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也好》迷生

6、6、犹豫

　　地下室

　　顺着昏暗的楼梯盘旋而下，是一个废弃的超市的地下储物室，阴暗而潮湿。因为日久不见阳光，而散发着一股子霉味。

　　玄柱指着一扇铁门后的房间

　　“他已经喊了很久了，说有老鼠，怎么都安静不下来。”

　　李路皱着眉头

　　“搞什么鬼？他不是硬骨头么？敢自断一只手，居然怕什么老鼠？”

　　玄柱迟疑一下，还是说了

　　“我怀疑他精神有些不正常了。进来这里时，他忽然后悔，让我给他换个有阳光的房间。”

　　李路冷笑着

　　“要求还不少，他凭什么要求这些？给他留着一条命，他是不是嫌多了？”

　　玄柱摇了摇头

　　“这不像他，这两天他几乎不吃不喝，一劲儿的吵闹，说房间里有老鼠。我想还是通知你一声，如果他有什么不对，那么你哥哥的死，真要是沉大海了。

　　李路思忖了一下，知道玄柱说的是对的。

　　现在他们手中唯一的线索就是迷生的记忆，他说当时有一个人交给他一把抢，还告诉他一句话。

　　可惜他完全忘记了那个人的样子，并且也不记得更多了。

　　虽然他并不确定迷生的话是否值得相信，但是他也一直想象不出迷生杀死哥哥的动机。无论事实如何，他也只剩下这一条路。

　　玄柱打开铁门，两个人的视线一时都不能马上适应黑暗，屋子里似乎空荡荡的没有人气儿。

　　等到勉强能看清东西，两个人同时一愣。

　　角落里一团人影，颤抖的以僵硬的姿势蹲着，听见声音迟钝的抬起脸，表情仓皇而恐惧。断臂别扭的垂在一旁，一只手指着空落落的空气

　　“那里有老鼠。。。真的。。。听见。。。听见了么？”

　　两个人看着空荡荡的方向，对视了一眼。

　　李路不耐烦的说

　　“迷生，你以为你装疯，杀了我哥哥的事情就这么算了？”

　　“你哥哥？”

　　迷生迟钝的声音在空间里回荡

　　“对，我哥哥，李闵浩！”

　　迷生听见这个名字浑身一震，苦笑起来

　　“李闵浩。。。你凭什么让我好好活下去？活下来有什么好？。。。我说过，我永远走不出黑暗的。。。这就是你说我要努力去接受的生活。。。”

　　李路和玄柱看着神情恍惚的迷生，知道他似乎陷入了跟自己的精神对话里。两个人浑身紧张的听着。

　　“。。。如果他给我枪的时候，我先杀了自己就好了。。。你活着会比我有价值。。。你还有个弟弟。。。而我什么都没有。。。”

　　李路猛的扑上去抓住迷生的肩头

　　“你再说一次？他是谁？谁给你的枪？！”

　　迷生手臂猛的受痛，忽然清醒过来，满头冷汗的咬着牙，眼神却迷惑的看着李路。

　　玄柱提醒李路

　　“我看他刚才是无意识的想起了一些东西。我最近查过这方面的资料，据说有一类的药物可以短期控制人的行为，类似于洗脑。执行完命令后的一段时期内，记忆会产生遗失和混乱。”

　　“如果当初我们先一步找到迷生，说不定可以知道一些什么。可是现在。。。。。。”

　　李路有些心烦的打断他

　　“能简略的说，我现在还能做什么？”

　　玄柱了解他的急躁，也不以为意

　　“简单的说，就是用催眠的方法，试图将迷生潜意识里接收的命令和见过的人还原出来。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是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接着转头看了眼角落里失魂落魄的人

　　“但是以他现在的精神状态，估计在实行催眠之前，他就会疯的。所以我建议你先放他出来。”

　　李路无力的点了点头

　　“你看着办吧！我现在心里很乱！”

　　玄柱按了按他的肩膀

　　“我知道为了你哥哥的事情，你最近很累。”

　　李路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疲惫的笑容，算是感谢他的关怀。接着忽然想到什么

　　“让迷生跟我住在一起。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我想利用他的人不会轻易看着他说出真相的。在他想起一切之前，我要亲眼保证他活着。”

　　玄柱迟疑了一下

　　“这。。。如果他说的是假话，我怕他对你会有危险。”

　　李路看着倚靠在墙角，虚弱的身体都无法站直的人，摇摇头

　　“算了吧！他已经这样了，我想我能保护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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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岁的李路，当年还是一个混在美国的大学生。

　　在学校里，他虽然是移民的身份，却没人敢对他象对其它亚洲同学那样，调侃他的发音或是取笑他的黄皮肤。

　　那是因为，他的哥哥。

　　但是因为哥哥而得到的这些庇护并不能使他开心。因为他清楚记得，他们是如何从一个平凡的家庭走到这一步的。

　　像很多把美国想象得过于美好的韩国人一样，他们来到这里几乎马上就后悔了。

　　当时李路只有6岁，先是父母离婚，然后他们看着父母为了推让他们的抚养权吵的面红耳赤，为了他们的抚养费用的分摊甚至大打出手。

　　6岁的李路渐渐明白，他和哥哥已经流离失所了。

　　十年的时光过去了，他和哥哥早已离开了那不属于他们的两个家庭。各自完满，互不相干。

　　对现在的他们来说，那微不足道的抚养费只是一些不堪的回忆，只剩下耻辱可回味。但是，他们也为了今天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特别是他的哥哥。

　　大他8岁的李闵浩一直以家长的身份保护他，照顾他，给他一切。哥哥用了数年在黑暗和死亡的边缘摸爬滚打，创建了Chaos。

　　Chaos是开创天地的混沌之神的名字，是他哥哥在崛起后，为了压过另一个声名鹊起的亚洲帮派Erebus的声势而起的具有压迫性的名字。

　　Erebus是黑暗之神，是Chaos的儿子。

　　即使哥哥已经是双手沾满鲜血的CHAOS当家人，身上充满了□□暴戾的味道，可是对李路来说，他永远是那个爱护，养育他的哥，他深深崇拜和依恋着的人。

　　他们是彼此唯一的温暖和依靠。

　　直到遇见了迷生，这个男人没有预期的改变了李路全部的生活。

　　当时，几乎每个周末不需要住校的日子，李路都会推掉所有约会跟哥哥见面，吃饭聊天。

　　李闵浩是个外表大大咧咧，有些激进的男人。同时却又兼具心细如丝，大智若愚的个性。外刚内柔的李闵浩对李路既象父亲一样管教严格，又如母亲一样无微不至。

　　每到李路周末放假，李闵浩都会尽力抽出时间陪他聊天，给他买些喜欢的奢侈品。

　　这是那个周末，他却爽约了。

　　李路来到CHAOS的据点却没有见到李闵浩，一帮手下打着哈哈不肯说老大去了哪里。最后CHAOS的军师玄柱，熬不住李路的软磨硬泡告诉了他。

　　他的哥哥居然去了一个叫做city high的GAY BAR。

　　当李路闯进那个包间的时候，他第一次见到了那个叫做迷生的男人。

　　那个迷惑众生的男人。

　　一身休闲黑衣的男人靠在沙发里，晃动着手里的酒杯，低着头亲昵的和躺在他腿上的男人说话。

　　似乎以为闯入的李路是送东西进来的服务生，两个人都没有在意，继续聊天。

　　直到李路不敢置信的呆站了几秒，那男人疑惑的抬起头。李路才发现叫他做男人是不对的。

　　他和自己一样年轻，看上去只有18，9岁，而且非常漂亮。白皙小巧的脸颊，秀气的鼻子和嘴，漂亮的眼睛随着修长的睫毛微微吊起，漆黑的眸子带着点倦怠的冷淡。

　　李闵浩也随着他的目光望过来，惊讶的看见门口的李路。忽然傻笑起来

　　“你怎么来了？”

　　李路有些不耐翻了个白眼，每次这个哥哥有什么猫腻或者内疚的事情，都会用这样的傻笑企图敷衍过去。

　　他只是盯着李闵浩，李闵浩渐渐有些挂不住 ，咳嗽了一声

　　“他这里的老板，迷生。”

　　接着转头对迷生说

　　“迷生，这是我弟弟李路。”

　　李路听着这老套的介绍对白，忽然觉得自己的哥哥变笨了。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闯入，还是因为那个身份特殊的男孩子。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哥哥会爱上一个男人，还是一个出身并不怎么光彩的男人。迷生虽然名义上是酒吧老板，可是□□上很多人都知道他是个MB。在遇到李闵浩之前，他跟很多的□□的男人保持着生意上或身体上的联系。

　　李闵浩在一次枪战中躲入了city high，偶然被迷生所救。两个人从交易一样的交往开始，却以哥哥爱上他作为结束。

　　李路虽然觉得荒唐，却又不得不承认，从遇见迷生后哥哥变得快乐，偶尔甚至会失控的傻笑。和平日里严肃和凶恶的□□老大，完全判若两人。

　　他骁勇暴戾的哥哥用体贴的爱包围着迷生，虽然迷生的回应一直淡淡的，但是两个人的交往居然持续了两年。

　　从那尴尬的一面后，李路也从开始的反感抗拒，到后来完全接纳了迷生。

　　两年后，他已经将他当成自己的另一个哥哥。

　　只是他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哥哥会死在自己最信任最爱的人手里。

　　现在的李路，已经任凭恨意完全淹没了过去所有美好的回忆。他恨迷生，却也无法再对那个断了一只手臂，此刻精神呆滞的人做些什么。

　　他还要留着他的命知道真相。

　　从那个阴暗的地下室被放出来，迷生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别再将我关进没有阳光的地方，求你！

　　李路在心里冷笑，他现在甘愿求他了？那个毫不犹豫自断一臂的人，居然因为一间黑暗的屋子就腿软了。

　　直到为迷生作催眠的医生告诉他，他才知道迷生患有严重的幽闭症。

　　这种病症的病人在黑暗的密闭空间会产生幻觉，严重的情况下还会有窒息的症状。这种病一般跟童年心智不健全时被幽禁的不愉快经历有关。

　　对迷生的催眠已经持续了几天，却依然毫无进展。

　　医生说迷生的关于枪杀的那部分记忆，可能因为某种原因处于关闭状态。要完全从混乱的记忆中提取出来，需要碰运气。

　　李路忍不住大发脾气，难道他哥哥的死需要靠碰运气才能知道真相？他拉起医生的衣领威胁他“你就算把他的脑袋撬开，也必须给我弄清真相。”

　　医生无奈解释说心理治疗需要病人自觉的配合，非外力所能及。而迷生下意识封锁自己过去的记忆，甚至在催眠中也会和医生的引导对抗。这让探知真相的过程更加的艰难。

　　迷生从地下室出来后，因为幽闭症的发作，一直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除了接受催眠时经常陷入恶梦般的回忆而冒冷汗，呻吟，平日里安静得就像一个幽灵！

　　李路将他安排在自己房间的套间里，他经常能在半夜听见迷生从恶梦中惊叫着醒来。他因为迷生的痛苦倒是有短暂的快意。

　　可是最近的深夜里，因为隔壁的不安定，他也越来越无法入眠。

　　想到两年来哥哥和迷生的一幕幕，想到迷生也曾经像个哥哥一样照顾过他，他开始恨自己的妇人之仁。

　　无论如何，是那个人亲手结束了自己哥哥的命，这才是真相。

　　隔壁的重物落地的声响让他的精神集中起来，接着一切的声音都停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向里间走去。

　　打开门，黑暗里他看见迷生跪坐在床边岣嵝着的身体，李路缓步走进他，听见他模糊的声音

　　“。。。为什么我想不起来。。。为什么？。。。”

　　李路在他的面前蹲下来

　　“你也会因为他的死而痛苦？”

　　迷生猛然抬起头，满脸都是泪痕。他抓住面前的人，充满希望似的在黑暗中仔细辨认

　　“。。。闵浩？。。。”

　　李路在心底叹息了一声，即使眼泪可以作假，那声音里的感情总是骗不了人的。

　　迷生，也许你只是无辜的替罪羊。可是你毕竟亲手杀了我们都爱着的人，我无法原谅你。

　　李路挣脱了他的手臂，向外走去。

　　回到房间里躺下，他发现夜已经渐渐退去，蒙蒙的天光从窗外渗透进来。

　　他却，无法再成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