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风吹艳阳天》木子六

11、有家的流浪儿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还是属于故意使坏，很快，四乡近邻都知道了那晚在李艳家行窃，折腾一宿抓的贼是三山。
　　想着隔壁住一个俩眼冒光的二十四小时盯着他们的邻居，远的不摸点，专挑近邻下手。一时间家家惶惶不安，整天提心吊胆。
　　大伙都气愤不已，尤其是李艳，那可是她牙缝里省下的，好不容易积攒的私房钱，被这挨千刀的偷了还赌债，越想越气，商量和自家男人去三山家里要，王刚知道是三山干的，一边很是气愤，一边对自家婆娘存私房钱不满。争论一番后决定，先一致对外。
　　王刚和李艳想找三山要钱，有人支持有人反对，当场没抓住，都是听一面之词就上门质问要钱，没理。
　　“三山这人一向好吃懒做，打跑婆娘，又在老孙家偷花卷，种种恶劣行为不是他干的，还会有谁，要不回来钱教训教训他也值，旁边住着一个贼娃子，谁日子过的踏实”王刚严义正词的说。
　　“王刚说的有理，我早就看不惯他的所作所为，我一直怀疑上次商店偷盗也是他干的，只是没有证据，除了他还有谁，王刚，我陪你去。”一旁的孙贺一脸的怨气，他爷爷去世，他们几个在屋里哭丧难过，浑不知那几天三山来家里洗劫。事后才从别人嘴里听说，那个气那个恨哪，早心里憋一肚子火，想找个机会收拾一顿，这次算他倒霉。
　　看到有人愿意同去，王刚顿时有了股劲，钱要回来最好，要不回来揍一顿也好出出气。
　　打定主意，和孙贺还有几个邻居带着仇恨朝三山家走去。
　　三山和振远吃着开水泡馍正吃欢实，一声巨响，大门被踹开，王刚黑着脸先冲进院里，跟在身后的孙贺等人也随后进了大院。
　　“王哥，有啥事你好好说，这是干嘛呀”三山忙走出厨房，看着一脸怒气，拳头紧攥的王刚，孙贺一脸的鄙夷看着三山。
　　“我问你，我家的钱是不是你偷的”
　　“什么钱，我不知道啊，”三山心里一惊，这不可能发现是他干的，发现之后他为了不让人怀疑还绕了几个胡同，甩掉追跟的人这才回的家。
　　“哼哼，你少跟我装蒜，有人看见是你偷的”王刚强压着心里的怒火，没有证据，他不能轻举妄动。
　　“我真不知道，我天天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家里遭偷啦，什么时候的事”三山打死也不能承认是他干的，不管是真看见还是假看见，咬紧牙硬着头皮死撑。
　　“你都能占丧事的便宜，什么事干不出来呀”孙贺冷笑着说
　　三山顿时语塞，胀红的脸一阵发热。
　　“我看在咱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没必要非把事搞的太僵，你今天只要承认就行，钱不钱的不重要”王刚佯装没事人一样，恨心里却不得冲上去狠狠的揍一顿。
　　“王哥，我真不知道什么钱，不信你自己搜”三山装作不知道，赔笑道。
　　王刚怒火冲上心头，冷笑着走到三山面前，寒光让三山心里不停的打颤，只要咬死不承认，量他王刚也不会进屋翻找，这可是犯法。三山这会才想起法，却不知他早已违法偷盗。
　　的确，没有证据不能随便进屋搜，王刚这点很清楚，他不是不想报案，来了还得好吃好喝的招待那帮人不划算
　　，眼瞅这家里一穷二白的，顶多关十天半个月的放出来，万一打击报复，这可就得不偿失了。可他咽不下这口气，这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这狗日的三山还专找邻居下手。
　　王刚看了会眼神闪烁不定的三山，心里有了答案，这是煮熟的鸭子就剩嘴硬了，皮笑肉不笑的慢慢转过身，就在三山暗暗松了一口气时，王刚突然回身，握紧的拳头冲三山的脸挥了过去，三山没等反应过来，身体被撞击向后倒去，左脸颊刺辣辣的痛。王刚手指着扔迷糊中的三山大声喝到“你他妈要是再敢犯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下次我就剁了你那狗爪”
　　和睦的邻里乡亲被三山偷盗的事搞的家家户户寝食难安，不管是白天地里干活还是晚上熄灯睡觉，都要仔仔细细的巡视一遍，不养狗的也及时的在大门口筑窝栓狗，只要听见狗叫唤，眯着的双眼立刻瞪的差点要迸射出的大，开灯穿衣冲出院子，拿着木棍警惕的巡视四周各个角落。
　　很快到还剩余赌债的时间了，三山本想这几天里再干几票，奈何现在风声正紧，邻居们似乎都知道了是他所为，
　　屋外经常传来隔壁院里聚集的一帮人，扯着嗓子咒骂那个该死的贼娃子，言语里充满了对那个贼娃子的愤恨，恨不得吃肉喝血。三山心里有鬼，听着不堪入耳的话语也很气愤，但气愤归气愤，他现在所烦恼的是赌债，现在偷盗是不行了，家家户户防贼，没养狗的都在大门口筑窝栓狗，屋里立着木棍，随时等待着可恶的贼人上门。
　　难道真要流露街头吗？三山看着家徒四壁的屋子，露着半截干草像立体的一马平川的墙壁，虽然简陋但也是个家，一个安身的地方，眼看的马上就要拱手让人，流落街头，看尽旁人的笑话。
　　三山悔恨的抽打自己的脸，希望这是一场噩梦，可是作痛的脑袋提醒他，这不是梦，这是真实的生活，一手被他摧毁了的家。
　　振远奇怪的看着一会呆立一会打自己的头一会又紧皱眉头，前所未有的心事重重，他不知道这个败家的爸又做了什么让人不可饶恕的事，他知道他们可能要没有家了，没有家能去哪？山洞？记得他跟妈妈一起去地里干活，突然下起了雨，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让他们惊慌失措，慌乱中找到了一个很大的山洞。躲进洞里，看着洞外水帘似的大雨，他想如果在山洞里可以和妈妈过一辈子多好，就和妈妈。秀红笑着摸了一下他的头，说，山下就有咱的家，住在山洞怎么给阿远找婆娘。妈妈的笑是那样的美丽，目光是那样的温柔，手是那样的柔软，怀抱是那样的温暖。
　　振远想妈妈了，鼻子泛酸，眼眶里积满了泪水随时流下来，趁三山不注意偷偷的擦掉泪水，他不想让三山知道他有多想妈妈，他相信自己的妈妈不是眼前这个人口中那个丢弃他的妈妈，他依旧相信那个穿着花格衬衫的背影总有一天转过身充满爱怜的微笑，摸着他的脑袋说，快长大，长大找个媳妇看妈妈。
　　三山突然回头，犹豫半晌看着儿子慢吞吞的说“儿子，咱很快没有家了，这个家以后就不是咱们的”
　　振远没有三山希望看到的满脸惊讶，而是一脸淡定，眼睛依旧发着迷幻的光让他看不到儿子的内心。
　　“我就要这个家，我要等………..”振远小声平静的说，突然止住了话，坚定的表情换来三山的惊讶，他知道儿子想说什么话，这次他也想留住这个家，可是却无能为力了。
　　“听我说，这次真的是没办法了，我们先离开然后再想办法把房子搞回来”
　　“不要，上次在山洞里妈妈说这是家，我要这个家”
　　“什么家，老子说了以后不是咱的家了，你又想挨打是不是，叫你不要提那臭婆娘，还什么山洞，山洞？”三山大脑突然闪过俩字，在脑海里闪现一片宽广的土地，依稀记得今年开春时，秀红在地里种了一亩多的板蓝根，这几年药材飞速涨价，家家户户都种起了药材，算算已经是挖药材的时候了，挖了药材换了钱，别说是那点赌债，够老子吃香喝辣一阵子了。
　　哈哈哈…………..
　　振远奇怪的看着阴晴不定的三山，刚刚还愁眉不展，这会手舞足蹈的来回走动。边走边笑，边笑边搓手。
　　“儿子，咱不用流落街头了，马上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三山抱起振远在原地转圈，哈哈大笑不止。
　　振远渴望被人抱着转圈，但不是此时，因为他感受不到转圈的喜悦，有的只是胳肢窝的疼和一股从狂笑不止的口里喷出来的臭味。
　　清晨一大早，杨清等人准时的敲开三山家的大门，推开三山，一行人走到院中，开始打量院里的房子，交头接耳的商量着什么。三山心里反感脸上却挂着笑，兴冲冲的走到杨清跟前“杨哥，你们这么早就过来啦”
　　“是啊，我们过来看看，你是打算给钱呢，还是给房子”杨清笑着说。
　　“杨哥，我现在没钱，这房子我也不能给，给了我和儿子就得流落街头”三山有那一亩多地的板蓝根，说话有了点底气。
　　“呦喝，几天不见，说话语气不一样了都，前几天的挨打到把骨头打硬了”杨清没想到三山会出尔反尔，一脸的嘲笑。
　　身边的几个人听闻，挽起胳膊上的袖子凑上前，各个怒目瞪眼。
　　三山一看情形，急忙弓着腰，双手作揖“各位兄弟冷静，我不是那个意思，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蒋波一定会给你们一个答复”
　　杨清一看成功震慑住的三山，冲那几个人使了个颜色。
　　“杨哥，我家里有一亩多地的板蓝根，现在正是挖的时候，待我挖完换钱，连本带利的还给你们，你看的怎样？三山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珠，急忙说道。
　　杨清一听药材，还一亩多，药材的价格这几年他也是知道的，那可是山底爬山，蹭蹭往上涨，可惜家里的地被自己早先年输给赌场。地是庄稼人的命，是无数的汗水换来的吃食，没了土地没了指望，老爹被活活气死，老娘在家里整天唉声叹气，他整天在外面混，眼不见心不烦。
　　这会一听土地，药材，杨清心里暗暗打定了主意，
　　“三山既然这样，我也不勉强你，房子我们也不要了，我也不想让你们无家可归，都是朋友。就照你说的这土地，板蓝根，就算是抵赌债了。”杨清说罢招呼一行人离开。
　　三山一听差点没背过气去，这也太贪了，光板蓝根换了钱还赌债都绰绰有余，还想吞土地，没这样的。三山急忙上前拦住要离开的杨清，颤着身子，努力的露出苦笑的笑容“杨哥，这可不行，板蓝根换了钱我保证马上还你”
　　“你觉得就那点板蓝根就能抵赌债？我看你也是白混了，欠了这么久了的钱，难道就不付利息啊，这驴打滚，你明白吧，板蓝根加土地刚刚好，得了，就这么定了，下午带我们去地里看看去，别认错了”杨清不耐烦的推开呆傻的三山走出院子。
　　三山浑身颤抖着，一屁股坐在地上，浑噩的眼泪流了下来，振远轻轻的走到三山面前，一手搭在宽厚颤抖的肩膀上，静静的看着鼻涕眼泪混一起的三山，三山抬着头一把抱着儿子痛哭起来。
　　面对杨清等人的无赖，三山是敢怒不敢言，他自知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偏偏碰到这种恶霸，他也只能是打断牙齿和血吞。
　　心里幻想的被生生的掠夺，气他躺在炕上睡了几天几夜。饿了，让振远做开水泡馍。
　　振远从来没做过这些，只是靠平日里看三山的做法，笨拙的依葫芦画瓢，做好小心翼翼的端到炕头，三山囫囵的一番吞咽，吃饱了，躺在炕上哼哼唧唧的诅咒漫骂，唉声叹气。
　　睡了几天几夜，三山浑身的骨头酸疼，又开始了在外瞎混，甚至几天也不着家，振远一个人吃开水泡馍，一个人睡觉，没有了心中的恐惧，白天依旧在胡同口晃悠。
　　这天早晨，久未回家的三山一身疲惫回来了，清瘦的脸越发苍白，进屋一屁股坐在炕头。
　　振远爬起身，淡定的没有任何的表情，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爸爸的种种做法。
　　“去给老子泡碗馍”三山沙哑的声音像极了破铜烂铁发出的声音。
　　“没有花卷了”
　　“那么多花卷你都吃了”三山瞪着振远。
　　“地窖里挂的花卷好多发霉了，我....我…扔了”小振远小声的说，前几天费了好大的劲从地窖拎上来，里面的花卷全都长着恐怖的毛，一股发霉味直冲鼻孔，振远挑了几个能吃的，其他的实在是难闻的气味作恶难以下咽，去胡同口时扔进了垃圾箱。
　　“妈的，你个败家东西，老子好不容易搞来吃的，你都给扔了，以后你自己找吃的去，老子不管了。”三山指着儿子破口大骂，骂了一会骂累了，倒在炕上呼呼大睡。
　　振远抿着嘴，努力不让自己身子发抖，轻轻的爬下炕，穿好鞋。家里已经没有吃的了，上哪找吃的去？
　　振远坐在胡同口的石头上，咕噜噜的肚子不争气的响，看着行人幸福的吃着手里的食物，振远越发觉得的饿了。以前秀红会带着振远在街上捡饮料瓶子，一个两分钱，可以给振远买甜甜的糖果，捡的多了换了钱，就带振远去小吃城吃碗醪糟或者凉皮，那种滋味，哧溜一声，振远忍不住发出声音。
　　前方不远处行人扔掉的饮料瓶立刻吸引了小振远的眼光，两分钱！！！！！小振远开心的飞速跑过去，捡起地上的瓶子，闻了闻瓶子里的饮料香味，那是他从来没有闻过的香味，瓶底朝上，抖了抖瓶子，瓶子里剩余的点点橘红色饮料流到瓶口，振远伸长舌头，两滴饮料稳稳的落到了舌尖上。
　　甜甜的，凉凉的很好喝，振远短暂的享受完奇妙的饮料，迫不及待的朝垃圾收购站跑去。
　　手里紧紧攥着三分钱，振远格外的开心，瓶子也涨价了！前几天老听三山嘴里说药材涨价，没想到连小小的瓶子也涨价了，振远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通过一次意外的捡瓶子，振远发现外面远比在家里好，可以不用担心三山阴晴不定的漫骂，人潮攒动的街道，充满了笑声、吵闹声。振远兴奋的在人群中自由的穿来穿去，不断的寻找眼中的宝贝——饮料瓶子。
　　拿着换来的钱，振远走到卖花卷的小店门后，脏兮兮的脸，脏兮兮的手，脏兮兮的衣服让卖馒头的老板以为是乞丐，余眼扫一下，不耐烦的挥着手“去去去，这没吃的”
　　“我买一个馒头”振远怯怯的说，伸出手，手心里躺着十几个硬币。
　　“你早说呀，给，给你一个热乎的”老板看到钱立马笑起来，小小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吃着冒着热气的馒头，闻着馒头的香味，振远此刻觉得太幸福了。
　　家里永远挨饿，受怕，外面才是乐园，肆意的玩耍，饿了可以拿捡瓶子换来的钱买吃的，再也不怕饿肚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