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效此儿形状》魂兮来归

4、相处

　　太子新婚，皇帝给了一月大假，以是李梓夙不得不在府里待上几日，以示对新婚男妻的宠爱。
　　太子胸中有大沟壑，自然不会沉溺于房事，何况他与新封的太子妃并不亲近，反而因为大婚当晚的事儿有些许尴尬。
　　身下的伤稍微好了一些后，太子殿下便开始为国事谋划了。
　　荣朝建朝不过几十年，根基实在说不上有多么稳。四周各国哪一个好相与，单说西方的燕朝，虎视眈眈了这么多年，终于还是在边境挑起摩擦。
　　太子皱着眉，问：“本宫怎么听说，燕朝的三皇子已经到了边界？”
　　谋士杨兴也皱起了眉，燕朝三皇子十七岁就开始在军营里，与普通士兵一样上阵杀敌，现在不过区区二十几岁就颇有名声，此人最善用兵，心思城府很深。谋士王新低声道：“那位……怎么说？”
　　太子道：“父皇并没有多说，只是我看他的意思，还是要打起来的。现如今我大荣国富民强，不怕燕朝，无须再像原来一样处处忍让。”
　　王新和杨兴对了个眼色，杨兴摸摸八字胡，问：“那殿下您的意思是，您要请命出征吗？”
　　太子直截了当道：“要。无论如何，这次本宫也要领兵。”
　　太子十三岁时便随外公出征，见过那位战功赫赫的老将军的种种手段。况且老将军一心调.教这位皇家外孙，太子在行军打仗上很有一套。据说太子十四岁时，便能领着一队精兵夜袭敌军粮营，以少胜多，连老将军都啧啧称奇。
　　杨兴点了点头，这是现如今最好的选择了。太子天纵奇才，对上那燕枭也有几成把握，况且皇帝偏听继后，继后又有个六皇子，未来是怎么个情况还真没人说得准。趁着六皇子还没有长成，把兵权握在手里，做出一番功绩来，也算是为了……那个位置做的努力吧。
　　王新也赞同道：“如果那位能同意是最好的了。只是……殿下，属下冒昧问一句，您和太子妃可还和睦？”
　　太子仍然面无表情，要说起来还是杨兴告诉他宋衍之心性纯良，他才没有多加防备。隐隐作痛的位置很清晰地一直告诉他，昨晚他是怎样需索无度的在那个清秀的少年身下放浪的。宋衍之外表柔弱，却没想到那根下作的东西并不如他的外表那样，太子心中不由苦笑，宋衍之啊宋衍之，古往今来，怕你是唯一一个把堂堂太子压在身下的太子妃了吧。
　　只是当着属下的面，太子只能淡淡一句：“太子妃禀性……良和，自然和睦。”
　　王新杨兴都是他的母亲搜罗来的人才，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近人了，当然能听出他的言不由衷。只是太子已经十五岁了，心智已经成熟，脾气更是有些阴郁，他们终究不好在说些什么，只能转开话题讨论战事。

　　宋衍之倚在窗边，看大雪纷飞。
　　荣城冬日里多雪，飘飘洒洒下来，盖住满地污秽，仿佛整个太子府都带了几分圣洁。流深园原本是太子的园子，只是他是男妻，不宜住在西苑，便在太子园子里暂且住了下来。东苑的一处正在修建他的园子，还要些时日才能建完。
　　雪色笑着打趣：“说来奴婢还是在雪中被夫人捡回亲王府的呢。”
　　宋衍之倒从未听过这么个典故，令她细说。
　　“那时夫人去城外观音庙上香，下山时看到奴婢包着破棉絮在雪地里，才捡了回来，还给奴婢取了雪色这个名字。”
　　一边倒茶的柳色也接了话，道：“奴婢也是被夫人捡回府的，那时奴婢已经六岁，还记得很清楚呢。”
　　宋衍之微微一叹，“是苦命人啊。”
　　雪色伶牙俐齿，道：“奴婢哪里苦命了。父母扔了奴婢，夫人好心收留了奴婢，给奴婢吃穿，还能伺候少爷，现在又进了太子府，是多少姑娘羡慕不来的福气呢。”
　　柳色也道：“若是留在家里，不知道会怎样呢。少爷您毕竟没有过过那种日子，像奴婢与雪色姐姐，留在家里也无非是嫁个穷苦人家，生了孩子怕还是会扔掉。再说，不知道会遇上怎样的父母呢，要是心狠点的，被卖了都说不了什么。”
　　宋衍之喝了口茶，道：“柳色去把我常看的书拿来几册，雪色也先退下吧。”
　　他是烦了。
　　人生疾苦，他读了这么多书，再丑恶的事不知道看过多少，心都麻木了。
　　不管是做奴才伺候人的，还是做主子驱使人的，谁没有不得已。
　　若是可以，他想要走遍大好河山，探访各地风土人情，而不是永生永世束在这太子府里或者是皇宫里。但是怎么可能呢。且不说他身体孱弱，没有名贵补品养着活不过多少年，就单单是他宋亲王府三少爷的身份，便注定了他不能选择自己的婚姻与未来。本来还以为自己会娶个门当户对的女子，尔后出仕做官，不料如今却……
　　旁人十九岁大概儿女双全了，他却因着守祖父的丧误了几年，一步错步步错啊。
　　宋衍之伸手去接窗外的雪。
　　看着那样晶莹的东西在自己手里化成水滴，宋衍之喃喃道：“也罢了，缘分如此，既然嫁了……”
　　太子推门进来。
　　他这个太子府并不是铁板一块，若不和这位太子妃表现的亲近一下，怕是不用几天就会传的沸沸扬扬了。
　　宋衍之翘唇一笑：“怎么，殿下终于舍得回来看看我了？”
　　他是极其精致的容貌，此时勃颈上一圈蓬松皮毛围着，衬着窗外翩翩落下的晶莹雪花，太子一时竟怔愣了住。
　　宋衍之好笑的轻咳两声。
　　太子回过神来，大步……变成小步走到窗边，沉声道：“衍之喜欢雪景？”
　　宋衍之心中赞叹，这位太子真是能屈能伸，就算新婚之夜那样了，现在还能忍住情绪与他闲话家常。他倒不认为这位太子殿下不在乎，毕竟身居高位的人对于不合自己心意的事，尤其是这样的事，恐怕会恨得咬牙切齿吧。
　　“嗯，”宋衍之轻声道：“幼时我的祖父最喜欢雪，每次下雪都会带我出去玩儿。”
　　玩儿……太子一时无语，这么大的人了还把玩儿挂在嘴边。
　　“老亲王是真性情。”
　　这话倒也不完全是客套。宋老亲王是陪先皇一齐打下江山的重臣，难得他不居功自傲，为官兢兢业业，为人乐善好施，很得百姓敬重，在一众开国功臣里，有个好下场的不多，他是一个。
　　沉默。
　　半晌，太子重又开口：“衍之可有打算？以后，你便是太子妃了，心中该有个章程才对。”
　　宋衍之心忖，这位是要拉拢亲王府吗？
　　“我来太子府前，父亲曾经叮嘱过，此后亲王府与太子同进退。”
　　太子毫不意外的点头，宋衍之被赐婚与他，宋亲王这么做也是应当。
　　“本宫的意思是，衍之以后要学着管理府中事物，打点人情往来。”
　　宋衍之有些意外，太子这么说，明摆着是给他太子府的支配权了。他以为经过那晚，这位尊贵的心高气傲的男人不会让他接触到这些。
　　或许是他的表情太过惊异，太子沉声道：“本宫知道，衍之并不是外人眼里的那般没有手段。既然你我已经是夫妻，本宫也希望你能一心一意助力本宫。”
　　宋衍之心中赞叹，面上却还是云淡风轻，他问：“衍之自然愿意辅佐殿下。只是……衍之与殿下是夫妻，殿下夜里还是回卧房睡好些。”
　　昨夜，太子是在书房里睡的。
　　毕竟尴尬，加上他的身子还有些刺痛，不愿意再面对自己的太子妃。
　　但是，宋衍之说的也对，这种事再遮掩，还是会有风声透出去。除非两人是真正琴瑟和谐，否则定然不能瞒过众人。
　　太子平静道：“既然衍之如此说了，本宫夜里必然会回来。只是你我毕竟还有些许陌生，不然，在彼此都愿意前，还是别有什么不合礼仪的行为好了。”
　　“太子说笑了，”宋衍之道：“既然衍之已经进了太子府做了太子妃，便是太子的妻子了。莫不是太子嫌弃衍之是个男人？”
　　太子一时语塞，不由好笑，这位太子妃当真是伶牙俐齿，嘴是不饶人。怪不得有三寸不烂之舌的典故，在这些文人嘴里，黑的能变成白的，再怎样的事都能说得冠冕堂皇有理有据。倒是也好，起码不必担心宋衍之把府里的事不经意间透了出去，也不必担心他管不住这偌大的太子府了。
　　“罢了，此时以后再议。”太子坐到榻上，道：“今日这雪下的好，本宫听闻衍之最善煮茶，不知本宫有没有这个福气来品一品了？”
　　宋衍之一笑，令仆人送上自己由亲王府带来的茶具。
　　他素来风雅，喜好这些雅事，除了读书便是煮茶。当年他还是十六岁的时候还特意找了名师，因此很有几分艺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