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风吹艳阳天》木子六

9、开水泡馍

　　日升日落，日息日出，赌场让三山恍如地狱恍如天堂，无休眠的亢奋，终于在两天后的清晨，顶着一头杂乱的鸟窝、血红的眼睛、煞白的脸、胡子拉碴，一阵冷言冷语中走出赌场。
　　脚底仿佛踩在云彩上，轻飘飘的，刺眼的阳光即使微眯着眼也感觉眼睑的刺痛，全身乏力的很，跟剥菜筋的白菜叶，嗓子干巴巴的如许久未被雨水滋润结痂咧嘴的黄土地，大街上人来人往赶路，飘过一个行尸走肉，着实聚光了一把。三山不知道是怎么开的大门，怎么进的屋，一声闷响任由身体重重的倒在炕上，激起炕上灰土飞扬。
　　绚烂的阳光豪爽的通过玻璃照在三山的脸上、身上，仿佛要射穿他的全身看透他的内心，温暖的阳光让他感觉浑身的灼痛，紧闭的双眼躲闪着偷窥者，脑海中反复的回放赌场的一幕幕，顶峰时的傲视，山谷时的汗雨淋透的狼狈，无底深渊的绝望落寞。
　　歇息片刻，三山长长叹了口气，手搭在额头挡住阳光，寻找小小的身影。来回巡视一番，这才看见蜷缩在墙角的儿子，身子侧趴着和被子缠在一起，脑袋歪斜着，脸上挂着明亮的两道泪痕，眼睛异常的红肿圆大，很难想像昨晚的现场是怎样的揪人心脾。
　　三山懊恼起昨晚的作为，儿子大概知道了钱是他拿走的，不，是偷走的，不然眼睛怎么会变成金鱼眼。这次的豪赌，输光了之前赢回来的，外搭那三张五角，甚至欠下一笔不少的赌债，赌场的人都是见钱眼开的主，如果还不了钱，很快那帮喝血嚼肉的魔人上门拜访，他真的是得割血卖肉了。
　　三山想着自己的种种结果，杂乱中沉沉睡去，似乎心里烦事压抑的，这次竟无半点鼾声，粗大的鼻孔呼吸着，几根鼻毛被吹的狂魔乱舞。
　　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风儿轻轻的吹，一团团棉花样的白云被调皮的风儿轻轻的撕开这边，又快速的缝合那边，巧手的缝制一条长长的棉絮。地上的野草随风舞动，舞动自己曼妙的身姿，一切都是那样的祥和，三山看着优美的风景感受大自然的气息。
　　“三山，欠债还钱”突然风中传来一句咬牙切齿的声音，五六个人各个手里拎着铁锹、斧子、砍刀，怒气冲冲的向三山走来。
　　走到近前，一个络腮胡一脸横肉的男人凑到三山面前举着手中砍刀，锈迹斑斑的刀刃在三山脸上滑动，恶狠狠的说“好你个三山，欠债不还，今天必须给我钱，负责砍掉你这双狗爪”
　　三山吓的浑身颤抖，心提到嗓子眼，眼睛紧紧盯着砍刀，生怕一个使劲，划破那张猴腮脸，忙给男人赔笑“大哥，我现在身上真是的一分钱也没有了，你容我几天，我一定还给你”
　　“不行，你今天必须还我，连本带利的还我”拿砍刀的男人紧紧相逼，凶悍的脸嗔的通红，其余的人纷纷晃动手里的家伙，一起喊“今天必须给钱，不然砍掉双手”
　　三山扑通跪在地上“咚咚”的磕头，一会额头鲜血直流，嘴里一个劲喊求饶“求求你们了，别砍我的手，我一定会换你们钱的，绕了我吧，我现在真的是一分钱都拿不出来，”
　　“不行，今天你是要钱要手，随你挑”挥着铁锹的男子歪着嘴，一抽一抽的说
　　“求求你们了，绕了我这次吧，过几天我一定还你们”三山拼命的磕着头，血染红了一片草地。
　　“哥几个，将这个无赖放倒，今天给他点颜色看看”拿砍刀的男人眼里喷射出噬血的兴奋，鼓动着众人扔掉手里的家伙，七手八脚的将三山平压在草地上，三山拼命的挣扎，奈何四肢被死死的按住，动弹不得。拿着砍刀的男人一脸兴奋横肉乱颤，举起砍刀狠狠的朝地面挥下去………
　　“啊…………”
　　三山一声惊叫，从梦中惊醒，喘着粗气，紧张的翻看手臂。振远被突如其来的惊叫吓了一跳，手一松，花卷掉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圈躺在地上。
　　妈的，原来是做梦，害的老子虚惊一场。三山拿袖口擦了擦汗，平复了一下急速的心脏。
　　“你干嘛呢”三山看着振远在地上呆呆着看着他，红肿的眼睛肿的跟核桃一样，花猫似的小脸隐约看出两行水渍。
　　“我饿”小振远操着粗哑的嗓子小声的说，捡起地上粘了一层土的花卷。
　　“饿了吃花卷，没有菜，将就着吃吧”
　　“嚼不动”
　　三山跳下炕，拿过手中的花卷，几天的花卷还真是硬邦邦的，这怎么吃啊。三山也犯了难，扫了一眼旁边的水桶，有了。
　　三山冲进厨房，胡乱的刷洗厚厚灰土的大铁锅，清洗完毕，拎着水桶往锅里到水，盖上锅盖，蹲到灶口，掏出打火机抓了一把旁边的柴火，点燃塞进灶洞里，火苗肆意的甜着黑乎乎的锅底，红红的火光照在三山瘦弱的脸上，粗糙的皮肤闪现几道岁月的痕迹。此时，三山呆呆的盯着跳跃的火焰，只是静静的看着，静静的看着……
　　锅里的水沸腾了，三山揭开锅盖，一团热气扑面而来，拿起水舀，打开水瓶塞，舀了一水舀热水，小心翼翼的倒进去。几个热水瓶灌满后，三山找了两个碗，将花卷艰难的掰成一小块一小块，倒上热水，干涸的花卷咕噜咕噜的在水里冒泡，待花卷吸饱水慢慢的发胀起来，热气飘扬着一股清香的花卷味。
　　三山递给儿子筷子说“没有菜，咱以后吃开水泡馍”说完蹲在地上，手里垫了一条干硬的毛巾，端着碗吹口气，热气被吹向一边，三山小心翼翼的吸了圈圈点点油花飘的汤水，极为小心的吃起来。镇远接过筷子，急不可待的对着碗边缘吸了一口汤，小脸立刻紧急集合，哇的一声，吐出来。舌头伸出口外，急促的大口吸凉气，动作搞笑滑稽。舌尖又痛又麻，如果有眼泪此时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呼之欲出。可惜，红肿的眼睛涩涩的眨巴着。
　　“你慢点吃，吹着吃”三山撇了一眼振远说道，扒了一口发胀的花卷，吸饱水的花卷稀松的像一堆烂泥，都不用嚼直接吞下去。
　　吃一堑长一智，振远这次学乖了，慢慢的吹着水里的花卷，吹去花卷里隐藏的热量，荡起小小的波纹。
　　三山看着儿子，心里犯嘀咕，这要是问起钱的事，他该怎么说呢，还得是信服的理由。
　　正当三山还在为找个确切的理由冥思苦想，打着饱嗝的振远扭过头看着他，黑黑的眼珠子发着亮光，眼睛是心灵的窗口，可三山觉得现在看不懂看不透儿子的内心，平静的就像一滩死水，三山记不起小小的儿子是什么时候变的这样高深莫测，这样的让他心生畏惧。
　　三山心里叹了一口气，想起欠的赌债，心里那个悔呀，如果输光时收手，如果赢钱时急退，也不至于落到现在心惊胆战的过日子，上哪凑那笔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