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ybird Child同人〗樱花墓》乐阙

53、黑田番外《只是当时已惘然》03

　　第三章

　　父亲死后的第二年春天，月岛接替他久病的父亲，成了新任家主。
　　上任仪式和各种酒席一连持续了三天，第四天月岛心神不宁的出现在我家。
　　月岛这个胆小鬼，也不知道私下里纠结过多少次，明明已经是家主了还总是一副摇摆不定毫无自信的样子，简直看了就让人来气。
　　一味的只会说“自己不行”这种妄自菲薄的话，真不知道我们藩的未来为什么要交到他手中。

　　在这个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的时代，我只能试着根本不去想明天，找写乐子自娱自乐。
　　机缘巧合，那日整理父亲的书房，竟然看到一本奇怪的书：给我注入生命。里面描写了大量有关制作人偶的细节，以及让木偶可以无限接近于人的方法。
　　「用爱将他养大，倾注感情越多，人偶则会成长得越像人类。」

　　这本书仿佛具有某种魔法，如此荒诞不经但却令我不知不觉的被吸引了。
　　「人偶被爱意浇灌，便可像人类一般成长，具有主人赋予的性格，按照主人的期待成长。」
　　按照书上的描述，简直像我可以创造出一个人似的。
　　这种想法让我着迷。

　　我特意从家里腾出一间空屋子，把制作人偶的仪器搬进去，几经周折，精雕细琢出一个孩童模样的人偶。
　　我几乎不用思索应该雕刻怎样的眉眼，似乎脑海中已经自然而然勾勒出一副模子，柔软的头发、精致的眉毛、小巧的鼻子和嘴、以及闭着的有长睫毛的大眼睛。

　　直到那天月岛和濑谷来找我，月岛若有所思的看着人偶问：“我说……不觉得这个人偶长得和我有点像么？”
　　“怎么可能，为什么我非要做一个五官像你的人偶啊！”我心下一惊 ，连濑谷也在一旁附和，我仔仔细细的看着明明是自己制作的人偶，终于找出了这种莫名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但是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承认，我嘴硬道：“只要做出一个不傲娇的月岛人偶，你本人说不定也会有所改进……你可要好好的感激我啊！”
　　月岛闻言果然怒不可遏，直接将人偶摔倒地上。
　　“你在做什么？！”
　　“这句话我问才对！”月岛更大声的吼道，竟然拽起我的衣襟：“为什么每次总是针对我……像你终于的家伙给我去死吧……！”

　　他总是这样，叽叽喳喳惹人烦躁，恨不得想堵住他嘴，我来不及想自己为什么下意识做出一个那样的人偶，心烦意乱和一股不知名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我伸手扣住我的手腕，用力将他的两只手臂扮到肩侧，向他欺身过去皱着眉头语气咄咄逼人：“你每次看到我都只会叫我去死。如果我真的死了你打算怎么办？”
　　月岛果然闭了嘴，像受惊的小鹿似的往后一个劲儿的缩，脸颊变得通红。看着他这幅有点狼狈的样子，我反而扣得更紧。
　　“什么怎么办啊……”他的语调都在颤抖，“快放手……”
　　“既然是家主大人的命令，像我这种卑微的武士也只能遵从了吧。”我冷冰冰的说，紧紧的盯着他躲闪的眸子，连我都不明白的情绪在心里蔓延，似乎哪根弦绷断了，月岛微微颤抖的样子让我觉得那么着迷。
　　“不、不要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绿色的双眼都微微泛湿，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快把我的手放开！”
　　我反而攥得更紧了些，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黑田，别让月岛太困扰啊。”
　　最后，还是濑谷淡淡的一句话唤回我的神志，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松开手，尴尬的转向被扔在地上的人偶，竭力装作若无其事。
　　“我回去了。”只听月岛没什么语气的说。
　　“月岛，”濑谷问道，“不把那个给他吗？”
　　“什么？”
　　月岛已然拉开门，顿了顿又转过身来，轻轻的说：“我家院子里的树……昨天晚上不是刮了很大的风么，早上起来看见树枝折断了。本想拿来插花，但你不是喜欢花吗？”
　　他抬起拿着花枝的手：“所以说……给你吧。”

　　我目瞪口呆，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略带机械的接过那枝花。
　　“那真是，谢谢你了……”
　　我甚至有点口吃，气氛又变得无比尴尬。拿着花枝，看着上面含苞待放的樱花，心里一股一股的暖意。

　　但是命运啊，在赋予人定量的快乐时，也一定会相加双倍的痛苦。
　　我手里的花枝还没有放下，家臣就急急忙忙传来敌军来犯的急报。

　　月岛身为家主，作为总指挥登城指挥。听着他持着平稳的声音有条不紊的委任下令，却无比明白他心里的胆怯。
　　这是月岛啊，小时候被苍耳刺破手指都会哭的月岛、看见大一点的虫子都会害怕得躲在我身后的月岛、曾经连刀都拿不稳的柔柔弱弱的月岛，如今，纵使千般恐慌，也装得神情自若的月岛。
　　我明白的，我都明白的。
　　出身在时代都是家主的家庭，自小便被长辈们寄予厚望，达不到期许便会被责备。虽然生活条件优越富贵，但是背负着他所难以承受的责任。
　　就像此时此刻，作为总指挥的他，那么瘦削的肩膀却肩负着整个藩的未来。

　　“……”
　　“白阪口第一队队长，黑田。”
　　我低头欠身，这一刻，我感觉到沉重的、令人喘不过气的窒息。

　　战事太过紧急，次日便是出征启程。
　　天气晴朗，阳光打在身上暖融融的，却驱不走一丝心里的阴翳。我驻足在月岛家不远处的坡道上，抬着头看着一棵已经凋谢的樱花树。
　　父亲走后便没能再看见家乡的樱花 ，不知我能否再归来赏樱。

　　这时候月岛急急忙忙的跑过来，看着他微微张口喘气的模样不知怎的有点想笑。
　　“哎黑田你在搞什么鬼！军队要出发了你这个队长竟然不在？！”
　　“你才是太慢了，我等了你好半天。”我根本表达不出还想再见他一面的心理，拐弯抹角道：“你给我的那株樱花，就拜托你换水了。反正你可以随意出入我家……那株花很美，可以的话我想找棵树接种它……”

　　见他一副蔫蔫的样子，我双臂交叉在胸前，讥诮道：“怎么了，已经开始感到害怕了吗？”
　　月岛闻言果然气得够呛，用力朝我挥了一拳，被我迅速挡住。他这幅样子很像我们过去打打闹闹，我忍不住嘲弄的笑着：“怎么了，这次怎么不和我说去死或是切腹了吗？”
　　月岛大声反驳：“如果你现在死了的话，会给其他人添麻烦的！”
　　“说得也是。”
　　我放开握住我拳头的手，径直从他身边走过，故作淡漠的挥了挥手说了句珍重。
　　“黑田！”月岛忽然叫住我又欲言又止，半晌才吞吞吐吐的嗫嚅出声，“那个，多加小心点儿……给我活着回来。”

　　原本故作平静的心一下子波澜不止，像热水突然沸腾了一样，压抑不住的某些感情流溢出来。
　　我急歩向他走去，径自的凑到他脸颊旁，他下意识的闭紧眼睛一副惊慌失措，我快速握住他想要推拒我的手，唇越过他的左颊，在他脖颈处停留了一下，吻上了他白净的皮肤。
　　仿佛一些压抑了许久的东西马上就要破土而出。不安分的，蠢蠢欲动的。
　　呼吸着他的发香，我终于承认我想吻他。

　　我还没有进一步动作，月岛就挣脱了我的手，直直的用力推开我的胸膛。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惊魂未定，说出的话都是颤抖的：“你想……做什么……”
　　“谁知道呢~”
　　我看着他的脸庞，不舍、担忧、恐惧一齐涌上心头，我忽然想起了父亲所说的话，害怕失去他、想护他周全的心情充斥着胸膛。
　　“拿来和我交换吧。”我把头上的发带摘下，冲他递过来，“因为你是个胆小鬼，所以拿来当做护身符吧。”
　　很难为情的话，我不太自然的说了出来：“当你觉得气馁的时候，或是需要人鼓励的时候，在前端有一张纸条，届时拿出来看看吧。”

　　月岛犹豫了一下，也取下了自己的那根，郑重其事的交到我手里。
　　“黑田……”
　　我慢慢将月岛的发带在头上系好：“此后就是漫漫艰辛路，你可要好好振作啊，家主大人~那么，我先走一步。”
　　我果断的转过身，不想再看到月岛的神情，更加让我留恋。

　　等在前方的濑谷吃吃的笑着：“你太会兜圈子了，为什么不亲口说出你想保护他呢~”
　　我有点恼羞成怒：“烦死了！小心我揍飞你哦！”
　　濑谷真是了解我啊，我现在，真的只想好好保护月岛啊。

　　这世间，还真是让人难得所愿呢
　　就算月岛做了很多近似于傻事的努力，到最后，我们还是输了。
　　直到很多年之后，我都不愿去回忆那段战事，以及战争之后的事。
　　回忆起，就会心痛到撕裂。

　　战争结束后，为了保全主公性命，月岛切腹自尽以死谢罪。
　　我们藩在接连战争阴霾之下走了出来，渐渐趋于安定。后来幕府制度瓦解，建立了新的以天皇为权力中心的体制，旧的贵族阶层失去地位，武士也失去了旧日兴盛。
　　人们的生活，在那段战争中被彻底的革新了。
　　但是这对于我而言，真的没有任何意义了。
　　过了那段走在任何一个角落都会恍惚看见他的身影的时期，过了任何想起他的瞬间都会窒息般心痛的时期，过了总在清晨醒来以为自己还是十六岁、明天还可以见到月岛的时期，过了行尸走肉一样的生存不分昼夜酗酒的时期，过了总是梦见那一晚温存以为第二天醒来还可以拥他在怀的时期……年复一年。
　　时间流逝还真是可怕的东西啊。

　　后来，失去了舞刀弄剑的特权，我靠着修理机械的手艺谋生，与此同时，我开始疯狂的迷恋上制作人偶。
　　在月岛离世后的第七年，我制造出了第一个注入感情就会被赋予生命的人偶。我叫它Hybird Child。会走会跑，会缓慢的成长，能听得懂我的话。有着杏绿色的眼睛和浅棕的发色。
　　像极了小时候的月岛。
　　虽然坦言说，月岛的容貌，在我脑海里早已成为了模糊的影子。越是想回忆，便越是模糊。

　　后来自我成长的人偶的消息不胫而走，许多富豪商贾前来预订，靠着定金就发了一笔财，离开了家乡去了一个僻静的村庄生活。我做了许多试验品，只有第一台被一直留在我身边，舍不得卖出去。
　　我告诉自己，这是我的谋生手段，仅此而已。

　　直到有一天濑谷找到了我。大战之后我们各自疗伤，原本的竹马之交就像约好了一样鲜少往来，我搬了家之后更是没有音讯。
　　“之前不是给你看过么，注入人类感情的话，人偶就会像人类一样成长，虽然到目前为止只是个试验品，不过成长得不错。”
　　濑谷的眼睛里写满了惊讶：“人、他是人偶？”
　　“现在还不能说话。”
　　“人偶还能说话？？”
　　“至少我是这样设计的……”我吞吐烟雾漫不经心道，“虽说是我的感情，谁知道它能感受到何种程度呢~不亲眼所见成长过程就无法下定论，要是顺利的话，我想应该可以卖个好价钱呢……我也送你一台怎么样，还挺有趣的呢~”
　　“黑田！”濑谷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就算做这种事情，月岛也不会回来了。”
　　我的心震颤了一瞬间，却爆发出大笑。
　　“你是傻瓜么！你以为我是对月岛念念不忘才做出这个替代品吗？放心吧，真不巧我不是那种感情纤细的人。就算做出那样的人偶，今后也只有吵架的份！”
　　我自顾自的笑着，却不自觉的避开濑谷凝视的眼神。

　　濑谷才没有资格说我。
　　战争之后失去柚子，他从来没有真正走出来过，还被过去束缚的人应该是濑谷才对。
　　而且现在的我，也只是隐约记得月岛的轮廓而已。这样的我，怎么可能会做出他的替代品。
　　真是傻到家了。

　　如果说现在的我还留有什么旧时的习惯的话，那也只可能是赏樱了。
　　又是一季樱花盛开季，我带着Hybird Child走在林中，乡间也有好处，树林茂盛寂静无人，他迈着大步乖乖的走在我前面，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
　　我猜它应该也喜欢樱花吧。
　　“你们知道嘛，其实樱花啊，在绽放前那含苞黛蕊的夜晚时最美了~在黑暗之中映衬着月光，看上去如同粉色迷雾一般，真的是非常非常漂亮啊~！”
　　每到这时，脑海里回响出稚嫩的声音。

　　“啊，今年的樱花也开得很美呢！”我感叹道。
　　眼前是林间最大的一棵樱花树，真的像撑了一把粉色的伞，微风拂来，花枝摇曳，花瓣一瓣一瓣的飘落下来。
　　我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指高高的指向樱花树，对它说：“你知道吗，其实樱花啊，在绽放前那含苞黛蕊的夜晚时最美了。在夜晚映衬着月光，看上去如同粉色薄雾一般~”
　　“喂！跑哪儿去啊！”
　　我身旁的试验品似乎没有听我说的话，径直朝樱花树跑去，抓住一枝低矮的树杈，淘气的像要折断。
　　“嘛，算了。小孩儿就应该玩啊。”我转过身去慢慢走在飘落着樱花的小道上。
　　反正，我也不指望一个人偶能体会我的心情。

　　这时候，人偶跑过来，冲我举起了樱花花枝。
　　我莫名其妙：“怎么，要给我么？”
　　“风、吹……过、来……”
　　它忽然开口发出了声音，我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它竟然学会了说话。
　　“早……”
　　“就是这样，慢慢来！”虽然不知道他想说什么，还是激动万分。
　　“早、早、早上，看到了，折、折断的……可以，插起来……”
　　“你……花……喜欢……”他断断续续的不成语句，然后抬起手臂，“所、以，给你。”

　　霎那间，大战前夕的那天，月岛递给我的花枝，和眼前Hybird Child举起的花枝，重合在了一起。

　　“……为什么……为什么……”
　　那是它的第一句话，Hybird Child是主人的镜子。
　　你映照出了我的什么呢？
　　我给予了你什么？

　　就像那天早上醒来，看着月岛穿好素衣关门离去时，揪心的痛，撕心裂肺的袭来。
　　就像那天早上，我的眼泪再次汹涌而下。

　　孩童时期，我拉着他苍白、幼小、冰凉的手，即使不停的奔跑还是那么冰冷的手，所以我一心急着想要温暖他的手，不让他摔倒、不松开他的手……那时候就想，永远在一起，开心的笑。
　　这样的场景宛若昨日重现一般。

　　我可能会一辈子制作下去，即使知道一切皆是虚无。

　　我满脸泪水，身体像脱力一般跪倒在地上，掩面哭泣泪水以及懊悔从指缝间流淌。
　　我喜欢他。
　　而不是其他任何感情，只是真的从心底，无可救药的喜欢。
　　我终于敢承认这一点，我喜欢他，我会一辈子的喜欢他。

　　可是直到他最后离去，都没能知道。即使肌肤相亲，我都没有表达出自己无可救药的喜欢。
　　如今剩下的只是后悔和回忆，和至今依旧满溢的爱恋之情。

　　夏日嫩草的芬芳，拂动白云的清风，不管过了多少年。
　　我依旧孤独一个人。

　　——黑田番外《只是当时已惘然》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