似之前那样瘦弱，红润了不少，带着我不熟悉的成熟，像是一个散发出芬芳气息的红苹果，鲜艳欲滴。
　　走出餐馆的时候却撞上了段易，他松着颈上的领带，苍白的脸上，黑色的眼睛慢慢扫到慕容景的脸上，以及他们握在一起的手。眼睛紧跟着慢慢的眯起，看不透的脸上露出一个缓慢的微笑，甚至带着奇怪的轻佻，那不是他熟悉的表情，却还是运用得极其自然。
　　“你好吗？”这是第二次出现的这句话，却带着不同的情绪，对着同样的一个人。
　　慕容景的脸却是前所未有的苍白，她慢慢松开顾西牵着的手，脚步慢慢的后退，眼睛紧盯着站在跟前的段易，似乎他是什么可怕的怪兽。
　　简嘉却紧紧拉住我的手，看着发生在眼前的一幕，似乎也有些害怕。
　　我感觉他们之间有我不知道的事情，而且极其复杂。
　　上次去简嘉家里的时候，阿姨不经意提起段易的名字，我感觉到她说出口的那种熟悉，像是亲人，似乎是觉出了我疑惑的神情，简嘉去盛饭的时候，阿姨小声的告诉我，段易是简嘉的弟弟。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也埋藏了无限复杂的关系，我想起顾西说的郎才女貌，想起上次在超市捡到的那张职员证。
　　眼前的眼神交会像是发生的云层中的电闪雷鸣，无声之中却已经发生了无数回的交错。
　　顾西看着段易，瞳孔慢慢的放大，似乎是熟识的人，他的眼神慢慢转向慕容景，后者只是一味脸色苍白的看着段易，似乎他就是她此刻最大的黑洞，带着无限的吸引力将她吸进去。
　　段易的脸慢慢转过来看向简嘉，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后，慢慢的反应过来，眼睛慢慢向我们的身后看去，嘴角缓慢的上翘，像是一个明显的慢动作，表情的变幻宛如万花筒一般。
　　擦肩而过的那一刻，慕容景看着前方一个虚无的焦点，灵魂像是被抽走，背脊慢慢的挺直，头发遮住脸颊边缘，被风吹起越发苍白的脸颊。顾西也同样看着她，眼神却又慢慢的转移开，似乎是碰到了什么尖利的刺。
　　就像这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相遇，狭路相逢四个字那么突兀的显现出来。
　　段易笑着算是向我打了个招呼，背影里带着冬天还没有消散的冷漠的气息，背脊像是两柄锋利的刀，扎到了有些人的心里，例如我眼前的那三个人，他们陷入我不知道的那个世界里面，带着我不熟悉的情绪，尽管那个引起这一切的人已经走远。
　　顾西和慕容景转身的霎那，我似乎听到了一声罕见的叹息，带着陌生感，伴随着他们背后的影子远离我们。
　　简嘉的手没有之前那么冰冷，像是坠入地窖一样的刺骨。她脸上的表情像是一阵雾一样慢慢的消散，头缓慢的靠在我的肩上。
　　那种虚无感再次抓紧心脏，水泥地上还带着点阴冷，两道影子慢慢的停住。简嘉的发丝里带着股幽香，贴靠在脸颊的下侧，脸埋在肩膀上，温热的气息贴靠在心脏的上方，慢慢的跳动。
　　我慢慢的伸出手臂，环住，她的身子发着抖，似乎是很冷。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就是面对面，却不能说爱，不能在一起。”她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诗，带着无限的凄凉和悲伤。
　　刚才那个画面就那么简单的凝结在这句简单的诗里面，我想起他们三个人脸上的表情，心里也慢慢的蒙上了一层霜。不管他们之间有什么样的纠葛，我希望至少顾西能够幸福下去，我看见过的那个悲伤的顾西，我不希望再出现。而他看向慕容景的眼神，脉脉含情，带着轻柔的风和温热的水，那是喜欢的表情，不会错。
　　可是作为一个局外人，除了心里希望着，但愿如此，还能怎么样？
　　慢慢低下头，在她的头顶印上一个吻。
　　头慢慢的偏转，嘴唇贴靠在颈动脉上，一丝丝的寒气，源源不断的温度。
　　空气一下子变得有些燥热。
　　我缓慢的低下头，贴近那个侧着微微仰起的唇，仔细描绘着唇线的边缘，带着游移的思绪，空气里弥漫着幽幽的暗香，慢慢在彼此之间发酵。
　　地上倒映的那两个身影缠绵的贴靠在一起，连一丝光线都不能穿透。
　　光影一下子在两个人之间崩裂开来，简嘉捂着嘴，拿手抵在我的胸口，指尖泄露出脸颊的绯红。
　　“刚刚才吃完饭。”她的眼睛蒙上一层淡淡的雾，朦胧的倒映着一双幽黑的眼睛，深邃得看不见底，中央还能显现出透出来的白色光线，带着灼人的热度。
　　我的眼睛慢慢转向别的地方，清了下嗓子，这才发觉耳朵有些烧红的意味，心跳不安分的律动，一声声的敲击声却更像是无形的催促。
　　抿了下嘴唇，缓缓呼了口气。
　　自手腕处慢慢的滑至掌心，指腹贴靠着掌纹的线路，窜进来的风带着冷冽的气息，慢慢被贴合得没有一丝缝隙，残余的只剩下彼此血管里跳动传递而来的心跳，契合完整。
　　明明刚刚还在说最遥远的距离，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
　　“你认识纳兰杏吗？”
　　这个名字就这么突兀的横隔在我们之间，那双明亮的眼睛似乎就要这么从回忆里面跳跃出来，她笑着站在那幅画面前，白色的校服一尘不染，飞扬的发丝划破整个青春的绚烂画卷，眉眼飞扬着最美的青涩，“你喜欢她？”
　　偏着头的疑问和打趣，那日在黄昏下渐行渐远的背影，剪短的发丝染成一派金黄，决绝的告别。
　　“认识。”何止认识两个字，他们住在同一栋楼，过节必定会上门拜访，还时常伏在课桌前面一起写作业，瞒着家长出去玩，直到后来慢慢长大，还是那个开朗的她，依旧说着笑着学校里面的事情，却也有了属于自己的秘密，放在心里那个小角落，除了自己谁也解不开的密码。
　　那之间还有另外的一个人，他们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站在一起的背影都闪着同样的光芒，带着相同的青涩和美好，展现出皓白的牙齿，那才是最好的青春。
　　他在树下，她在画画。
　　那个少年遮掩的偷看，那个女生嘴角噙着的微笑。
　　如果一切都停留在那一刻该有多好，最后却只剩下画布上那棵依旧碧绿的树，每片枝叶都沐浴着阳光的滋润，像是每一根运输养料的木管都被阳光打亮，那天的天那么蓝，云那么白，那些人也还在自己并未发觉的最好的年纪，那么无声无息的感情就像是当初的那阵清风，卷起嫩绿的叶子，带起一阵绿色的迤逦。
　　很多人都会问最后呢？
　　“段容也是？”简嘉的眼角沾染了夜的水气，倾泻开一片清丽的色泽。
　　“情深缘浅。”当初看到段易职员证的时候还没怎么反应过来，转身的瞬间却像是被一道闷雷惊在了原地，穿西装打领带，眼角眉梢带着成熟的意味，却和记忆里的那张脸那么迅速的重合在一起，甚至没有一丁点的差错。
　　而与这相似的另外一个名字却终止在了最好的18岁，在那片怅惘的蓝色里，我们永远失去了他。
　　命运的不公平总是如此，带着俯瞰苍生的歧视，带着随意替人决定人生的决断。
　　我想起她背着包远走的故作潇洒，那个背影每个细微的边角都将悲伤无比妥帖的安放起来，那么隐忍的微笑，让人不由得的心疼。只是迟到的领会到了自己的心意，时间却不给人任何解释的机会，像是急着把那个美好少年早早的珍藏起来，却让那个女孩开始没有尽头的流浪。
　　所有人都知道她要寻找的是什么，所有人也都知道那一条路没有结果。
　　在她心里，过去无法过去。
　　在旁观者的眼底，过去就让它过去。
　　“之后她就只拍海，”简嘉的指尖带着微微的颤抖，“可是那些照片里只有海。”
　　晴天，雨天。
　　阴天，雪天。
　　蓝色，黑色，金色，红色，紫色。
　　可是没有一个是她希望看到的，那双一笑就弯起来的眼睛，那个翘起的嘴角，那张朝思暮想的脸，那个再也回不来的少年。
　　“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她。”不知道是为了逃避之前和段容相关的一切，还是因为她把自己放逐在那片段容最喜欢的海里，妄想着无边无际。
　　简嘉看着前面落在地面上的光影，透射出绚烂的色彩，眼神变得有些涣散，声音里带着遥远，“她来找过我，看到段易的脸就呆住了，然后，”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她看到了他和慕容景牵在一起的手。”
　　一个像是死而复生的人，那么突然的再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心里那些残留的火苗像是一下子泼了一桶的汽油，哗啦啦的燃烧起来，眼睛里都是旺盛的火，差点将已经干枯的心全部烧成灰烬。
　　“慕容景是谁？”就像是一环扣一环中间那个重要的关键，她站在那些人中间，成为天平中央的那个指针。
　　“纳兰小时候的朋友，她们一直有联系，高中转学回来了。”她顿了顿，“她喜欢上了段容。”
　　嘴角突然变得那么酸涩无力，正像是那些太过于巧合的剧情一样，他们相遇了，就像是一篇文章的开端，一个火苗勾起的灾难。
　　她手上总是佩戴的那个手环，红色的丝线缠绕成太过曲折的命运，阳光下垂下来的视线，发丝扫在背后，嘴角干净的微笑，“她回来了。”
　　于是那四个字就像是命运的嘲笑，那么无情的撕裂之前那么深沉的情谊，拉开一条难看的伤口，她们站在两端看着中间隔着的那条湍急的河流，想念着同一个远去的人，却始终不敢抬起眼看向站在彼岸的彼此。
　　高中之后，我们的世界就这么错开来，偶尔碰上也只是随便的说几句话就擦肩奔回自己的班级，就是在那个时候，慕容景出现了，站在那个青春的路口。
　　简嘉的脸被光线打亮，美好得仿佛是一个错觉。
　　也是在那个时候，我遇见了简嘉，心里埋下了一个秘密，带着青春特有的疼痛，也包裹着最清脆的喜欢。
　　脑海里浮现出那两个无比般配的背影，阳光照亮校服包裹的身躯，脸上出现的美好笑容，发尾扫起的青春的尾巴。
　　安城。
　　简嘉看过来的眼睛边缘带着黑色的斑斓，瞳孔深处有淡淡的琥珀色，像是一颗璀璨的星辰。
　　你还记得他吗？
　　这个问题就像是梗在喉咙里面的一根刺，代表着我没有涉足的那个过去，也是小心眼的楚森河放不下的一个问题。毕竟，在我们的青春里，那个人站在她的身边，牵着她的手，拥有者的姿势让我无比羡慕，嫉妒像是一根不断蔓延的藤蔓，差点刺破面容钻出来。
　　连自己都不太熟悉那个自己了，楚森河，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啊。
　　“做个好梦。”她站在门口，笑着弯起唇角，头顶的白炽灯在她头顶打亮光源，眼睛里有黑暗的光。
　　“好梦。”我笑着回答。
　　她转身正准备打开门，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飞快的转身，扑到我的怀里。
　　头在心房上端的衣料上慢慢的蹭，淡淡的香气窜到鼻腔里，倒像是排骨经常会做的事情，也许是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也有些被同化了。
　　简嘉瘦了很多，感觉再抱紧一定都会让她窒息。
　　我轻轻的倚着她的头，心里慢慢涌出来的那阵天长地久就像是酝酿了很久的一坛酒，从地里拿出来，带着沉郁的香气，连着肺腑都沾染上的味道。
　　那些过去像是一连串不相关的光点，更重要的是，此刻，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