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nlock》千和

3、Grief

　　无边的黑夜，看不到一丝光明。
　　一个人蜷缩在床角，外面是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群，连服务小姐的微笑都虚假的可怜。
　　电视机不断闪着荧光，声音模糊而喑哑，女人穿着旗袍露着长腿。
　　把手举在脸前，细数上面的皱纹，发现生命线长度惊人，感情线犹如灌木丛。
　　手背上的血管很长，绿色的，里面红细胞排排走。
　　脖子两侧，一起一伏的搏动。
　　血染红床单，缓慢的带走体内仅有的温暖。
　　等待死神来救赎，却在奈何桥上绝望的挣扎了起来。
　　摆脱了，也终于漠然了。
　　各种颜色猛然混合在一起，扭曲成一个斑斓的漩涡……

　　%%%%%%%%%%%%%%%%%%%%%%%%%%%%%

　　开猛地睁开眼。
　　她把手覆在眼前静了一会。看表，凌晨三点。
　　她起身，赤着脚走到客厅，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可乐。
　　碳酸饮料的膨胀感让她稍微平静了一下。
　　铃声响起，很惊悚，唬了她一跳。
　　突然明白过来这是哀的专用铃声。
　　她立刻奔过去，莫明其妙的心脏狂跳。
　　“喂……”
　　“开，我是哀。你现在到宝安机场接我吧，我不认识路。”
　　“……好。”

　　开在机场见到哀。
　　哀憔悴了些，眼睛略微红肿，黑眼圈显了出来，脸色苍白。她背着书包，低着头走来走去。
　　开觉得眼睛很酸，嘴里很苦。
　　“哀。”她的声音微微发颤。
　　哀听到熟悉的声音，很缓慢的抬起头，墨黑的眼睛里充满了疲惫和哀伤。
　　“开……”她的声音很沙哑，嘴唇很干燥。
　　“我没有地方可以去。”
　　“打扰你了，对不起。”
　　开上前一步拉住她，紧紧地握在手心里。
　　她温柔的笑着对她说：“来，跟我回家。”

　　开照顾哀洗澡，然后帮她掖好被角哄她入睡。
　　仔细地看着她的睡脸，一点一点地观察，最后轻轻的关上门。
　　她来到阳台，打开所有的窗子，让冷风填满周围。
　　煮了咖啡来喝，很纯的黑咖啡，苦得让人想吐。
　　她一杯接一杯的喝，没有风度，像喝白开水一样凶猛的灌下去。
　　渐渐的，壶里的咖啡冷了，她喝到一半的时候胃部突然开始痉挛。
　　抖着手指捏着阳台的栏杆，嘴里泛起铁锈味。
　　牙齿咯咯打战，身体在寒夜里战栗。
　　气息紊乱。

　　只有从黑暗里挣扎出来，才能懂得光明的含义。
　　现在逃避，将来一定后悔。
　　你最信赖的，给不了你一生的安稳。
　　你最需要的，不是我。

　　“哇——”她吐了起来。
　　大口大口的吐出胃里的残留物，吐到只剩清水混着黄黄绿绿的胆汁。
　　很苦，很涩。
　　她一边吐一边流着泪。
　　腰弯得很厉害，眼泪笔直的坠落。

　　%%%%%%%%%%%%%%%%%%%%%%%%%%%

　　“开……我梦到你了。”
　　傍晚，开牵着哀的手逛世茂，哀握着热奶茶，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开的脚步略微停顿了一下，然后转头看着她，很开心的笑说：“很好啊，什么样子的梦？”
　　“嗯……你穿着白上衣，背景是森林草地小溪……”哀很认真地回想。
　　“白上衣？”
　　“对，但是脸很模糊，我都看不清。”
　　“那你怎么知道是我？”
　　“肯定是。”
　　开偏头笑笑：“我很少穿白的——走吧，吃东西去。”
　　哀有点不舒服：“感觉就是嘛。”
　　“嗯，是就是吧。”
　　“开，你在躲什么？”
　　“嗯？”
　　看着开无辜的眼睛，哀觉得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出不来。
　　她不说话了，低头用力地吸奶茶。

　　“哈根达斯……好贵的，”哀感叹，她被漂亮的冰淇淋海报绕花了眼睛，“嗯……这个好，不，这个……”
　　开好笑的看着她一个人嘀嘀咕咕：“进去么？我请客哦。”
　　“唔……不要了，”哀最后望了一眼硕大的冰淇淋火锅，拉着开往前面的麦当劳走，“甜筒就可以了。”
　　“真的不要我请？”开又问了一遍。
　　哀奇怪的看她：“我在给你省钱啊，走啦。”
　　“……”

　　“哀。”开突然不走了。
　　“嗯？”哀疑惑的看着她。
　　开的表情很凝重，她看着哀，眼神很诡异的非常认真。
　　夜灯繁华，霓虹闪耀，刚被雨洗刷过的空气很潮湿，很干净。
　　哀站在开的右侧，她抬头看着开的脸，光线照不进她的眼睛。
　　“……”哀不知所措起来，开从未如此感性过，她在她面前一向是强势理智的。
　　开看着她的眼神，对着她的表情，皆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好像有一层雾，慢慢的浮起，慢慢的填充，直到满眼幽冷的苍白。
　　哀莫名的想哭。她忍着，静静等着。

　　“哀……”开念她的名字，双臂一伸，紧紧把她搂在怀里。
　　她把头埋在她的长发里，手臂很用力，然后静静的不再动作。
　　“……”
　　突来的温暖和充实，让哀心里的委屈一下子无限制的扩张。
　　母亲的责备，旅程的孤独，内心的脆弱，化成汹涌的潮水，从眼眶里奔涌而出。
　　她揪着她的衣服，悲伤得不能自已。

　　天黑得密不透风，云一层层的叠加。
　　耀眼的白光撕裂视野，成串的雷鼓点一样奏起。
　　雨落，密密的浸湿了那个悲伤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