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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延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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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就这样变成了一个七尺男儿,纯爷们。
冥帝殿下在前面踱着,看起来心情甚好。我穿着他那素白袍子,衣服角还拖到地上,走一步踩两步,不一会,这白净的袍子角已经面目全非。
突然他歇了脚,回过头来,我又准确无误地被那袍子角绊倒,摔在他怀里。
我干哈哈了两声,“冥帝,没伤着你罢。”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半晌才道:“想不到这老头手艺这般好,看来在我地府这么多年委屈了他。”
四目相对,相对无言,无言以对……
“冥帝……”
“以后叫我云翎罢,”他懒懒地说道,细长眼极淡的弯了下。
在地府逗留了几日,不,准确来说,是被冥帝软禁了几日,我才方能出来活动,一览这冥界的大好河山。
那日冥帝将我带到一处偏殿,便再也没有出现过,期间也没有任何人来过,只一间僻静的屋子,冥帝说让我好生将养着,适应适应这新壳子。
在屋里呆腻了,茶也喝的见底了,我十二分地肯定新壳子非常硬朗,非常受用,冥帝方让鬼差来解了我的幽闭。
鬼差一见到我,下巴差点掉了。“你,你,你你……”
我打了个哈哈,“鬼差大哥,相貌都是身外之物,不作数的。”
“你你怎么把我们殿下的衣裳穿的如此之脏”
我的新面皮止不住地抖了抖。
“殿下说,你从今日便可以自由活动了,三日之后,天上那位仙君会派小仙童过来接你。你收拾收拾准备上路罢。”
“谢大人,只是,我还想见见冥帝……”
“我们殿下早知你会求见,你去霜云殿候着罢”
我一路踱到霜云殿,路上所见所闻,着实让我愕然。
这冥王宫,果真是跟皇宫一般气派。那日所见奈何桥,孟婆汤,混沌河,着实是阴间的样子。可是这冥王宫却与天上人间并无二致。我那间偏殿原来是在竹林里座着,出了竹林便是一方碧绿碧绿的池水,池水正中一方四角亭子,两边连着角亭,我踱在那竹桥上,方才注意到池水东南角有一雅致院子,大把大把的桃花从墙头伸出来。
景是极美的,只是路有点长,又是一路万水千山千山万水,我踹着大气总算是到了,这壳子,也忒弱了点。
正扶着台阶不住大喘气,遥望那霜云殿前盘旋好几里的白玉台阶,我不禁悲从心来。
抖着老胳膊老腿儿,总算是能抻着脖看见门儿了。
这,这……
冥帝翘着二郎腿,懒懒地倚在他家殿门口的石柱上,袍子松松垮垮地拖到地上,沾了一方衣角,细长眼里闪着粼粼的波光,望着已经腿抖成一个筛子的我,“地枢司命却是没让本君失望。”
“殿下……”
“进屋说罢”,他从石柱上跳下来,头也不回地往殿里去了。
“唉……地枢司命做的这壳子,禁看不禁用……”我冷静又冷静,镇定又镇定,接着往上爬。
一迈进殿门,我冻得一哆嗦。
这霜云殿,像是数九隆冬的冰窟窿。
那人依旧是不可一世地坐在王椅上,眉毛一挑,“说罢,你找本君作甚”
我抖了抖汗衫上结的冰茬子,正色道“惊扰殿下实属不当,只是小人想当面向冥帝道谢。”
我抱了抱拳,“那日已听地枢司命提起过,小人是千年煞星,怕是这次转世是要托生成牲畜的罢,小人愚钝,却也知改人命格要多费周折。多谢冥帝搭救之恩。”
“要谢,谢天上那位罢。”他望着远处,嘴角噬着浅笑,眼中已是一片清明。“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左右是个壳子罢了,小人不曾想过。”
“就叫延卿罢”他打着哈欠,半闭着眼。
我抻了抻衣裳,作了一揖,“谢殿下。”
直起身时,王椅上已经空空荡荡。我回头看了那延绵几里的台阶,小心肝又瑟了几瑟。
自从那日面觐冥帝之后,那几日我都再没出过门,可能是之前换皮时热的有些过了,格外畏寒,便躺在床上,捂了几日。
算日子今日该走了,起了个大早,把被子叠好,清扫房间。见时辰尚早,便捧了一卷书在院子里看。
小风拂过竹林,颇为惬意。这书也渐渐入了眼,说的是上古四大战神,泽火上神掌天下山川,座下供养麒麟兽;景枫上神掌人间四季,座下供奉白仙鹿;凤遐上神则司天下生灵,座下供火凤凰。还有……
这本是残本罢,少了一页。翻过来,只有四个字,尽数仙逝。
我打了个哈欠,这本甚是无趣。便随手扔在一边,眯了会。
一觉醒来,入眼的不是碧绿碧绿的竹叶,也没有拂面的春风。
倒是有一股竹叶的清香。
我转了转眼珠,这殿里的主人好生雅致,靠窗的架子上放满了书,一方小桌,摆着一局棋。地上的火盆里银炭烧着,火盆上吊着一壶烧酒,腾腾冒着热气,酒壶很是精致,碧绿碧绿的。
我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压的喘不过气,口有些渴,正要翻身下去倒壶茶,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小仙童端着几样清淡小菜,一碗白粥,笑盈盈的推门进来,看见我时眼睛也笑了,“哥哥,你醒了。”
我扶了扶昏昏的头,“这位小兄弟,这儿是?”
“这是吟月阁,是苏珩仙君的一处小院。”
“苏珩仙君?”
“哦,小哥哥,你此番上天来正是要跟着我家君上修行。两日前我去冥界接你时,你染了风寒,睡的正沉。我便直接把你接到此处修养了。”
“多谢这位仙童几日照顾,请问仙童怎么称呼?”我支起身子。
“叫我修玉罢。小哥哥还是块些躺着罢,别闪了风。”小仙童端着药碗,方要与我喝。
我的面皮麻了麻,“叫我延卿便好。”天上的小仙童,保不齐也万儿八千岁的。“修玉,你可知道你家君上招我来作甚?”
修玉笑了笑,“上一次九公主到君上府里下棋,看上了府里的一个仙侍,跟君上讨要,君上便应了。”
“君上喜清闲,府上本来也没多少仙侍,前几日君上要出远门带了一些,才发现府上没多余的人手清扫,便招了你来。”
我低头喝了一口药汤,一股苦味从五脏六腑散开,浑身似被闪电穿身过。“君上何时回来呢?”
修玉摸摸下巴,“算日子,再有十几日就回来了罢。”
还好,还能偷几日懒。
“你好生歇着,左右府上也没多少活儿要干,等到病好了,我先带你四处看看。”修玉起身,将烧酒从火上起开。倒入竹杯中,饮了一口,眉眼弯弯,颇为舒坦。“再让你尝尝我家君上亲手酿的这竹叶青。”
我咽了咽口水,眼睁睁看着他将酒壶提起,欢快地走了。
可能是心挂着那竹叶青,病好的格外快。
几日清晨,我已经能两脚生风,拿着扫把子四处卖力气了。
苏珩仙君果然是不喜热闹,把院子建在这么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我在吟月阁门口蹲了半晌,也没看见一个过往的神仙。
这府邸虽小,却很精致,我一路从吟月阁扫到前殿,果不其然,一个仙侍都没遇见。
正扫的豪情万丈,意气风发时,不知道从哪冒出一个老头子。手指着我的鼻子就开始抖,“你,你……”
“你在这里扫地作甚?”
“老人家,我看这地砖上落的到处都是叶子。我……”
老头儿的胡子也跟着抖了一抖,“这都是君上用来酿酒的竹叶。”
这,这……
“老夫好不容易把大的,小的,青的,绿的给归置各一处了,你这一扫把!”老头儿的眼睛又圆了圆。
我,我……
“严叔,别生气了,延卿是新来的仙侍,不知者无罪。”角门处出现一个小小的身影,原来是修玉,“我们再帮你归置好便是了。”
我连声附和,要不是修玉,这老头把我赶出去的心都有。
老头儿稍稍缓和了脸色,正色道:“再有两日君上便回来了,府上各处可要收拾妥当,还要准备几个君上爱吃的小菜,再去把埋在东南角那壶竹叶青掏出来罢,君上这一路必定乏累,你再多烧些热水。”
“严叔,这些还用您吩咐嘛,修玉不是小孩子了。君上喜欢喝的茶,我昨日就准备妥当了。”修玉吐了吐舌头。
“还有这些竹叶,归置好了,捡那些不黄不青,大小适中的,仔细洗了,晒上几日,再入罐存着罢。”严叔仍是有些不放心,“君上上次说的那本书,你可找到了吗?”
“哎呀,严叔,快去忙你的罢,这些琐事您老就放心交与我和延卿好了。”修玉拽着我就要走,“九公主捎了口信,说让君上一回来便告知她,严叔,九公主的生辰可要到了,您还是好好想想咱们府上要出什么礼罢。”
修玉拉着我一路小跑,大口踹着气,“延……延卿,怎么办,我不小心把埋东南角那壶竹叶青吃了。严叔要是知道了,肯定要打死我,怎么办怎么办。”
小修玉在我眼前转的我头晕,我抬手拉住他,“说仔细点。”
“那竹叶青本来不是什么稀罕物,严叔前脚摘了竹叶在院子里酿,那院子里灵气重,想来十几二十天也就酿好了,我就把府上最后一壶竹叶青掏出来吃了。谁知道今天……唉……又出了这档事,可是一点酒星子都没了。”
我硬着头皮问他,“再来酿估计是来不及了,可有别的地方弄到这竹叶青?”
修玉像瘪了的气球,闷声道,“竹叶青……府上的不是被君上送人了,就是被我吃了。”
“送人?”
小修玉的眼睛蹭的亮了,“延卿哥哥,你去要壶竹叶青回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