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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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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二人聊天时,翟欢拿了书先看起来,“客行疏望雨,敢说为苍生”,这句他念得出神,捏着书册的手指也因用力有些泛白。
“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江芊茑念了这一句,翟欢才抬头看着她,她以眼神告诉他,她知晓他的心事,他想要为官为民,而她正是提醒他,莫要急,现下正是积累的时期,少年有志不在一时,而在一世。
这些没有说出口的话,他二人只凭眼神便互相了解,仿佛互相能读到对方的心意一般。所以他二人虽然至今不改口,尊称对方为“小姐”“公子”,个中情意却丝毫不减。
见他二人默默不语,脉脉含情,杜桂觉得自己像个超大型电灯泡,她打了个哈欠借口困了要先走,江芊茑忙留她多坐一会儿,杜桂指着他们桌上的书册笑道:“我啊,还是看医书最有意思,这些古诗词我一听就困,再坐一会儿就要睡着了。”
杜桂拎着书走到门边,忽然听到翟欢跟出来喊道:“阿桂我还是同你一起回去吧,万一你路上……”
杜桂忙把他推回去,“哎呀呀你就放一百个心吧,今儿个在师兄那儿他也帮我把脉了,我身子无碍,这一点路程累不到的,你赶紧回去跟芊茑姐姐谈情说爱,哦不,是谈诗说词去吧。”
她故意口误,引得翟欢脸红到了脖子,他喏喏道:“那我送你出门……”
“出门有什么好送,又不是出家,快回去,让芊茑姐姐久等我可要生气的。”她把他推到后堂,转身跑了起来,听到身后翟欢叫她走路稳妥些不要跑,她回头挥了挥胳膊,道:“放心吧,就你担心得多。”
她回身朝门口跑去,却正撞到门口走过来的人身上,登时她只觉得头晕,好像撞在一堵墙上一样。
杜桂揉着额角抬起头,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这不正是上次在城外把她扔地上的人么!
这张脸过了这么久看到还是让人火大啊!
杜桂捏着拳头很想揍他!
她火气很大地瞪着鄢云汉,哪想他只看了她一眼就走了,仿似对之前的事情全然不记得了,杜桂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怨念未消,气得站在门口倒忘记走了。
她见鄢云汉走到街口,又折了回来,从书局前面路过走到反方向的街口,仍旧是折回来,如此来来回回走了三四趟,杜桂心生疑惑,他这是在做啥?在百草街上散步?
“咦,这位公子还没走呢?”小二擦完桌子拿着抹布走到门边,笑道:“这位公子从方才就在这儿转悠了,莫不是是找寻什么宝贝?可咱这街上只有药,没听说有什么宝贝啊。”
只见鄢云汉又走了两趟,终于站着不动了,他皱了皱眉,走到书局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杜桂心中隐约猜到了原因,她玩心大起,走到鄢云汉身边问道:“你……迷路了?”
鄢云汉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脸上少见的有了表情,带着几分尴尬。
杜桂更觉得好笑,这个人看着不可一世,居然不仅不记得人脸,还不记得路?她忍不住咯咯笑了几声,道:“你坐这儿是等着家人来把你捡回去么?”
鄢云汉不搭理她的揶揄,头也不抬静静地坐着。
杜桂想,这张脸果然不论在哪个朝代都很好看,好多路过的小姐借着扇子的遮掩都在偷偷打量他。
她对前未婚夫余恨未消,并不打算帮他,管他坐到地老天荒呢,她拔腿要走,无意间看到他的侧脸,那双明眸就像是在森林中迷失方向的小鹿,杜桂竟然鬼使神差地又回头问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鄢云汉抬头看着她,张口道:“找人。”
“哈哈哈哈哈哈。”杜桂笑得蹲地上起不来,一个迷路到这种境界的人居然出来找人?他们家是真不知道他迷路,还是不打算要他了,索性让他走丢了拉倒啊?
鄢云汉自小被师父带去山里习武,自那起几乎没出过山,所以他能记得住山路,却对街道之类的束手无策,所有的街道和房屋在他眼中都是一样的。听到杜桂银铃般的笑声,他心中也不恼,看着她笑。
杜桂抹了一把眼角的眼泪扶着腰,道:“看在你救过我性命的份儿上,我就送你回家吧,以后咱们两不相欠,你家住哪儿?”
“史家。”
“哪个史家?城里姓史的人家可多了。”
“开武馆的史家。”
杜桂很想继续翻白眼,这人要么不说话,要说也就这几个字,他是患有语言缺失障碍么?她捧着书下了台阶,回头看到鄢云汉还坐着,喊道:“还坐着干嘛,我带你从这‘迷宫’出去啊,你说你怎么也不带个人出来?你家是不是不想要你了?”
早晨鄢云汉出门时是带着小厮的,只是方才不知什么时候同小厮走散了,然后他就再也没能从这条笔直的“迷宫”里走出去。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站了起来,走到杜桂身边,一句话不说等着她带路。
杜桂想,算了,也不指望这人会道谢了,说来当时她也没说过谢谢,两人就当扯平了。
她好像听翟欢说过,县里有一家非常有名的春秋武馆,馆里培养的弟子遍布天下,从朝中武官到县里侍卫,只要说自己是春秋武馆出身,必让人侧目相待,这样有名她自是印象深刻,只是翟欢不曾带她去过,具体位置她也不知道。
杜桂边走边找人问路,身后的鄢云汉一声不吭地跟着她,两人相距一步,不多不少,若是人多了,她时时回头生怕鄢云汉走丢,哪想他身形矫健像是鱼一样躲过人群,准确地跟着她。
走了快要半个时辰,杜桂热得整个人快要虚脱了,她走到大树下的树荫下站着,以掌为扇快速地扇着风,道:“稍微……让我休息一会儿,这武馆怎的这样远?”
别人热了会脸红,可杜桂一出汗身子更虚了,脸色煞白,鄢云汉看了她一眼,从怀里拿了个半掌大的瓷瓶递到她面前,道:“吃一颗,可解暑。”
杜桂摆摆手道:“我身子虚,解暑的东西不能乱吃,不然没送你回家,我就要先晕倒了。”她休息一会儿觉得舒服多了,道:“走吧。”
又走了约么半个时辰,杜桂实在坚持不住了,她看到前面有棵树,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靠着树干慢慢滑坐了下去,喃喃道:“我怎的不知道这松溪县这样大?平日里跟欢哥哥一起走感觉挺容易就到地方了啊,是不是之前的阿婆说错路了?还是我记错了?”
久久没有说话的鄢云汉盯着这棵树,忽然道:“这里来过。”他记房子和街道虽然不行,常年在野外使他对植物格外敏感,他指着她身后的树道:“方才你就在这儿休息的。”
杜桂回头看了看,并不觉得熟悉,但她仔细观察了下身边的房屋,小脸登时垮了下去,没错,这地方是来过,那个酒坊之前是见过的,她体虚气若走得累了,对身边的环境观察也少了。
鄢云汉道:“你……也迷路了?”
杜桂立马站了起来,嘴硬道:“不,我是想来休息而已,我……我喜欢这棵树,就想在这儿休息,你等着,我再去问路。”
鄢云汉忽然挡住她的路,道:“你休息吧,我去问。”
对于他之前在街上来回走的样子印象深刻,杜桂可不想顶着大太阳去把他捡回来,道:“无妨,我去吧,你在这里等我,哪儿都不要去,不然你丢了我可不找你。”
鄢云汉看她香汗淋漓,湿透了的领口贴在锁骨上,整个人像是被水泼过,走路也微微颤颤,他隔着衣服拉住了她的手腕,借着内力让她不用太吃力,道:“走吧,这样就不会丢了。”
杜桂狐疑地看着他,这人不是连别人死活都不管么,怎么这番好心?哦,他肯定是怕自己走了不回来,到时候他又要像小狗一样等人来捡了。她捂着嘴嗤嗤笑了几声,倒是没发觉自己的身体比之前舒服了许多。
一路又问了不少人,走了一刻钟,渐渐远离了热闹的市区,终于到了史家,只见门外雄狮威武,粉墙红柱,大门正上方一块漆木牌匾上“史府”二字苍劲有力。门口有值守的小厮,一见鄢云汉便跑了过来,喊道:“少爷您可回来了!阿东老早就回来带了人出去找您,到现在还没回来,还好您自个儿回来了!”
他看到鄢云汉身边站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姑娘,心想按照少爷的性子,应当不是他救回来的人,难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