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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小褚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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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那小褚后已入宫有许多时日,至今却未有人见过她的模样儿。当然,能叫他宝贝成那样,想来必定是天仙一般的人物。不过她也曾听年老宫人偷偷嘀咕,说那小褚后就是因为从前的一场大火而容貌俱毁,无脸见人,才将自己关在松风间内,从不出门,也不肯叫生人靠近。
老宫人这么说,证据就是松风间内所使唤的宫人,皆是口不能言的哑巴。
但无论那位小褚后容貌如何,他的宠和爱都在松风间那边。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自己与皇后于他而言,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比起一家子人,她们更像是后宫之中不可或缺的装饰与点缀。
因此,听了来人回话,道是陛下无暇过来,李贵妃闷坐半响,才向左右宫人笑道:“陛下政务繁忙,可偏偏有空去松风间,当我是瞎子聋子么?”
左右宫人皆垂着头,不敢答话。李贵妃看向一个年长宫人:“既是他心爱的人儿,怎地不叫她去那些大又精美的宫殿住着,偏将她藏到偏僻狭小的松风间里边?”
年长宫人笑道:“这个,奴婢也不知道。”因见李贵妃目光灼灼地死盯着自己,只得含糊道,“奴婢猜测,大约是比起外面那些地方,松风间要清净一些。”
李贵妃料想也问不出什么来,哼了一声,遂作罢。
天色渐渐晚了,有小宫女上前来问:“用膳时间到了,娘娘可要传膳?”
李贵妃摆摆手,长叹一声:“真是无聊哪!”
小宫女退下,李贵妃独自发了一回呆,忽然自言自语了起来:“自那小褚后入宫后,我还没见过她呢。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前去会一会她,若是与她性情相投,今后也多个说话的姐妹,多一个走动串门的地方。”
适才说话的年长宫人上前两步:“娘娘难道忘记陛下的令旨了么?前两日奴婢还听说,有人在松风间门外喧哗而遭黜罚。便是皇后娘娘,怕也不敢无故去打扰那一位呢。还有一个,小褚后这几个字,娘娘今后还是不要再提的好。”
这年长宫人面上恭恭敬敬,说话时也是深深躬着身子,一派再谦恭不过的模样,然而言语间却颇有几分严厉,甚而有些居高临下之感。
李贵妃斜着眼去瞧那宫人,想当初,自己才进宫时,要不是有此人在旁处处提点,还不知要闹多少笑话出来。便是平素与皇后争吵口角,也少不了此人帮腔以及明里暗里的煽风点火,谁料今儿一提那位小褚后,她竟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劝诫起自己谨言慎行来了。
一个两个,真拿当自己是吓大的么?李贵妃在心里冷笑一声,勉力挤出个笑脸:“瞧你说的,我也只是说说罢了,你道我真的要去找气受?如今这宫里面,谁不知道那一位被陛下拴在裤腰带上似的宠着爱着呢?”
这位泼辣贵妃出身市井,左右宫人对她的言行早已习以为常,然而听了这句话,还是纷纷掩嘴骇笑,而那年长宫人,只垂着头,不出一声儿,看不出神情如何。
李贵妃又闷坐了一会,心里火烧的一般,总不得劲儿,总想找个地方发散发散,思忖许久,找了个由头,将那年长宫人支使开,又交代两个心腹宫人,务必设法将她绊住。其后,带上两个宫人出了宫门,一径往松风间去了。
***
松风间原名忆锦楼,是前朝一位膝下无所出的老太妃养老居住之处,后老太妃移居皇陵,宫人也都散去,加之地处偏僻,寻常无人到此处来,自此便荒芜了。
往松风间的路上也是冷冷清清,李贵妃一路行去,只遇着两个捧着锦盒的内侍。那两名内侍正迈着小步子,往松风间的方向不徐不疾地行走,忽然听见身后有纷沓脚步声,回头一瞅,见是李贵妃的步辇,忙驻足行礼。
李贵妃端坐于步辇之上,将这两名内侍的服色及面容仔细打量了一番,才开口问:“你们是针工局的?”
两名内侍垂首称是,李贵妃又问:“给松风间送去的?”
两个内侍又称了一个是,李贵妃略点了点头,没再问了,以团扇轻扣步辇,吩咐:“咱们走吧。”
两个内侍依旧垂首站立原地,直到鼻尖萦绕的香风随着步辇远去了,方才捧着盒子,抬脚往前走。
松风间很快到了,这处宫室不大,宫墙亦不高,老远便能望见墙内一座孤零零的小楼。几枝桃花从矮墙内探出来,桃花开得甚好,春风拂过,一阵暖香扑鼻。李贵妃担心惊动里面的人,不敢靠太近,于远处先下了步辇,其后才悄悄往松风间门口走去。
一个宫人眼尖,老远就瞧见大门处站着两名侍卫,指给李贵妃看,李贵妃惊讶,不禁啊了一声,她身后两个宫人赶紧上前,一左一右扶住她的胳膊。
两名侍卫此刻也瞧见了李贵妃一行,其中一个上前几步,手按在刀把上向她施了一礼,道:“陛下有令旨,等闲人等不得近前,娘娘请回。”
他话音未落,李贵妃身侧的一个宫人不服气,当即拉下了脸,作色道:“咱们贵妃娘娘也是等闲人么?”
另个宫人跟着帮腔:“再说,咱们贵妃娘娘可是一片好心来看你们的,你们的褚……”
宫人说到这里,忽然卡了壳。她虽听说松风间里头住着的这位姓褚,只是既未露过面,也没有个位分,都不知该如何称呼。虽外头人称小褚后,然而这个名头如何能公然叫出来呢。
侍卫一言不发,黑着脸,“铮”的一声,竟把腰间刀子给亮了出来。
李贵妃在后宫横行霸道惯了,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的,岂会怕这两个守门的侍卫?见这不长眼的奴才竟然敢对自家拔刀亮剑的,生了气,才要开口说话,忽听身后踢踢踏踏一阵脚步声传来,转过头去,竟是皇帝来了。他率了一群内侍急急走来,面上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森然冰冷。
李贵妃惊愕,不知他是得知消息匆忙赶来,还是纯粹碰巧遇上,心里头胡乱猜测着,急急屈膝行了个礼,口称:“见过陛下。”
他在她面前站着,并未像往常那样伸手拉她起身,只垂着眸子看她。因他眼神过于冷淡,她面上便带出几分慌乱出来,直起身子,趋步上前,想要往他跟前靠,却被他眼神给冻在原地。
直到李贵妃面色讪讪,站住不动了,他才冷冷开口:“谁给你的胆子?”
李贵妃身后的两个宫人适才跪地行礼,这会儿才从地上爬起来,闻言,赶紧往地上又是一跪。
因着他的冰冷语气,李贵妃不敢看他眼睛,目光向下,落在他胸前。他胸前那一团金织盘龙正面目狰狞地盯着她,她的头皮一麻,心先虚了,期期艾艾辩解道:“我只是无事,所以才想着来看看那一位……”
他面色森然,道:“回去吧,下不为例。”言罢,撇开她及一众随从,独自跨进了松风间的宫门。
李贵妃在风中呆呆站了片刻,直到身后两个宫人催促,才回过神来,拔脚要回时,适才半途当中遇到的那两个针宫局内侍也到了。
那两个内侍一个年老,一个才十二三岁的模样,面上还是一团稚气。年老的那个见李贵妃神色,知她碰了钉子,心中有些好笑,脸上却不显山不露水,只管恭恭敬敬地弯腰施礼。
李贵妃对他们二人视而不见,失魂落魄地去了。
***
斥走贵妃,怀玉自进了松风间。宫墙之内,一片静谧,仅有风拂过院内的几株桃树,带起花瓣翻飞落地的声音。此时,两名哑宫人早已候在小楼门口了,想来是听见宫门口的喧哗声了。
怀玉挥了挥手,两个哑宫人无声退下。他一径上了楼,还未见着她,心跳便已快了起来,才要推门入内,听得门内人已懒懒发问:“是谁?”
听见她的声音,怀玉嘴角噙了笑,推开卧房的门,见说话的那人一身素白单衣,一头长发乱乱地披散于肩背上,此刻正倚在床头迷迷糊糊地伸懒腰。
他上前几步,在床沿坐下,柔声道:“从早到晚只晓得睡,头不疼么?到下面去走走才好,否则好好的也要睡出病来了。”又伸手捏了捏她的面庞,取笑道,“好像长胖了。”
她哼了一声,把他的手从腮帮子上拉下来。他闻见她袖笼中的香甜气息,心中一动,笑道:“也罢,让我躺一躺。”自个儿掀开被子,和衣钻了进去。但贴着她的身子,哪里能静得下来心歇息,不一时,便腻歪到一处去了。
待他自个儿把身上的盘领窄袖袍解开,腰间金玉束带也抽下时,她却笑嘻嘻地自言自语道:“我的头果然睡疼了,不能再碰枕头了,还是下去走走好了。”
怀玉咬牙吸气,捉住她胡乱亲了几口,又凑到到她耳畔低低说笑几句,她着了恼,啐了他一口,从他怀中挣脱开来,自顾自地穿了衣裳,伸手去取备在床头的那方帕子时,他却拉住她的袖笼,从她手中将把那方帕子给夺了去。
她咬着嘴唇,睁大了眼瞪他。他一把将她揽过来,伸手抚过她的面庞,柔声道:“这松风间只有咱们俩,有什么好掩饰的?不过小小一块伤疤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早些年常年征战在外,什么样的伤没见过?你这么小的一处伤痕,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
她有些不信似的,再三问:“你说的,是真的么。”
他点点头:“自然是真的。”
她取过铜镜,仔细照了一照,顺带着把映照入镜中他的面容也瞧了一瞧,看他一脸认真,不像是说谎骗人的样子,这才放下铜镜,伸手将他从床上拉下来,亲自服侍了他穿好衣裳,二人携手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