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煮小筑》陌如归

2、笑笑和老银杏

　　笑笑说她活过了好多好多年，和她同辈至今还活着的便也就只有头顶的这棵老银杏树。他俩青梅竹马，打小儿便相识了。笑笑总说，当年啊，银杏还是一个身形俊朗的年轻人，不知道有多少花姑娘明里暗里地表达爱意。但他总是笑一笑便就罢了，因为，每过了冬日，曾经的那些花姑娘们就也不见了。笑笑怕是跟在他身边最久的一位花姑娘吧。不论他的腰身越变越壮硕，不管他脸上的皱纹越来越多，笑笑总没有生起过离开他的念头。其实，在我看来，笑笑是个傻姑娘，岁月这把杀猪刀摧残了老银杏的脸，却没在笑笑身上留下任何痕迹，隔壁家狗尾巴小帅哥总来探望她，时时地拎点小食，频频地表明心迹，而老银杏从来没有表达过对笑笑的心意，而且还总是对笑笑爱答不理的。我总不能明白笑笑是为了什么，不是我不问，而是我根本没法说话，由是总为笑笑抱屈，对着老银杏我也爱搭不理的。
　　但其实老银杏对我总是关怀备至，有好吃的一定会给我留下一份，阳光和煦的日头里，便散开些枝叶，让我和太阳打几个照面，刮风下雨，打雷闪电的日子里，就将枝叶收的密密地，把我和笑笑一起，护在他的臂膀下。那时，我还不会走路，只能蜷在笑笑的花瓣里，听笑笑讲故事，看老银杏傻傻呆呆的笑容。现在回想想看，那真是我这一生最幸福安逸的日子了。笑笑说我是个懒姑娘，青天白日里的，也能睡得连眼皮都不揭一下，她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能走能跑了，会说会笑了，若不是那一日，灰狼在追兔姑娘的时候太冒失，撞了笑笑，我猛地被甩出花瓣，之后，竟爬起来，揩揩屁股，无比自然地站起来，求跟着灰狼一起道歉的兔姑娘把我装回笑笑的花瓣里。我约莫还得再装个千百年的白痴智障儿童。其实，这的确是笑笑误会我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便能自如地运用大脑控制四肢和语言功能了，我这般辩解时，老银杏总笑我说，“这姑娘约莫是反射弧忒长了些。”自那日起，我便见风长了起来。
　　原本，千万年来，我一直就只有笑笑花瓣的一半那么高，有一阵子，笑笑心血来潮，心灵手巧地用老银杏的叶子给我作出各种各样漂亮的衣服，即使我不醒也每天一换。后来，见我总没什么变化，成天成天地睡着，便失了兴致。那日我重回笑笑怀抱中后，晚上，她就抱怨，“丫头，怎么好像你变重了，我都抱不动你了。”“那大概是你晚上的那顿红烧鲫鱼太好吃了，我不免多吃了几口，就重了。”我不在意地挥挥手，表示这仅仅是错觉。然后，安然睡去。但，第二天的一切却告诉我一个残酷的真相——我约莫是再也回不去笑笑的怀抱中了，以我现在的身形和重量必定会让笑笑为此折腰的。我在一个晚上便有了花瓣那么高，笑笑一边赶着给我做新衣服，一边为我晚上的栖身之所发愁，好看的眉眼都挤做一处。这时，老银杏却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说，“笑笑，以后就让姑娘住在我这儿吧。”我看了看老银杏，他的真身上有了一个宽敞的洞，里面还细心地铺上了舒适的干草，长长吁了一口气，我心下想总是有地方住了。眼角却也没关注到，笑笑为老银杏揩去细细密密的汗水，心疼的眼神都化为一句，“还疼么？”于是，我便在老银杏的树洞里开始了我能跑会跳，能哭会笑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