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不忘》慕海

4、第三章

　　我穿上了嫁衣站在苏府门外，坠落下来的流苏死死地压着我的脑袋，我只能勉强撑着。巧儿扶着我的左臂，她看出我的身子并不是很好，那日淋雨受寒一直并未好利索。
　　苏府到处张灯结彩，红纱飘逸，一点都没失了体面，唯独迎亲的轿子苏少云迟迟未派过去。
　　我穿着繁琐的嫁衣，由巧儿搀着，一步一步的走到苏府去。大婚当天，没有婚轿，赤脚走到婚礼现场的，我穆尚雪在苏城是第一人。生父尸骨未寒，服丧之期，着急把自己嫁出去的，我穆尚雪在苏城也是第一人。
　　一时间，我这样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女子，竟然成了苏城最大的名人。
　　棘手可唾，骂名远扬，我在这样一条街上硬着头皮往前走。她们围着我，我在红盖头下什么也看不见，我只能听到有骂骂咧咧的声音不断传来，苏少云想要羞辱我，我不能让他的目的这样轻易实现。我目光坚毅，尽管我的前方除了望不尽头的红色，什么都看不见。我挺直腰背，步子稳健。
　　街道上的楼层有人泼水下来，红色的盖头突然浸满水，像溢出来的鲜血，离我的眼睛近在咫尺。我的心在那一瞬间顿住了，仿佛溺水一般，周围似乎还有人扔菜叶子，叽叽喳喳的人群的声音越来越远，我好像又犯了耳鸣的毛病，奇怪的是巧儿跪在地上乞求的声音却格外清晰。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不要这样对我们家小姐。”
　　“我们小姐没做过坏事。”
　　“求求你们。”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骂累了，人群终于散去。
　　巧儿泪眼婆娑的扶着我，我慢慢将贴在脸上的盖头揭下来。我认真看着巧儿，温柔将她脸上的泪水擦去，小心翼翼的捧着她的脸道“巧儿，别哭，不许哭。”
　　巧儿流着泪拼命点头，她边把盖头给我盖上边自顾说着“小姐，不能揭盖头，会不吉利的。”
　　府里的下人为了婚礼的事情忙的不可开交，苏少云穿着一身红色的喜服窝在明黄色的沙发里，他面容冷峻，神色不怒自威。
　　浩杰推门进来，他看向苏少云，他一向如此沉稳，只是这次毫无应付，万事未备，自己都没了底气。他实在是猜不透苏少云的心思。
　　“少爷，我们真的不用准备？”苏少云听出了他的语气带着怀疑。
　　他安定自若，继续翘着二郎腿。
　　“我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浩杰自知自己办事不利，只得微微低下头道“暂时还没有消息。”
　　“找到解释的理由了？”
　　浩杰头埋得更低了，声音也变得低沉“没有。”
　　“无法解释，必定是大阴谋，继续查。”
　　“好。”
　　平日里浩杰汇报完总是会识趣的退出去，今日却迟迟没有动静，苏少云不由得抬起头看他。
　　“怎么了？”
　　浩杰顿了顿，似乎是考虑许久，终于鼓起勇气问道“少爷，为什么要让穆小姐徒步走过来？”
　　苏少云随手拿起桌边的茶，轻啄一口，不急不缓的说“有人花钱看戏，戏子也要专业一点，做戏不做全套怎么行？”
　　另一边，苏母大发雷霆，她从未如此发过脾气，家里的丫鬟仆人都吓的躲到外面去，谁也不想做替罪羔羊，牵连到自己。
　　苏青衿徐徐走近，一个丫鬟上来小心提醒“小姐，您现在还是别进去了，夫人她……”
　　苏青衿回以微笑“没关系的，你们在外面守着。”
　　苏青衿刚走进来，就听到母亲的河东狮吼“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你去把你哥哥给我叫来，你跟他说这个家只要有我在，决不允许那个女人进门。”
　　苏青衿走到母亲面前，她的声音温婉如风“娘，你这不是在给大哥出难题吗？”
　　苏母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显然把苏青衿吓了一哆嗦。
　　“我给他出难题？是他给我出难题吧？凭我们苏家的底气，什么样的女人不够他挑，他非得娶个不谙世事的女人，以后苏家还能消停吗？啊。”
　　这次苏母果真是生气了，这样的境况苏青衿也是少见的，平日里母亲都是主母风范，从未在下人面前如此失态。
　　苏青衿跪在母亲面前，轻声道“娘，你误会大哥了，女儿求你，求你不要破坏大哥的婚礼。”
　　苏母的意外自然是可想而知的，她已然管不得女儿跪在地上的事情。“我误会他，但凡他眼里还有我这个娘，他就不会这么做。”
　　“娘，我和大哥从小就没了父亲，我们孤儿寡母总是被别人欺负，整个苏家这些年来，全靠大哥一个人撑着。他不仅没让苏家败落，反而把苏家的产业管理的有声有色。你也说大哥是一个有分寸的人，如果连你都不相信不支持他，大哥就真的孤立无援了。”
　　苏母的怒气微微缓和些，苏青衿知道自己方才的那些话起了作用。
　　“不管怎么样？他也不能娶一个戴孝的女人，这是对苏家的大不敬，这让我怎么给苏家列祖列宗交代。”
　　苏青衿站起身子，她有些着急“娘，穆家的事情绝不仅仅是个意外，这背后可能有一个大阴谋，一个能够掀起苏城整条经济命脉的阴谋，如果哥哥再不出手，最后不仅是穆家，商会，苏城，甚至是苏家都在劫难逃。”
　　苏母猛然转过身子，定定的看着苏青衿，若有所思。
　　“你是说……”
　　苏青衿慢慢点了点头。
　　我在外面站了许久，艳阳高照，苏府迟迟没有开门。身子有些恍惚，巧儿急忙抓紧我，着急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巧儿冲上前去，拼命敲起苏府的大门。
　　巧儿敲了一会子，终归没有动静，苏少云究竟想要做什么？他想要羞辱我，折磨我，我实在不知道自己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他这个样子对我。他果然如我所想，人面兽心禽兽一个。
　　“巧儿，别敲了，回来。”
　　大门一左一右被人打开，大道上铺着红毯，镶着金边。仆人匆忙在门外摆上火盆，里面金碧辉煌，高朋满座。那些人是怎么进去的？倒也不奇怪，苏府那么大，多摆几个门倒也是情理之中，方便与那些小三小四偷情。
　　我正想着，喜婆突然上来搀住我的手臂，提醒我跨越火盆。
　　我猜不到苏少云穿上喜服是什么样子，也不在意去看，他这样的人多看一眼除了会增加长鸡眼的机率，再无好处。我跟着牵引我的红色锦缎不急不缓的走着，此时此刻，我的脑海突然回忆起，在北台梨花树下，我的佑文温柔的牵着我往前走着，我说好做他的新娘，那仿佛还是昨天的事情。
　　三拜之礼执行的很快，名义上我已经是苏少云的妻子。
　　“慢着。”一个高亢的声音划过天际。
　　一时间我有一些兴奋，是不是我的佑文，他来找我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一刻我奋不顾身的想要奔上前去，我真想抛弃一切跟着他走。直到声音再次响起，我才知道是自己做了白日梦。
　　来人虽不是佑文，却和佑文沾上了些关系，商会的族长，佑文的父亲，真是讽刺，我的两次婚礼他都如期参加了，难道这次也是以父亲的身份。皮肉不受控制，不由自主轻蔑一笑。
　　他带着商会的头脸人物一起出席，形若飓风席卷而来。
　　“苏少爷，乔某来晚了，你不会见怪吧。”
　　苏少云露出了惯用的商场式成熟笑容。
　　“怎么会呢？乔伯伯日理万机，能来参加少云的婚礼已是蓬荜生辉，少云若是见怪岂非不近人情。”
　　“哈哈哈，少云不愧是青年才俊，当年我跟你爹共事的时候，你还是个孩子，你现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乔会长看着自己带来的有头有脸的商会人物，狡猾笑着问道“大家说是不是啊？”
　　“乔伯伯过奖了，我让家丁安排你入座，待会少云要好好和你喝一杯。”
　　老狐狸奸笑着“慢，好侄儿，今日乔伯伯不是来喝喜酒的？但是你放心，乔伯伯也不是来闹事的。”
　　老狐狸果然按耐不住了，苏少云嘴角上扬，狡猾一笑。
　　“哦？那不知乔伯伯所为何事？”
　　“我是怕这个不详的女人骗了我的好侄儿，所以特地来提醒她还在戴孝之期。”
　　苏少云的眼睛微微眯着，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他的眼神有一种威慑力，让人不寒而栗。
　　“哦？如果乔会长是专为此事而来的，恐怕今天要让你白跑一趟了。”
　　“这么说你是知道了。”
　　我真想骂这个老狐狸几句，顺带捎上他的八倍祖宗，我可真是瞎了狗眼，竟然一直把他当成自己将来要侍奉孝顺的公公。
　　苏少云一把搂住我的肩膀，将我的身子靠在他身上，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整个惊住了。
　　“家妻已将此事全都告诉我了，不劳乔会长费心。”
　　乔会长果然被气到了，他面部的肌肉在抽搐，他强作镇定。
　　“你娶一个戴丧之人，对得起你父亲的在天之灵吗？”
　　苏少云突然抬起眼眸，定定的看着乔会长，威慑力十足，他的眼睛仿佛会杀人。
　　“我苏少云最不喜欢的就是按常理出牌，况且这是我们苏家的事情，容不得乔会长费心。”
　　“你……”乔会长果然是气坏了，他正了正衣冠，收敛面容，突然诡异一笑。他在心里暗想“苏少云，我倒要看看你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管不着，我们总管的着吧。”一个年老且浑厚的声音出现，即便蒙着盖头，我也能闻声识人，这一定是个不同凡响、举足轻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