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静好》顾夕楼

18、十八

　　（十八）
　　十月的秋风吹的人瑟瑟发抖，夜里落叶飘散，昏黄的路灯下照的格外的凄凉。小学生在作文里写秋天是收货的季节，到处一片金黄，年轻人说秋天是买衣服的季节，换季的时候总是没有衣服就好像去年秋天是裸奔过来的一样，花甲老人觉得秋天是一个别离的季节，叶子离开树，花朵离开枝桠，燕子离开北方的家。

　　梁莉莉呢？她说“秋天是一个混蛋的季节。”因为秋天是安静最难熬的季节没有之一。

　　自从五月初的时候安静出院回家，到如今已是近半年的时间了，这半年里安静过平淡如水，偶尔心情好的时候或者是梁姑娘送上门的时候就行闺房之乐。这一切看似过的那么的按部就班，可是梁莉莉却着实的看着安静一天天变的真正的安静，变的不那么爱搭理人，变的郁郁寡欢，变的头脑简单，变的不喜欢出门。

　　还是夏末的时候，梁莉莉本就打算带着安静和可爱趁着天气刚好出去自驾游一下。准备好简单的随身物品，检查了安静的药还有必须品。三个人上路了，城郊的路有些偏僻，七拐八转的梁莉莉把车开到了一个温泉度假村。度假村挺大的，并非集体住宿的模式，而是把大大小小的别墅分布在度假村的美一个角落，梁莉莉选了一座人工湖前面的二层木屋，有水有树还有绿地，环境没得说。这个二层的乡村小木屋，梁莉莉只用了一层，三个人住在一个大卧室里，三张分开的单人床摆放在房间的三个角落，温馨舒适。客厅和厨房是典型欧式田园风格，清新淡雅。在这里可以自己下厨也可以到用餐区集体用餐，安静吃的特殊，梁莉莉自然选择自己在厨房做。
　　梁可爱自然是玩的最开心的人，上蹿下跳的活像一直欢腾的蹦兔子。
　　“安静，你今天早上就吃那么点东西，是不是哪不舒服？”安静吃的东西越来越少，开始的时候能吃一大碗炖的稀烂的瘦肉粥，到如今勉勉强强的能吃一小碗。虽然每天水果牛奶的也不少，梁莉莉就是觉得安静吃的少。
　　“我挺好的，没事。”
　　“不准骗我。”
　　“恩。”
　　梁莉莉总觉得安静哪里不对劲，因为安静老是会溜号，有时候这说这话呢，安静的魂就不知道哪去了。

　　直到的时候梁莉莉第一次发现，安静夹菜的时候连着几次都没夹起来，最后筷子掉在桌子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这是梁莉莉知道的第一次安静握不住自己的筷子。
　　“给小爷把勺子！”
　　梁莉莉没回话，递了一个勺子给安静。距离她发现安静拿不住太大的水杯，有一个多月了吧！一个多月前，梁莉莉回家发现客厅饮水机前面的地板上有一滩擦的并不彻底的水渍，后来她发现安静每次喝水都会拿一个家里的一次性纸杯，喝完就自己悄悄的扔掉纸杯，有时候扔厨房的纸篓里，有时候扔厕所里，有时候就偷偷扣在马克杯里。既然安静不想要她知道，她也就用不着急着戳破幻象，静想坦白的时候自然会坦白。以及梁莉莉发现安静越来越不爱说话，偶尔说话也只是简短的几个字，从头贫嘴习惯了，突然消停下来，梁姑娘也觉得不自在。

　　梁姑娘不傻，安静的心思她看的出来。这个男人留给自己最后的一道底线就是不要让自己可怜他。尽管脑袋不那么好用，用过的一次性纸杯经常忘记丢掉。尽管不怎么说话，但是他会把自己想说的甜言蜜语提前写在纸上反反复复的念，直到能流利的说出来。尽管一个人在家里觉得寂寞，他还是每天在梁莉莉进门的时候笑容满面的迎接。尽管经常忘记要做的事情，但是有关于梁莉莉的一切他都逐条的记录在本子里，每天都会看一边。尽管护腰捆的呼吸都困难，他还是不愿意在外面给梁莉莉丢人。尽管自己的手不那么灵活，还是会在梁莉莉生日的时候给梁莉莉画了一幅油画，夕阳下在长椅上两个人并肩而坐。梁莉莉看在眼里，感动在心里。

　　医生说的话几乎一一实现了，梁莉莉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接受现实，可她小瞧了现实的巨大摧毁力。

　　结束了为期一周的温泉度假，安静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
　　梁莉莉始终想找个机会跟安静好好谈谈，她咨询了医生，安静的情况可以通过肢体训练和大脑训练来缓解。只是梁姑娘说出去的话就像是打在棉花上的拳头，一丁点作用都没有，安静依旧是每天呆在家里，不开电视也不用电脑，就这么呆在家里，偶尔用ipad刷刷微博。

　　随着秋雨的来袭，气温像如今的股市一下直线下滑。安静依旧是呆在家里不出门，房间里的空调开到了24度，一个舒服的温度。腿上的毛毯是梁莉莉上次出差买给安静的，摸起来软软的，保暖性很好。Candy总是调皮的用头蹭安静腿，入了秋安静腿上就成天搭着毯子，candy就整天想着法的把毯子叼走，闹的安静只好把梁莉莉送的毯子收起来，自己穿一条厚点的保暖裤。裤子肥肥的套在安静的腿上，在家里的时候梁莉莉不给安静绑护腰，就用两条束缚带把安静固定在轮椅上，因为那玩意动不动就硌的安静腰上青紫青紫的。

　　安静被一早出门的梁莉莉绑在轮椅上，白天没事他就在阳台坐会儿，这一会儿有时候就是一上午。因为没法离开轮椅，所以安静就只能认命的在家里也穿上纸尿裤。天气凉了每天穿着也不觉得多闷，所以安静没在意，梁莉莉也没在意。

　　梁莉莉第一次看见安静尿床是他们的第一夜，这是她看见的第二次。
　　周五本就没什么工作，梁莉莉从公司摆脱了那个烦人的秦二少就直接开车回家，因为到家要比每天早些，所以安静没在门口等她。屋子里没什么动静，只有candy偶尔爪子抓地板的声音。安静还在睡觉，走进卧室，味道有些怪异，梁莉莉觉得不对。走到床边掀开安静身上的被子，惨看见裤子被濡湿了一片，床单上也晕开了一小片。梁莉莉看安静睡的沉，嘴唇是干涩的，随手就打开了卧室的加湿器。转身出门打了热水，拿了条新裤子，本想拿一片新的纸尿裤却发现家里已经没有了。安静的裤子被梁莉莉轻柔的脱下来连同里面穿着条四角内裤一起，然后擦干净又换上了安静的裤子。
　　“醒了。”
　　“恩。”
　　“纸尿裤没了怎么不说？”
　　“我。。。忘了。”刚睡醒的安静声音涩涩的，有点模糊不清。
　　“今天有没有乖乖的喝水？”
　　“有的。”可是干涩的嘴唇出卖了安静。
　　“多少？”
　　“早上喝了一杯。”
　　“然后呢？别告诉我现在下午3点，你就和了这一杯水？”
　　“恩。。。。莉莉别气。”安静有些委屈，眼睛跟含了泪水一样湿湿的。“我明天喝回来。”
　　“噗，安静你要这么说是不是你原来挑食不好好吃饭都可以补回来啊。”
　　“。。。。”
　　“想上厕所吗？要是不想我们就去趟超市，买点你的贴心宝贝回来。”
　　“不想去，怕”安静把脸往枕头里埋了埋。
　　梁莉莉看着安静，觉得安静就像个孩子，有撒娇的时候，有闹脾气的时候，也有体贴的时候。她真的不想安静再有什么事了。
　　“老公，我们好好谈谈可以吗？”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安静最近开始慢慢的说话，一句话分几次说完。
　　“出院五个多月了，我们每天都在一起，即使我是一个再大条的女人。你的变化我也是看在眼睛里的。”
　　“莉莉，你嫌弃过我吗？”
　　“曾经想过逃跑。”
　　“还想跑吗？——现在？”
　　“不跑了，你追不上。”明明说话都费劲了却不肯让我知道，我还怎么舍得跑开。
　　梁莉莉的笑是一种释然，安静看着就像心里有了底。
　　“不许跑了，以后都。”
　　“你听话去做复健，我就乖乖的呆在你身边一辈子。”
　　“疼，怕疼。”
　　“不怕死？”
　　“怕。”
　　“什么时候爷您这么怂了，那个明明腰疼的要死还要给苏墨加班的人哪去了？”梁莉莉不是有意要调侃安静，可是看着安静那马上就要哭了的小脸，她真想不出别的办法让他笑笑了。也许这辈子她就这样了，浪漫什么的跟梁大美人都不沾边。
　　“没了，早就没了。”安小爷不领情啊，还是一脸的委屈。
　　“安静，你不能扔下我们母女不管，你不能扔下你爸妈不管，知道吗？”
　　“恩。”
　　“明天周末，我陪你去复健。”
　　“。。。。”真的很疼，疼的人想死。萎缩肌肉要被动的锻炼，缩起来的筋要一点一点的拉开，最开始的复健阴影一般的在安静脑袋里面闪过。

　　只要梁莉莉能安心，疼点，就疼点吧！虽然真的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