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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1、
      倪裳缓慢地抬起头,注视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子。他没有给人快乐的印象,脸上的表情大抵是忧郁中透着冷漠,冷漠中透着忧郁。他迷茫的目光时而凝视窗外萧瑟的风景,看似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神里,有某种压抑和感伤的情绪。
      下雪了,窗外纷纷飞舞的雪花。立春后的第一场雪,有些姗姗来迟。
      倪裳缓过神,“我答应你的要求。”她挣扎许久说出这句话。
      “但愿不是随便说说。”
      这位男子不以为然地噘了一下嘴,端起桌上的咖啡杯,视线终于落到她的身上。
      “用玩笑来戏弄一个身处绝境的人,很不道德。你想要个孩子,我尽我所能救我儿子。希望你也能信守诺言。”
      他轻笑一声,收起桌上的打火机。撇了一下头,“走吧。”
      “去哪儿?”
      “宾馆!”他睁大眼睛,露出吃惊的表情,“你不明白?”
      “这……”
      她的脸‘唰’地一下红了,那种无法言喻的羞愧顿时让她无处逃遁地低下头去。为了让自己镇静下来,掩饰着连喝了几口咖啡。
      倪裳在心里痛苦地想着:如果走出这一步,她就没法回头了。等儿子长大的那一天,知道自己的母亲是用这样的方式治好他的眼疾,他会作何感想。倪裳真的不敢往下想。
      他轻轻地敲击着桌面,“应该是考虑成熟后才来找我的吧?”
      他的话触痛了她受伤的心灵。眼圈渐渐泛红,强忍着屈辱的泪水没有渗出。
      “既然没有考虑好,这么冷的天,就不应该叫我出来。”他开始埋怨起来。
      真的只有为这个陌生的男人生一个孩子,才能医治儿子的眼疾吗?她为自己将要展开的冒险人生,仔细端详起眼前的这个男人:四十三四的年纪,颀长的身材,有着深邃的双眸,冷峻而又性感的脸庞,展现着一个中年男子成熟的魅力。坦率地说,她不是不能接受这个男人走进她的内心。但要在这种毫无感情基础的情况下直奔主题,将来只会留下令人作呕的伤痕。他提这样的要求,究竟是出于何意?妻子早逝,还是丧失生育功能?如果是前者,发展成恋人关系也无妨。假如是后者,夫妻俩为什么不通过人工受孕的医学方式得到一个孩子,难道是医学都无法解决的难题。他一定是对妻子和家庭失去了信念,想要寻找一段婚外情,为他生一个孩子。凭他自身的魅力,应该会有很多女人坠入其布下的情网,自然而然因为冲昏了头脑为其付出一切。但他为什么却要开门见山提这种要求,或许他真得很在乎他的妻子和家庭,仅仅要个能调节家庭气氛的亲生骨肉,除此他不会对那个为他怀孕的女人心生情愫。
      他向前倾着身子,犀利地望着她的侧脸,显出不耐烦的样子。
      “没想好,就不要来打扰我。”
      说完,他从座位上起身,悻悻然就要走。
      “等等,我能再说几句么?”
      他很不情愿地转过身。
      “你确定这几天能找到角膜捐献者?”
      他摸着下巴,没有吱声。
      见他不出声,她迫不及待地又补充一句:“我儿子的手术不能再拖了。”
      他用冷眼看着她,“只要怀上孩子,我一定能帮你弄到。当然,这孩子必须是我的。”
      “那就让我先见见死者家属,我一刻都不想等下去。”
      他皱了皱眉头,不无扫兴的表情,“这么说,今晚的事情还是黄了?”
      倪裳羞愧地再次低下头去,没有作声。
      他取过桌上的点菜单,字迹潦草地写下一串联系号码。看情形他也想到这欲速则不达的古训。
      “这是我的联系号码。”
      随后,他穿上挂在手臂上的深卡色风衣。兴味索然地看了她一眼,大步流星走出大门。

      从咖啡馆二楼的窗口,可以俯瞰灯火阑珊的大街。那个男人缩着身子,在纷飞的雪舞中疾步穿过斑马线,朝马路对面一路小跑过去。
      倪裳的全身像浸透在寒冷的冰窟中瑟瑟发抖。她一点都不了解他的家庭背景,甚至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为了儿子她要委身于这个陌生的男子,为他生一个孩子,这是何等可耻的事情。病毒性角膜炎,难道高度发达的现代医学尽抵不过这种肮脏有悖道德的交易。尽管在疾病面前,她束手无策。但医生的话还是给她带来一丝重生的希望——角膜移植。在等待无数个日夜之后,她见到刚才那位男子。他自称是给死者纳棺的入殓师,他有能力帮她搞到角膜。但交换的条件是,必须为他生个孩子。为了儿子能重见光明,她不顾一切地跑来见他。但冷静想想,一切显得那么不正常。这是一个长相讨人喜欢,虽说冷漠却不失男子气概的人,为什么要用这种毫无感情的方式来获取孩子,她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个专门欺骗女人的花花公子。倪裳摸了摸自己的脸蛋。不对,她已经34岁,因为儿子的眼疾,让她瞬间变得人老珠黄。如果是骗财,他可是找错人了。想到这些,她使劲晃了晃沉重的脑袋,就算是个骗子,她宁愿相信这个人是唯一能救她儿子的恩人。因为在寻找角膜的道路上,她已经走投无路。曾经给她希望的捐献者昨天早上反悔了。要不是在这种境遇下,她不会来见这位男子。无论如何,是他给了她绝处逢生的机会。不就生一个孩子嘛,没什么可踌躇的。对一个长期不能生育的家庭,或许他真得很渴望要个孩子。看来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2、
      深夜,医院的急诊室里送来一个高烧不退的小病号,四五岁光景。年轻的母亲紧紧怀抱着这个虚弱的男孩。
      “大夫,我儿子烧得厉害,救救他。”
      倪裳看着怀里的孩子痛苦不堪的样子,眼泪从眼眶里奔涌而出,几近神经质地哀求着。
      给孩子接诊的是一个三十开外的男医生。
      “大夫,我儿子烧到40度,吃过退烧药了,可一直没退下去。救救他……”倪裳出于本能地念念叨叨。
      医生抱过孩子,坚定地把他放在急诊室的床上,翻了翻孩子的眼皮。用听诊器听过孩子的肺部,干净利落地在纸上沙沙地写下几行字。
      “不会有事吗?什么问题也没有吗…… ”她的絮叨声不绝于耳。
      医生来不及看她一眼,撕下刚写的药单递给这个年轻的母亲。
      “先去取药。”医生抱起孩子,做着示范动作,“好孩子,像叔叔一样咳几下……”
      孩子听话地跟着轻咳了几声,喉咙里明显卡着浓痰。
      “真是个好孩子。”医生赞许道。

      倪裳急匆匆地跑来,护士配好药,准备给孩子输液。
      护士看见孩子躺在欧阳澄的床上,疑惑地看了看他。
      “欧阳医生,就在你床上么?”
      “就在这里。”欧阳医生坚定的声音。
      护士麻利地做着一切输液前的准备工作。
      倪裳饱含着热泪,“谢谢你,医生。”
      欧阳医生转过头来,关掉日光灯的开关,开了一盏不太亮的小台灯。透过黯淡的光线,目不转睛地凝视这位母亲眼泪朦胧的侧脸。
      护士出去后,轻轻地带上房门。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
      “难道我的样子变了很多,你都认不出来。”医生突兀地冒出这句话。
      倪裳不禁抬起头,瞬间愣住了。欧阳伤感的眼神一直盯着她。
      “欧阳澄!”
      欧阳澄收回视线,轻柔地拿掉孩子遮着眼睛的小手。
      “真是个好孩子,眯起眼睛睡一觉。”转而,又看向倪裳,“……半年前,我调到这里。孩子畏光,一直遮着眼睛,好像视力不太好。”
      这句话催生倪裳的悲伤情绪,刚止住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倪裳哽咽了一下:“……病毒性角膜炎。”
      卓远大吃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倪裳看着昏暗灯光映照下欧阳澄那张熟悉的面孔,由衷地感到失去他所承受的孤独。她真想走过去,像以前那样抱抱他,但一切都不可能重来。
      “今年五月份做的检查。左眼视力0.4,右眼0.5。”她再次哽咽地停顿下来,“再不做手术,就要失明了。”
      倪裳的话更加激发欧阳澄对孩子的怜爱。
      “孩子的父亲……没一起来?”他试探性地问道。
      倪裳没有回答。
      “没找到眼角膜?”
      “捐献角膜的人太少。”
      “你的爱人……”
      倪裳不情愿地看了他一眼:“你很好奇孩子的父亲是谁?”
      突然,欧阳澄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两个人之间的对话。
      从手机里传出对方热情的声音,欧阳澄始终保持着沉稳的笑容。最后一句“知道了”作别。
      不出两分钟,刚才的那位值班护士再一次敲门进来。
      “欧阳医生,你爱人给你送宵夜来了。她知道你有病人,就走了。” 护士调皮地一笑,把保温瓶放到书桌上。“这可是‘爱心牌’,一定要记得全吃光。嫂子吩咐的。”
      欧阳澄很在意地看了看一旁的倪裳,没心情开玩笑,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目送护士出去。

      孩子躺在欧阳澄温暖的被窝里,睡着了,依稀能听到他虚弱的呼吸声。
      又是一阵短暂的静默。
      欧阳澄打开保温瓶盖,“一起吃点。”
      倪裳摇摇头:“我一点也不饿,你吃吧。”
      欧阳索性拧紧瓶盖,重新放回到书桌上。
      “你爱人对你真好!这么晚了,还送宵夜过来。”
      倪裳无话找话,面对现在的欧阳澄她已经没有先前炽热的感情。
      “……我们还没结婚。” 欧阳冷淡的表情。
      “你也不年轻了。”
      欧阳澄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下去。
      “你也眯一会儿。冷吗?我把温度调高点。”
      “这样正好。”
      欧阳澄像父亲一样再次摸了摸孩子略有些发烫的额头,把孩子裸露在被子外面的小手用一块厚毛巾细心地盖上。
      自从离婚后,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彼此显得有些生分。
      “我会尽快联系外省最好的专家。还是过去的那个电话么?”
      “嗯,谢谢你。”
      “今晚是我值的最后一个班。下个星期开始,我要休息一段时间。”他透过幽幽的光线,看着她,良久:“我要结婚了。”
      “恭喜你们。”
      相视而立的两个人。
      “小野,倪小野。”若有所思地斟酌着孩子的名字,“这个名字听起来很别致。孩子的父亲也姓倪?”
      “没什么寓意,随便取的。”倪裳轻描淡写地说。
      “小野随你的姓?”欧阳澄不依不饶。
      “是的。”
      欧阳澄沉吟一下:“我想见见孩子的父亲,可以吗?……刚才听孩子说,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他从来都没见过面。”
      “你为什么总是提孩子的父亲,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倪裳面露愠色。
      “很远的地方,是哪里?我很想知道。”
      “我们已经离婚了。”
      “我知道。我用尽几年才接受这个事实。……你虽然跟我道别了,但心里一定不会这么快忘记我,更不会这么快跟别的男人结婚。我感觉这是我儿子。”
      “你是怎么了?”她提高嗓门,以此来掩饰内心脆弱的防线。
      欧阳澄垂下头去,亲吻一下孩子彤红的脸蛋。
      “我对这孩子有种特殊的感觉。”
      “结婚八年都没怀上,怎么可能是你儿子。”
      他失望无助地凝视着她冷若冰霜的脸,真有点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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