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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蜀中唐门(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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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手非常的白,手指也生得很长,指甲修剪得非常整齐,看起来倒不太像是江湖人的手,更像是生长在世家的王侯公子的手。这样漂亮的手上,却有一道深深的刀疤横在手背上,平白失了美感。
民窑烧制出来的普通茶碗,被他持在手上后,也变得好看了几分。那唐有容将茶碗递过来,说道:“先前对不住郭兄的地方,某先说声抱歉了。以茶代酒,还望郭兄接下这碗茶,原谅我二人的过失。”
茶香袅袅使人宁静,郭霸春衡量了一番,遂接下唐有容递过来的茶碗。他先前故意晾着自己,现在又突然请自己喝茶,郭霸春也琢磨不透唐有容究竟意下如何,只觉得这个人的心思真难揣测。但好在他跟唐有容之间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想必日后也很难再见,因此他也就坦然地接受下唐有容此时表现出来的善意。
“那个养□□的人回来了,你们可以问她。”郭霸春漫不经心地说道,同时打量着唐有容和李逐墨脸上的神色。只见那唐有容不再言语,又用面具盖住了大半张脸,除了让人觉着他露出来的脸挺白的之外,实在是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了。
反倒是那李逐墨,笑嘻嘻地打量了曲未雪一行人之后,摇了摇头,又转了转眼珠子,对着郭霸春说道:“我活了这么久,五毒弟子并没有见过几个,万花弟子更是没见过多少。我倒是要感谢郭兄了,能让逐墨在一日之内见到这两门的弟子。”
李逐墨的脸上挂着笑,语气真诚极了,好像他的每句话都是发自肺腑的一般。
郭霸春乐得跟他虚情假意,于是也笑道:“那真是某的荣幸了。”
“唐逐墨啊唐逐墨,你怎么又在装牛鼻子了?我看你们唐堡主要后继有人了,你唐逐墨真是十足十地学到了他的心计手段。如此下去,过不了多久,什么门派的人,你不能够看到呢?”郭霸春偏头,只见曲未雪已经走到了他们的茶桌前。
五毒与唐门之间素有罅隙,同处西南,唐门一直想要兼并五毒。两门之间的关系至今也好不到哪里去,若是要捋清楚这其间的关系,还得从多年前的烂账开始说起,再说上三天三夜方才有可能说得清楚。暂且搁下这笔烂账不谈,这些年来五毒跟唐门之间的明争暗斗从没烧过。
李逐墨显然没想到曲未雪会突然来上这么一出,一时间笑脸不免有些发僵。
曲未雪却并不顾他,只是顺势坐在郭霸春的身边,将手中虫笛随手一拍,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滞。见三人纷纷看向她,她直接无视掉了李逐墨与唐有容,直冲着郭霸春呶呶嘴,说道:“春哥,把后面那两个挑夫的账给结了吧!”
那两个农夫已经将担架轻轻地放在了地上,担架里面躺着个人,尚且昏迷着。那人面色白得有些发青了,嘴唇干裂起皮,看起来已经半只脚踏进阎王殿了。包扎在那人胳膊上的布帛,已经被渗透出来的血染红了。这包扎的手法简单极了,处理得也不尽心,郭霸春一眼扫过去,还能看到布帛下面狰狞的伤口。
这个时候,本来在一边当装饰品的唐有容却突然开口了。
他盯着郭霸春,他的眼瞳生得极黑,认真看人的时候显得非常专注。郭霸春被他这样盯着,一时间竟觉得心里不畅快极了,好似被什么堵住了。还未等郭霸春将自己心中的不悦表露出来,他便听见那唐有容说道:“那都是些陈年旧事了,往事已矣,又何须再谈!阁下他日若是路过蜀中,不妨到唐家堡中一聚。阁下守君子之礼,我等必以宾客之礼相待!”
“又不是我在闹事,你看我作甚?”郭霸春只感觉自己面部发僵,半晌之后才吐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那唐有容也是一僵,面上竟显露出几分羞惭来,慢吞吞地说道:“……我眼神不太好。”
本来该发脾气的曲未雪却不可置否地挑了挑眉,她叫来茶摊的老板给自己添了碗茶水。几人耐心地看着她捧着茶碗,将那茶水饮下。她感觉到自己的体力正在渐渐地恢复,于是开口解释道:“我和杜先生打营地回来的时候,遇见这人半死不活地躺在路上。我本来好心地用马驮着他回来的,想要快些把他送回镇上找个大夫,结果没多大会儿功夫他就只剩下出的其了。杜先生赶紧去附近找了两个农夫,让人把他担着回来了……春哥快别看了,你快点儿给钱呐,我没钱了!”
曲未雪说得琐碎,郭霸春也听得仔细。他知晓曲未雪这人废话极多,一句话能够掰扯处一段来,因此经常让她去送信。因为她不怕问,越问说得越多,最后往往不是她受不住了,而是问她的人被她的废话磨得受不住了。
“我出来能挣一贯钱,你和白沉木便能花掉我半贯。”郭霸春念叨道,心中也下定了决心,下次出来能尽量不带这二人便尽量不带。他从口袋中掏出十几文钱来,支付给那两个农夫。待那二人走远之后,他冲曲未雪问道:“这人是谁?”
郭霸春蹲下身,查看起那人的伤势来。那人伤得极重,揭开布帛后,伤口处的血颜色已经变成红褐色。伤口处均匀地洒着白色的药粉。郭霸春捻起些许药粉,用手指上轻轻碾磨,随后放在鼻尖嗅了下,对曲未雪说道:“你竟然在给这人用金疮药的时候,还不忘给他用些止痛的。”
“我不认识这人啊!不过这都是不打紧的事,人在江湖嘛,讲的就是一颗侠义之心嘛,更何况咱们还是浩气盟的人,更应该以身作则!”曲未雪笑了笑,从呱太的口里抽出拂尘扔在一旁,说道:“这伤口却不是我处理的,这是杜先生包扎的,他说他擅长!”
那青衫男子的确是自己自己认识的,名字叫做杜浮烟,他是白沉木的至交好友。
白沉木的那些好友,郭霸春并没有兴趣去结交。那些人,不是白沉木的红颜知己,就是跟他差不多的人。杜浮烟看起来并不像是江湖中人,模样生得吻合极了。看到郭霸春望向自己,他便笑意盈盈地点了点头,好像两人之间非常熟稔的样子。
杜浮烟已经跟李逐墨坐在了一起,他正摊开了手给李逐墨看了手相。年轻的道人静静地冲着杜浮烟微笑,随手一指:“你往我的方向看去,你能看到什么呢?”
“官道啊,这处官道通向的地方甚好甚好,既通了洛阳,也通了大唐监狱呢。”杜浮烟笑嘻嘻地说着,用手指点了点水,在桌上写下了个“水”字。
李逐墨听他这样一说,脸上露出了几分悚然之色。只是他很快便压了下去,也不恼怒,只是摇头说道:“这个方向,是前往少林的。贫道看你这面向,三月不出必有桃花之劫,轻者有血光之灾,重者身死异乡。都道是大道五十,天衍四九,这其间只有一线生机可争可夺之。阁下你唯有遁入空门,才方能冲中寻求到一线生机啊!”
他说得苦口婆心,也说得颇为起劲儿,便是郭霸春这个旁人听着也渐渐觉得有趣极了,这道士竟然是要劝杜浮烟去当和尚!郭霸春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只听李逐墨接着说道:“阁下可知那少林寺古刹森森,十分利于修身养性,更是利于武学修行。都道是天下武功出少林,少林武学又是何等精妙,阁下前往于武学上必定有新的造化。你这桃花劫,也只有遁入空门这一种方法可解了。”
杜浮烟轻叩桌面,指着已经快被风干的字迹,说道:“我有个朋友,也是个道士,平日里我跟着他也学了点儿卜算之术。刚才道长你在给我相看的时候,我也替你看了一下,道长你今年怕是难逃水厄之灾了!”
郭霸春扭头,问道:“你怎么跟杜浮烟一道来了?”
说来也是有趣,白沉木与杜浮烟二人秉性相投,身边都是桃花无数。看久了他二人,甚至觉得他们的面目都有几分相似之处。若是与白沉木相交的姑娘能从落雁城排到栖霞幻境之中,那杜浮烟的相好便能绕浩气盟外围三圈。
郭霸春在心里并不待见突然到来的杜浮烟,也不愿与他多加接触,却也愿意相信他。杜浮烟虽说是吊儿郎当,却还是有几分才学可言的。也是,若是他没半点儿才学,也就不会勾得浩气盟的那群小姑娘围在他身后转圈圈了。白沉木和杜浮烟身边常年大片桃花开着,越发地显得郭霸春形单影只。
出来的时候,还有人打趣郭霸春,说道:“春哥你要是再不给我们带个嫂子会来的话,我们可就给你拉郎配了啊,那个时候可是男的女的都给你送来了!”
“哦,我在浩气盟营地的时候,见到了杜先生。杜先生便问我沉木是不是也在此地,他好长时间没见着沉木了,想同他叙叙旧。我想着沉木去找他师兄燕道长了,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杜先生若是单独去找他的话反倒会错过了,于是我就开口让杜先生跟我一道回来了。可人姑娘说人手明日便会派来,前些时候浩气盟派人去平西边的天龙寨损耗太大了。”曲未雪拿起虫笛,平静地说道:“倒是这两位唐门的朋友,一直闲坐于此,不知有何贵干?”
曲未雪年纪轻,平日里说话的时候总让人感觉是小姑娘在闹腾,这回她的语气却是正经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