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七章 雪野芳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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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雀台下，是一片种满白梅的园林，名为“百梅园”。那里原是太子重葛当年的储宫，十年前的除妖行动中，天师不慎用一场大火将其烧为废墟。
后来重葛退下太子之位，回到乐安王府养伤，文德皇后在宫中心中思念儿子，日日来这片废墟之上感伤。武帝不忍看爱妻成日面对着一片残砖破瓦以泪洗面，命人在这里种上近百株皇后最爱的白梅，又为她专门筑了一座玄雀台，让她闲时可以有一处地方赏云观星、宴饮小憩。
而玄雀台和百梅园的名字，也是由文德皇后亲自命名。
此刻是午后时分，烈日隐去锋芒，而薄暮未至。百梅园中覆满白雪，株株梅梢之上，白色花瓣争相绽放。走在园中，既能听到厚雪与脚印的“咯吱”交响，又能品到梅花的芬香，好不美妙。
“姐姐，沐阳，这儿真美呀。”季丛蓉好像迫不及待地要在百梅园中打个滚儿了。
“是呢，蘅姐姐你们要是再早两日来，还能看到更多的梅花绽放，那可真是‘美不胜收’呢。”沐阳公主笑着和季丛蓉穿梭在树林间，互相嬉戏打闹。
蓦地，季丛蓉不知从哪株树后面突然冒了出来，灵机一动：“哎，姐姐，沐阳，我们来玩游戏吧！”
“玩什么？”沐阳公主也跟着季丛蓉从树后钻出,“莫非，是之前一直玩儿的‘捉迷藏’！”
“嗯！”
“好啊……”沐阳公主举双手赞同，又转着眼睛想到什么的样子，道，“不过，这次要加大难度。做‘鬼’的人得蒙住眼睛，正确说出被抓之人的名字才算赢！”
季蘅看她俩一惊一乍地从树后冒出，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便一手一个拉住她们的披风，道：“好，我奉陪。目标玄雀台，输了的人扮兔子！那我们就……先猜拳决定谁来做‘鬼’。”
两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停了下来，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齐声道：“还用猜嘛，当然是（蘅）姐姐做‘鬼’啦！”沐阳公主取出一个手帕，和季丛蓉一起将它绕过季蘅的双眼，在她脑后系了个死扣后，便紧接着地跑开了。
“两个小淘气，等我好好‘收拾’你们啊！”季蘅笑着听她们嬉闹离去，知道她们还要玩上好一阵才会到达玄雀台，想着天色还明，便不紧不慢地向前摸索走去。
虽然被遮住了双眼，但季蘅还算有些尚浅的武艺在身，嗅觉和听觉比常人总归灵敏一些，便也不怕撞到什么，就这样蒙着眼向前走着。
走着走着，她张开双臂，仰头嗅着徐徐微风携来的阵阵梅香，听着靴子踏雪时的动听声响。不禁想到了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暖雪的午后，没有花的留香，却在她脑海里留下一场难忘的伤。
*****
那年季蘅年方八岁，是季槐与顾藿宁回到东鼎的第二年，亦是东鼎除妖行动开展的第三个年头。
一年前，东鼎国的大将军咸元良及其子咸廷因狐妖的身份败露，被当众施以绞刑。这件事儿过后，宫廷的戒备更加森严，成日有天师在宫中勘察，留不得一点儿与妖物有关的事物。而重葛毕竟年幼，宫中上下越是对妖物三缄其口，他越是好奇不已。所以每次季蘅来宫里玩儿时，重葛总央求着季蘅讲妖怪的故事给他听。
后来这一天，季蘅偷偷从季槐的兵器房拿来一本降妖谱，里面画着季槐早年行走江湖时遇见的各色妖怪。
两人在重葛的储宫大殿里看得酣畅之际，不知从何处传来天师惊呼“有妖怪”的声音，而后大火纵起。
当他二人发现火势无可挽回之时，熊熊烈火已经将大殿包围得不见天日，他二人也被困在了殿中。当火势蔓延至殿内，有一架梁柱从屋顶烧落坠下，重葛转身护住季蘅的同时，两人一起昏厥在了火海之中。
再后来的事就是人尽皆知，昏迷二十多日后才醒来的重葛，已被烧得体无完肤，一张脸亦被毁了半边。后重葛无力参政，成为废位太子，武帝便让他重回乐安王府，许多年来一直在府内休养生息。而被护住的季蘅仅受了皮外之伤，虽恢复几日便康健起来，但却因私自取走降妖谱一事，被季槐责罚和禁足长达三年之久。
此事过后，季槐的兵器库成为季家禁地，而东鼎的除妖行动也被武帝重承责令停止。
想到幼年往事，明明应当是多有欢歌笑语，但这件事情却成为季蘅不能忘却的伤痛。纵她对重葛百般地好，心中总是对他深感愧疚的。毕竟，若没有重葛护她，如今只能以半面脸示人的就将是她季蘅；若不是重葛护她，如今稳坐太子之位的，又怎会是不成器而只贪风流的重鞍？
然而，每当季蘅对重葛说“阿葛，请你恨我”的话时，他总是捂住她的口，眼中依然盈满不变的清澈，晴朗地回应着“阿葛喜欢蘅姐姐都不嫌多呢，怎么会恨蘅姐姐呢”。久而久之，季蘅不再提当年憾事，而是选择默默的关怀与关心重葛。
而此时，季蘅不知走了多远，眼前依然一片黑幕，但在黑暗的尽头，她看到的仍是那个眉目俊朗、仿佛有些不谙世事的小男孩，不做作地叫着“蘅姐姐、蘅姐姐”，他像以前一样，步伐不利落地追着她跑，一不小心还会摔个跟头。
*****
“呵呵，傻阿葛”，想至此，季蘅停下噗嗤一笑。正要继续往前走时，却被雪中石块挡出了一个趔趄。
险些扑倒在地的季蘅惯性地伸手向前，而她的双手却被另一只手托住，那只手温暖而有力，稳稳将她扶好。
“蓉儿？”季蘅握住这只手好好地摸索了一番，它有些宽大、温软，但指端处却有些粗糙，不像是属于久居宫中娇养的公主，反而像是属于偷着舞刀弄剑的季丛蓉。
听了许久没有回音，季蘅又问道：“难道是……沐阳公主？”
片刻之后，对方仍是不回应。
季蘅心里暗暗一道——既然还不说话，肯定是这两个丫头合起火来逗自己呢。她可不怕逗，因为她知道女子会拭香粉，沐阳公主身有清雅的桂香，蓉儿则是浓烈的茉莉，只要好好一闻便能分晓是哪个小调皮了。
于是，季蘅反扣起这只手，将它拉到自己的鼻尖前，嗅了一下。
但是，这个味道既不是桂香，亦非茉莉……竟然是，药香！
不，不应该是香，准确的说是药物长时间残留在指尖，自然而然散发的味道。所以，这个人不是蓉儿，不是沐阳公主……那会是谁？
季蘅迅速退下罩眼的手帕，惊色入眼。
自己眼前正站着两个年龄相仿的陌生男子，看他们的穿着打扮，不像是宫里人。
等等……其中一个男子看起来并不陌生，他不正是——
“淫贼主人！”
“喂，小郡主，是我家先生方才要我噤声，我才默不作声的。可我现在不得不说，若不是我家先生扶你，你现在早就趴到地上啃雪去了。你不谢我家先生的相扶之恩也就罢了，一上来就骂先生‘淫贼’，可真是‘恩将仇报’啊！”说话的玄衣男子身子颀长，相貌堂堂，看着一表人才，眼睛里却藏着刀子，说的话更是毫不留情面。
“陟离，这是小蘅儿对我的褒奖，世上可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在‘淫贼’和‘主人’这两种身份之间游刃有余。”
显然，“淫贼主人”对这次的称呼也很是感兴趣，不过，玩笑归玩笑，真正介绍自己时，他还是会正经许多：“‘越无慕’是我本名，小蘅儿若是愿意，便和旁人一样，唤我‘先生’便好。”
“嗯，越先生。方才，多谢先生相扶。”季蘅抱拳相向，恭敬鞠上一躬。
“呵，小郡主真是好笑。明明是帝王家的臣女，偏要学着做武人的礼数，不觉得有失身份么？”段陟离还是一口冷气，对自己看不惯的事儿，哪怕是最亲密的人所为，都不改毒舌之口。
季蘅倒是喜欢迎合他的挑剔眼光，对着段陟离一个抱拳，回道：“那你家‘先生’不也有趣的很？既然可以出入朝廷，想必是有宫内权贵的邀约才能来问诊，却偏偏学着民间的说法让人叫他‘先生’，岂不更是‘有失身份’？”的确，比起医生、郎中、大夫的称谓，‘先生’在民间方言里更为常见。
没想到这一席话下来，倒堵住了段陟离的嘴。
“呵呵，陟离，向来是你堵住别人口舌，没想今天到还有人能接上你的话。”越无慕虽然无故躺枪，但他在一旁托着腮，看那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很是有趣儿，忍不住插上一口，道：“不过，小蘅儿，你怎么知道我医者的身份？”
“先生你看，一般人的手是这样的；先生你再闻，我的手上只有淡淡的香粉味道。”季蘅在越无慕和段陟离面前摊开一只手掌，又把另一只手举给越无慕闻了闻，道：
“可是，先生的手中有药香，显然是长时间与药物接触留下的痕迹；比起无名指与小指，先生的前三个指端都有长茧子的迹象，应该是总用那三只手指抓药所致。而且，先生中指的指端关节略有突起，似乎与执笔开方子有关。若是一般的抓药郎，只负责抓药，不会开方。所以……‘先生’应是‘医生’才是。”言罢，季蘅当着段陟离的面，对越无慕作揖恭礼以表敬慕。
越无慕拍拍段陟离的肩膀，笑道：“呵呵，陟离，看来你也要多花些功夫在头脑上了，可不能徒有伶牙俐齿啊。”
他又看向季蘅，那双黑眸似有迷离真情。替季蘅系紧了一下素白披风，越无慕说道：“小蘅儿聪颖灵慧，果敢机智，很好、很好。”
“其实，准确的来说，”季蘅别过脸，注意力道地推下越无慕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指着段陟离的侧身，道，“我是看到他手中提有药箱，才敢断言先生是医生的。”
三人的目光都看向段陟离手中的药箱，一人没好气地冷言道，“喂，郡主大人，这个时候就别揭穿了，好好收着我家先生对你的夸奖就好了吧！”其余两人则看着段陟离无处掩藏的拧巴表情，相视一笑。
忽然，这个拧巴着表情的人把手划成利剑的姿态，紧蹙眉头，蹿身在越无慕和季蘅前方，五指紧绷地凌厉道：“两男一女，先生小心！”
“有异人？”季蘅也下意识地在后方戒备起来。
越无慕则神情肃穆地聆听了片刻，迈步到季蘅身前，不慌不忙地收敛眼中的柔光，上去安抚段陟离，道：“是我们和小蘅儿的老相识。陟离，我们应当上前打个招呼。”
他看往通向玄雀台的梅林，拂去身上从梅枝处散下的落雪，向前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七章 雪野芳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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