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宇梦 第一部 地球之殇》潇湘幽兰

1、超古代文明

　　六千五百万年前，地球，亚特兰蒂斯大陆。
　　残阳如血。
　　一只羽毛青翠的飞鸟从远方飞来，落在一座山峰上。四周树木葱郁，落英缤纷；微风拂过，送来阵阵花草的清香，淡淡的、甜甜的；远处溪流潺潺，两岸野花芬芳；飞禽走兽成群结队，披着霞光归巢。
　　美不胜收！
　　只是，今天的夕阳实在是太红了，竟把大地上的一切都染成了红色，好像沐浴在鲜血中。血色象征着生命。可是，生命有生有灭。现在，这一片血红象征的是生还是灭呢？
　　千雪从青鸟的脊背上翩然落下，一身白衣也染上了晚霞的红光。那时，距离“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句诗作出还很遥远，但他已经有了类似的感慨。此时此刻，他凝望着西方天际的一抹残阳，愁眉不展，叹息着说:“如此美景，却是灭亡的信号！”
　　是的，灭亡。
　　半年前，科学院观测发现，一颗体积巨大的小行星正高速往太阳系飞来，与地球相撞的可能性为百分之百，而且预计撞击地点就在亚特兰蒂斯大陆。面对这颗小行星，已经在地球生活了三千万年，创造出辉煌无比的高科技文明的人们也无能为力。唯一的出路就是逃。最高政府决定，集合所有力量，建造大量的载人飞船，赶在撞击之前离开地球，飞向茫茫太空，另寻居住地。
　　昨夜，小行星到达木星轨道，在那里开始了第一次大撞击。它越过了冥王星、海王星、天王星和土星，却被木星的引力吸引，轨道发生偏转，直直地向木星飞去。木星强大的潮汐力将它撕裂，一分为三，其中一块与木星相撞。霎时间，木星表面蘑菇云腾空而起，直冲万里高空，慢慢形成一道尘埃环；千万个大火球熊熊燃烧，连成一条烈火的长河，发出强光；主星和邻近的卫星都像被点燃了一样。
　　剩下的两块碎片有一块和木星的一颗卫星相撞了，两者一起化为宇宙尘埃。而另一块继续往地球飞来，今晚便会撞上地球，预计撞击地点仍没有改变。
　　木星系撞击发生时，人们心里燃起了希望之灯——如果小行星在与木星及其卫星的撞击中彻底毁灭，或者体积、质量大大减小，或是轨道改变，不再往地球飞来……那么他们就不用再一次背井离乡了。
　　亚特兰蒂斯文明的创造者并不是地球上的原住民。他们的第一故乡，远在三百万光年之外。三千万年前，他们的太阳燃烧到了生命的尽头，毁灭了；随之毁灭的是整个恒星系。他们不得不乘着飞船，在太空中航行了百年，最终来到太阳系，选择了地球作为新家园。其实，以他们的科技，无论在哪颗行星落脚，都可以把它改造成人间天堂。本来他们也不想来地球，因为地球上已经出现了生命，尽管只是低等生物，也是这个星球的主人。他们不愿意霸占这些生命的世界。但是，地球和他们的母星很像，一样的美丽。就像一个刚刚失去母亲的孩子遇见了一个容貌酷似生母的女人，带着对母爱的怀恋与渴望扑进她的怀抱，他们在地球降落了。
　　那时候，地球上只有两块大陆——一块在小行星撞击后慢慢分裂、漂移，形成七大洲，产生了人类文明。另一块就是亚特兰蒂斯——当然，这是后来的人类给它取的名字。外星人选择了亚特兰蒂斯作为新家园，却没有为这块大陆、这颗星球命名，因为他们心里明白，这样一个美丽的世界，总有一天会孕育出属于自己的文明；这颗蓝色行星的名字，应该由她自己的孩子来定。
　　尽管地球并非真正的故乡，三千万年的岁月也足以让这些来自天外的人把它当作母亲星球，不忍离去。然而，希望之光刚刚亮起就又熄灭了。他们果然还是只有再一次踏上寻找新家园的路，除此之外，别无选择。登上飞船时，每个人都恋恋不舍，一步一回头，忍不住泪如雨下。
　　自从七亿年前超进化以来，他们这个种族的寿命近乎永恒，许多人都经历过第一故乡的毁灭；现在，同样的伤痛再度降临，有的人生平第一次感到寿命过长也是一种悲哀、一种痛苦。假如他们并没有超长的寿命，也没有超越光速、穿梭时空的能力，就像几十亿年前的祖先一样，在自己的星球，努力地活完短短的一生，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尽管那些至死也没能去尘世外看一眼的先民实在可怜。
　　距离撞击时间只剩下一个小时了。动物们本能地察觉到危险，纷纷慌乱起来，丛林里、天空中，到处乱跑、乱飞。千雪身边的青鸟也意识到时间不多了，围着他叫个不停，仿佛在说:“灭亡的烈焰就要在这片土地上燃烧了，快走吧！继续停留，你将随万物一起化为灰烬！”可是他依然不愿动身。
　　这时，一束光芒闪过，千雪的哥哥千雩出现在他面前，有些生气地说：“千雪，你还在这里干什么？最后一艘太空船马上就要起飞了，还不快走？那么多人等你一个人！”等不及说完，就去拉他的手。没想到，千雪一把甩开他，说:“我不走了！”
　　“你说什么？”千雩吃了一惊，“你不是疯了吧？作为一个科学家，你不会不知道这次撞击意味着什么。”他指指脚下，“尤其是这块大陆，那颗小行星能够把它撞到深海里！”
　　“我都知道。”千雪平静地说，“另一块大陆也不能幸免于难，第五次生物大灭绝即将到来……”迄今为止，地球上已经发生过四次大规模生物灭绝事件，这次撞击带来的将是最为惨烈的一次灭绝。
　　“那你还说什么‘不走了’？简直是胡言乱语！”千雩打断他，“这个世界会变成人间地狱，你若留下，岂不是等死？”
　　千雪沉吟了一会儿，说：“或许，有生存下去的办法。”和经历过第一故乡的毁灭的同胞们不一样，千雪是在地球出生、成长的，这里就是他独一无二的家乡，也是双亲长眠的地方。他对这颗蓝色星球有着深深的眷恋，在他心中，它是无可替代的家园；离开，他真的做不到。撞击预警发布之初，他就开始思考能不能不向外太空移民，而通过别的方法，在撞击后的地球生存，将文明延续下去。他考虑过另一种移民方案——不去外星，去海底或者地下。但是很快就否定了，大撞击不仅仅能把地面的一切摧毁，到时候，大海里和地底下也会发生严重的灾难，根本不适合生存。
　　“你自己也知道，撞击之后，这个星球上没有生存的空间。”千雩听他说了往深海和地球内部移民的设想，疑惑地看着他，“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不愿意跟大家一起离开？”
　　千雪缓缓道：“还有一个办法——改造自身的基因，适应撞击后的环境。”
　　“这——”千雩一时语塞。对于拥有超科学技术的他们而言，要将自己改造成能够适应撞击后的恶劣环境的生命当然不难，甚至比全民移民要容易得多。之前也有人提出这个建议，但是绝大多数人持反对意见，所以未能通过。理由可想而知:人们不愿意改变故乡给予的基因。
　　“但是，如果你真的那么做，你身上流的就不再是这一族的血了！”千雩说，“我知道你舍不下这颗星球，我也一样。虽然我不是在这里出生的，但我们一家人在这个世界度过了非常美好的时光，那一段记忆绝对是我今生今世最难忘的！”
　　“你听我说，”他握住千雪的肩，“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完全可以先离开这里，等到灾难过去再回来……”
　　“可是，那时的世界很可能已经不是我们的世界了！”千雪低着眼说，“我想一直看着这个世界……”
　　“这里本来就不是我们的世界！我们的文明是在百万光年之外诞生、发展的。天外才是我们真正的故乡！”千雩看他如此固执，不由得暴跳如雷，全没了平时的君子风度。
　　“我意已决，不会改变了。”千雪看着他微微一笑，就转过身，“哥哥，你快走吧。我要留在这儿，直到我死。”
　　“你真是——”千雩长叹一声，半是恼火，半是无奈，“罢了！我和你一起留下。”
　　千雪一怔，猛地回过头，正要开口，又听见一个人说:“我也不走了。”这人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长发及腰，如花似玉。她叫明玉姬①，和千雪是同事，两人关系很好。
　　①日本古典文学名著《源氏物语》中有个明石姬
　　“我也舍不下这颗星球，对我来说，她就是唯一的母星。无论她有着怎样的未来，我都想亲眼看看；最好，是陪她到生命的尽头……”明玉姬深情款款地说。千雪还在发愣，她就给飞船发了信息，说他们不走了。飞船很快回复了，尊重每个人的选择，并送上祝福。
　　最后撤离的都是政界、军方的高层领导。三个人目送飞船升空，突然发出耀眼的白光，以超光速飞远，都朝它远去的方向挥了挥手。
　　这时，已经可以望见小行星了——他们的视力比后来的人类强得多。距撞击只剩下十几分钟，天边的云霞更红了，那颜色和真正的鲜血没什么两样；地面上，温度升得很高，变成了一个大火炉。植物相继枯萎，动物越发焦躁不安。
　　三个人和一只青鸟来到一座金字塔前。这是亚特兰蒂斯大陆最雄伟壮观的一座金字塔，用淡蓝色水晶石建造而成，塔尖指向三百万光年外早已不存在的第一故乡的方向。
　　“我们把生命交给你了。”他们走进去，关闭了入口。与此同时，倒计时结束，小行星撞击了地球。巨大的冲击波激起千万米高的尘埃，这些尘埃上升到大气层，挡住了太阳光，把世界笼罩在一片黑暗中；高温点燃了花草树木，烧起烈火。海洋掀起惊涛骇浪，亚特兰蒂斯大陆在最直接的撞击下慢慢下沉，最终淹没于汪洋大海。另一块大陆更是遭到灭顶之灾，到处都是烧焦的尸体……
　　恍惚听见明玉姬的呼唤，千雪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地上。金字塔的建筑材料完全透明，而且能发出亮光，他偏过头，可以清楚地看见外边深蓝的海水。整块大陆都沉了下来，但是建筑物基本没有损坏。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海底公园。”千雪苦笑着说，一边站起来。千雩扶了他一把，道：“我刚才去外面看了看。我们的大陆完全沉入深海了，地表已经看不见一点影子。另一半大陆大部分还在海平面以上，但是绝大多数生物都无法存活了。现在，撞击产生的尘埃包围着大气层，阳光根本进不来，这种状况会持续很久。”
　　明玉姬点点头，“或许情况会好转，但那肯定是多年以后的事了。眼下，沉入海底的大陆空无一物，我们不可能在这里生存，必须回到地面上去；可是地上的环境非常恶劣，我们只能短时间停留。因此，改造自身基因迫在眉睫。”
　　“只要下定决心，这又不是什么难事。”千雪说。的确，改变基因这种事对他们而言易如反掌，甚至不需要使用科技发明，用自己的超能力就可以做到。
　　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们能够轻易地把自己改造为另一种生命，却没有办法再变回来——当时就是这样，他们还未进化出更高级的能力。不然何必大移民。
　　“我们选择了留下，当然不会犹豫不决。”明玉姬说，“不过，具体该怎么做，还得仔细斟酌，毕竟机会只有一次。”
　　千雩“嗯”一声道：“不错，把自己变成什么样子才能在这个星球生存下去，我们需要好好考虑。”
　　“我们一族原本是以光为生命之源的，可现在光没有了，那我们只能从日间种族变为夜间种族。”千雪说。
　　千雩和明玉姬都点头赞同，又问:“那食物呢？”千雪既然早就有通过改变基因在地球生活下去的想法，一定考虑周全。可是他久久不回答。
　　“关于食物，你有什么想法？”千雩等得不耐烦，又问了一遍。
　　“阳光无法穿过尘埃到达地面，植物不能进行光合作用，必将枯死；动物也会随之死亡。我们如果不想做食腐生物，就只能靠自己了……”千雪低着头，看不清他的眼神。
　　“靠自己？”二人一时没明白过来。
　　千雪抬起头，对他们笑了笑，忽然咬破了白皙的手掌，滴下殷红的血珠。两个人这才看见，他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眸子里的水蓝色被血红色取代，头发也变得更黑，与夜色无异；最可怕的是，口中竟然长出了野兽一样的獠牙……
　　“以血为食，这是唯一的选择了。”千雪舔了舔咬过的手掌，待创口愈合，又轻轻地拭去唇角残留的血迹，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动作，配上一双红酒似的眼眸，却勾魂摄魄。以前的他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而现在，没了仙气，倒像是妖精。
　　明玉姬看着眼前人，只觉得熟悉又陌生，颤抖着说:“这是进化，还是退化……”把血作为食物，让她想起了茹毛饮血的原始人。“但是，”下一刻，她又笑靥如花，“不管怎样，我都会和你一起。”
　　千雩紧接着说：“还有我。”
　　于是，三个人都将自己变成了以血为食的生命。后来，这个物种被称作血族，也叫吸血鬼。最初把他们称为吸血鬼的人类哪里知道，在这个宇宙，他们是当之无愧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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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有错别字，自己修改了好几次，但难免有疏漏，若有朋友看，请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