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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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胡思乱想和内疚自责中度过了2005年的10月。进入11月后，天气骤然变冷，秋意更浓。晚秋的风冰寒彻骨，马路两旁的树木大多无精打采，苟延残喘。行人道上总是堆积着一层枯黄的树叶。时光碾碎在阳光中，滑落在地，一堆狼狈。
每每遇到孟忆时，我总是会回想起那天的光景。我知道自己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做了一件极其不地道的事，但这件事我没法向孟忆坦诚相告，只能独自忍受这份愧疚。这种内疚的感受有时会令我如坐针毡，坐卧不安。我深深地感到自己是不完整的个体，总是会犯这样或那样的错误，然而在犯错时却浑然不觉，当事后察觉时却为时已晚。
“你怎么了？最近看你总是心不在焉的？”在教室过道的走廊上，沈梦这样问我。
“没什么。”
“你总是什么都不和我说。有事也憋在心里，看了叫人难受。”
“不是这样的。”我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神里流露出几分关怀几分抱怨。
“只是有时觉得自己太没用了，没有办法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没有办法摆脱一些想法的困扰……就是说，呃……我也不知道应该怎样表达，表达不好。我说的你可明白？”我的话语有些吞吞吐吐。
“当然明白啊。这种情况，任何人都会有的。没有必要强行控制啊。不好的情绪当然要让它发泄出来才行，控制只会憋在心里越来越难受吧。心里不开心的时候，大哭一顿就好了，哭完就没事了，明天太阳照样升起。我就是这样想的。有时候的确也会有一些困扰把我折磨得死去活来，不骗你，但假如你认为这些困扰已经成为了现实，是再怎么思考也无力改变的，还不如索性顺其自然，不去管它，这样慢慢的那些困扰你的问题就会自己觉得没劲，主动离你而去的。”
听完她这番话，我顿时感到心头一阵释然。我看着她那可爱的圆脸和认真的表情，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没想到你开导人可是一流啊。我之前怎么没有发现。”
“你什么都不和我说，我想开导你也没用啊。”
“谢谢你。”
“不许和我说谢谢。记住了，下次再说就不理你。”
我仔细思考沈梦对我说的那番话。的确，我现在满脑子都在想入非非，□□这玩意，越想不去想结果反而越强烈。既然无论如何这种困扰都会存在，那么索性就顺其自然吧。另外，偷窥那件事让我有强烈的负罪感，但这件事已经发生了，再怎么思考也于事无补，我现在应该做的，是记住这次教训，以后不再犯同样的错误。这才是我应该做的事情。抱着这样的想法，我好像重新回到了正常的轨道，认真听课，不知不觉中，很多天折磨我的烦恼已不见踪迹。沈梦，你可真是厉害！我的心中不由得暗自感激和佩服。
放学后我找到了李毅，告诉他以后不要再做偷窥的勾当。没想到此君竟以要收集素材，寻找创作灵感为由断然拒绝了我，真是令我哭笑不得。我有些生气，再次重申一遍，他可能也发现我的脸色有些不对劲，便口头答应我不再做了。
又过了几天，李毅没来上课。下课询问后才得知，他被隔壁九班的混混给打了，右手骨折。至于为什么打他，我并没细问，大抵是因为他性格招摇的缘故。其实九班十班的梁子，早在开学之初就结下了，最近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这次李毅被揍，班上的不良少年们蠢蠢欲动，看样子是准备动刀子大干一场。
我们班不良集团的老大名叫赵彦伟，他为人仗义，争强好胜，嫉恶如仇，平时对待我们倒是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完全没有一副老大的派头。但当自己的兄弟被人欺侮，他往往会露出凶狠的面目，俨然变成一个好勇斗狠的亡命徒。因为他打架够狠，敢动刀子，所以不少人对他心存惧意。不过后来他的下场，却令人感慨万千，喟叹不已。这是以后的事。
“伟哥，听说对方叫了不少人来。至少有……”
“怕什么！”没等旁边的人把话说完，赵彦伟就把话抢了过来，他露了露书包里明晃晃的匕首，“管他来多少人，先扎倒一个，看哪个不要命的还敢靠近？”
就这样，双方约定本周五下午，在学校旁边的南都公园斗殴。那几日全班的气氛都有些紧张，始终有些不和谐的音符。每逢下课，班上的小混混们三五成群，凑在一起，打电话召集帮手。不过班上的优等生们却不以为然，依然认真听课按时下课，做老师心目中的好学生。
我也不想卷入这种莫名其妙的纷争中。虽然我平时和班上的不良分子称兄道弟，关系不错，但我却并不想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在我看来，整日抽烟喝酒、无所事事也挺无趣的，而动辄因为一点小事就和他人大打出手，不计后果，更是逞匹夫之勇。伤人伤己不说，最重要的是这样做毫无意义。
然而，这只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恋爱、成为不良分子、复仇，这些在我看来永远不会和我有交集的东西，却在日后的青春年华里，像用毛笔饱蘸浓墨一般，在我原本宛如白纸一样一尘不染的内心里，恣意抒写，留下了终生难以抹去的深刻痕迹。
当阳光被碾碎，当留在掌心的余温已散尽，当心沉睡在冬季那片寸草不生、一片白色的不毛之地时，我总是怀念那段峥嵘的过往，那段晦涩的回忆。女孩在我耳边温柔地浅吟低唱，在我的怀里默默的抽泣直至湿透了我的衬衣；兄弟拍打我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和我分别，衷心地希望我幸福；还有那带着绝望无助和不理解的眼神，定定得直视着我，那饱含泪水的眼睛里投射着我自己，仿佛要深入我灵魂的腹地…….我永远也忘不了这些场景，在我昏黑的潜意识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在彷徨又凄冷的梦境里一次又一次地回响。在我分不清梦与现实的界限，几欲崩溃瓦解时，向我诉说着青春的涵义，还有生命的沉重。
转眼间周五就到了，全班上下弥漫着一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九班十班在课间就已经在走廊上发生了几次小冲突，不良少年们一个个摩拳擦掌，面露凶光。赵彦伟有几节课没来上，多半是去打点人手。看来今天在南都公园要有一场恶战了。
岂料，还没有等到放学，校门口早已被一群不良少年堵住。九班的老大刘强放出狠话，今天十班的人一个也出不了校门。他们在校门口集结了二三十名小喽啰，看到十班的人出校门就打。赵彦伟集结的人手还没有那么快赶到，情况突然变得糟糕起来。
“他妈的！我今天非要做了他不可！”一下课，赵彦伟就把匕首揣在怀里，带着几个兄弟怒气冲冲地冲出教室。我感到赵彦伟十有八九要吃亏，于是紧随其后，却被沈梦一手拉住。
“你要干什么？你也要去打架吗？”
“不是的。只是去看看。”
“别去。去了危险。那些男生是敢动刀子的。”
她的话像暖流一样激荡着我的内心。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有女生这样的关心我。我突然感觉一股激昂的勇气涌上心头，无论如何，我要保护眼前这个天真可爱的女孩。
“你也看到了。他们把校门都封死了。再这样下去，你也回不了家，全班人都要跟着遭殃，我不能任凭他们这样欺侮你们。伟哥虽然是个混的，但他平时对我不错，对班上的人也不错。现在他这样去很可能要出事，我不能坐视不管。”
“可是……就凭你一个人，也左右不了啊。还是去找学校的保卫处吧。”
“找他们？”我不屑一顾地笑了笑，“这般酒囊饭袋从来就只会睡觉，他们不会管的。而且这样会惊动学校。何况，你以为这样门口的那帮人就会善罢甘休吗？不会的！”
“总之你不能去……不如……”
“放心吧。我只是去了解一下情况。我不会打架的。”没等她把话说完，我就拿开她放在我胳膊上的手，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去。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一个人跑去能做些什么，正如沈梦所言，多半我什么都做不到。但我觉得作为一个男生，我有责任去。那股激昂的暖流，一直在我的心中盘旋。
校门口，两边的人马正在紧张地对峙。周边放学回家的学生大多面面相觑，站在安全的距离内围观，也不敢从他们身边经过。我走到赵彦伟的身边。看到对方的人数远在己方之上，不过我方的援兵马上就到。一番计算之后，我认为现在要做的事就是拖延时间，再等一会儿。我凑到赵彦伟耳边小声说道。赵彦伟点了点头。
“你也太没劲了吧。咱们不是约好了在南都公园不见不散嘛，搞这种偷袭算什么！不像你的风格啊。”赵彦伟说。
对方的老大刘强身穿一身浅色休闲装，头发做了纹理烫，看得出来，是一个平日里比较注重自身形象的人。他神态自若地叼着一根烟，就像是来学校和女朋友约会，全然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他轻轻的吐了一个烟圈，笑着说：“啊呀……不好意思，因为我太想你了嘛，想迫不及待地看见你。今天来了，就别想走啦。”说完这话，刘强身后的喽啰们开始蠢蠢欲动，围成一个半圆状的圈，把我们包围了起来。情况开始有些危急。
赵彦伟并没有被眼前的情势吓到，他不慌不忙地说：“正好。我也想和你叙叙旧呢！那咱们就开始吧！”说完这话，他的表情突然毕露凶光，猛地从身上掏出匕首，一副想要冲上前去同归于尽的架势。
“哈哈。带了刀来啊。不错嘛，还是匕首。”刘强依然是一副笑脸盈盈的样子，向后面伸出手，一个同伴递过一把七寸长的□□，这种刀杀伤力极强，刺入身体后会造成组织大面积破坏，从而失血过多死亡，是一种致死率很高的武器。以前我只在电视里看过，没想到今天居然看到了，心中大感局势不妙。
“有刀是吗？谁没有刀啊！”刘强大喝一声，把刀指着赵彦伟，脸上露出了阴暗的杀气。
“不错啊。龟孙子，你还会用刀嘛！那咱们废话少说，来吧！”赵彦伟说完，就猛然跃上前去，刘强和他的手下也一步一步迎上前来。眼看一场血腥的斗殴就要开始了。局势已经完全失控，现在应该如何是好呢？我深深的感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校门口突然有人大喊一声：“刘强，彦伟，你们都住手！”
正准备斗殴的两群人都停住了，同时把头转向大门。只见一个相貌英俊的男子分开人群，走进圈内，他的身上仿佛有一种高高在上能够随意发号施令的魔力一般，霎那间原本剑拔弩张的双方都变得镇静了下来。
刘强对眼前的这个人明显有几分忌惮。他无奈地把刀收了起来，苦笑了一声：“真他妈没劲。我一见你周子君来了就知道完啦，天大的架也打不起来。”
原来他就是周子君？我在心中暗暗忖思。周子君的名字我早就听说过，或者说，只要是在南都一中呆过的，就没有人不认识他的。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甚至是学校小卖部的老板，扫学校街道的清洁工，提起这号人物时，都会无一例外的生出几分敬畏之情。任谁都将他高看一眼，甚至连校长在他面前也不敢粗声大气。用大名鼎鼎，如雷贯耳，声名远播这一类原本是用来奉承的词汇来形容他，也一点都不过分。
他的身上，有着无数让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光环。首先，他以头脑聪明著称。作为零班（重点班）的精英学子，他的成绩每次都名列前茅。其次，他出生在官员世家，他的父亲是南都市的□□，据传在他的家系里，甚至有人在□□就任高职。最后，也是最为关键的一点，就是在他身上，有着极强的处事应变的能力和号令群雄的领导力。他有一种可以称得上是神奇的力量，或者说是气场，就是他能够让你在不知不觉中，就对他言听计从，结果你只能像一个傀儡般任凭他指挥摆布，但在与他交往的过程中却浑然不觉，还觉得心满意足、十分愉快，觉得能为他做事很荣幸。简直就是君王和臣子之间的关系！在日后与他的深入交往中，我也亲身切实地体验到了这种魔力。不得不服。不过，不只我一人有过这样的体验，除我以外，还有数不清的少女坠入其中。
那是我第一次和周子君见面。我在人群中仔细打量着他，的确鹤立鸡群，气宇不凡。他身材魁梧，一米八左右的个子，一袭略微紧身的黑色风衣将俊美的身材展露无遗，他那在夕阳的余晖下略带墨蓝色的碎发被风吹乱，在额头前随意飘舞，平添了几分不羁。他的相貌极其英俊，在我认识的男生里，他绝对是相貌最为英俊的一个。他的眼睛像黑水晶一样深邃，蕴含着无穷的吸引力。目光如炬，仿佛一眼就可以把人看穿，让人想要多看几眼却又不敢直视。他的眼神不好解读。既温柔又萧冷，既优雅又危险，既文质彬彬又带着几分痞气。如同他的身份一样，既是出类拔萃众人心目中的好学生，又是可以对全校不良集团发号施令的领导者。让人感到亲切自然，却又觉得他不可侵犯。挺拔的鼻梁不可一世，两道弯眉浑如刷漆，眉宇之间流淌着雍容高贵的气质。
赵彦伟怒气未消，冷冷地说道：“子君，这事你别管。今天我非要捅了他！”
周子君一手拽住赵彦伟，眼神变得凌厉又威严，让人感到十分冰冷，但转瞬间又变得春风明媚，和颜悦色。他笑脸盈盈地说：“彦伟，给我给面子行吗？大家都是兄弟，今天的事就算了吧。其实大家都是自己人，听说你最近把五班的程曦弄到手了？她也住在银行大院，没准儿刘强还认识。”
“等会等会……你和程曦在一起了？她可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发小，关系一直不错。”刘强的眼睛里闪出亮光，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我说怎么最近很少遇到她，没想到被你这小子搞到手了。”
“那咱们还打什么打啊？”赵彦伟哈哈一笑，赶紧把匕首收了起来，“闹了半天都不是外人。大水冲了龙王庙嘛！”
“你原来是实验中学的吧？吴建超你认识吗？”
“当然认识。他可是我铁哥们。”
“哎呀，误会误会！这事闹的，你们都散开吧！”
不愧是周子君，果真有两下子。刘强，赵彦伟，这两人原本还是准备拼个你死我活的死对头，被他三言两语，谈笑间，竟变成了同一条战线的好兄弟。赵彦伟是个豪爽好客的人，他走上前去，拍了拍刘强的肩膀说：“那咱们以后可就是兄弟了！以后你要是有事，吱个声，兄弟我随叫随到！”
“说到这里……倒是有一件事令我担心。”周子君对着刘强不动声色地冷冷说道，刘强仿佛也心领神会，马上反应了过来，脸上立刻阴云密布，刚才的笑容早已不翼而飞。
“嗯。”周子君好像确认什么似的微微点了点头，“那我们去南都公园商量对策吧。这么多人聚在这里实在太引人注意了。彦伟，九班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吧。不过这事与你无关。你回去吧。”
“我知道，是那个捅伤老师的疯子吧。我和你们去，有机会我倒真想会会他！”
“好！”
“那我们走吧。”
“等等。”周子君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向赵彦伟身后环视了一遍，最终把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你好，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你就是王斯筠吧？”周子君开口说道。
“嗯，是啊。”我有些诧异，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他又要和我说什么事呢？我应该和他没有任何关联才是，在此之前，我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他用母亲第一眼看见自己孩子那样专注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这令我多少有几分不自然，我不习惯让人注视，从小到大一直如此。
“是这样的，有一个女生来找我，她向我提起了你，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是谁吧？你别和我们去了，回去好好陪她吧，她可真是一个好女孩，你不知道她有多担心你。”
是沈梦！我的心头猛地一颤。难道是她请求周子君出面协调解决今天的纠纷吗？
“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你回去问她吧。”周子君说完，对我露出温暖的笑容。他的笑容堪称模版，连嘴角的弧度，都那么的完美到位。然而，我却并不明白那笑容的含义。他拍了拍我的肩旁，旋即带领众人离开了学校。我望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呆呆地伫立在原地。
作者有话说第4章 第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