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殇》南宫雪落

10、沦陷

　　“你们这些杀手就这么喜欢不告而别吗？”一个熟悉清冷的声音蓦然从背后响起，回头，是他，今晚的月亮不算明亮，稍显斑驳，落在他的眉宇之间，映出了丝丝倦意。

　　我不知所措，看到他，有些意外，心底却也生出莫名的一丝期待，但残存的理智告诉我，我不该停留，我应当离开。

　　他向前一步，抓住了我的手：“一定要走吗？”草原的夜很冷，他的手很凉，我的也是，可他的手触碰到我手的一霎，我却分明地感受到了一股灼热。

　　我用力甩开他的手：“你不杀我，我放过你，从此两不相欠，相逢陌路，我当然应该离开。”

　　“是两不相欠了，还是更加纠缠不清了？”他无奈地笑了一声，紧紧盯着我，“两不相欠了。”我扭过头，不再看他。真的是不相欠了吗，我苦笑着问我自己的心。

　　他转过身，一轮惨白的月牙从远处悠悠升起，给遍野荒草镀上一地素白：“很久以前，也是这样一个夜晚，我也这样挽留过一个女子，她的回答，和你一样……”

　　“是吗。”我没有多问，也不想多问，我能猜到她是谁，甚至，我能够隐约猜到他们之间那个秘密的故事，至少，我猜得出他们的结局。

　　“别离开，留下来好吗？”他猛然转到我面前，抓住我的双肩，我们离的很近，近到我若拔剑刺向他，他必死无疑，连发抗的机会都没有，可这一刻，我却连推开他的动作都没做出来，“也许我不该挽留你，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希望你留下来，我不想让自己再后悔一次，如同那日放开那女子一样后悔一次。”他盯着我的眼睛，他的眼神很清澈，饱含着真诚与期望，也夹杂了几缕淡淡的哀愁。我不愿看别人的眼睛，世人眼里充斥着各色欲望，而我所杀的人，眼里透出的都是深深的恐惧与绝望。我唯一仔细观察过的只有二爷的眼睛。二爷的眼睛很美，比很多女人都美，见过二爷的人都称他邪魅，除了杀人行事的作风，这两个字的出处便皆是源自他的双目了，二爷不爱笑，即使笑了大多也是冷笑，嘴角微扬，眼睛却从无笑意，反而多了几分愠气。他的眼神深邃，跟他十几年，我也始终看不透，他眼神里究竟藏了什么，只觉得他的双眼有着说不出的威严还有……哀伤，一股很深很深的，与他的霸气完全不符的哀伤……我低下头，躲开了他的眼神：“你是在这里……等我吗？”没头没脑的，我问了一句。他点点头：“你离开，我知道，我想，你若当真要走，我拦不住你，所以我放了你离开。可是隐约地，我总觉得你会回来，有些莫名其妙，是吧。但这想法却很强烈，所以我来等等你，我知道你对辽城不熟，若你回来，也好有人照应，原本只想想，可你真的回来了……”他的容貌在我眼中忽然有些模糊不清，一层水雾不知何时朦胧了双眼。刚刚能够独自执行任务时，经常会在半夜回山，雪山的夜，比别处更为寂静，天很冷，身上沾着血，带着伤，是人，总会痛，总会孤独，那时候，我总是渴望着，会有一个人，能够在门口等我，二爷也好，希蝶或者其他古墓中人也罢，哪怕，只有一盏昏黄的油灯，也是这片冰天雪地里难得的一处温暖。很可惜，每一次的渴望都只是落空，仍旧是一个人，敲开墓门，在黑暗里蹒跚地走过湿滑的长廊，而期望里等候你的那个人，却始终都不曾出现。终于，失望了，绝望了，习惯了，也不再盼望了……可今天，却有一个人，肯为我而等候一夜，甚至，他并不肯定我会回来。这就好像是一个做了十几年不抱任何奢望了的梦，一下子实现了，我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感动。

　　眼睛盛不住的泪水，顺着眼角滚落，他没有见过我哭，他有些慌乱，毫无征兆地，他把我拥入怀中，原来，除了手中的一柄剑，他的怀抱也能让我感觉如此安全。手中的剑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我伸出双手，抱住了了他……

　　我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情。我曾经以为这种东西很复杂，很奢侈，我不配有，也不敢有。

　　可我从来没有想到，爱上一个人，动这一份情，居然如此简单，简单到仅仅是一个人的一个眼神，一句平淡得连承诺都算不上的话。

　　“情，是毒药，无药可解的毒药，就算百毒不侵，也抵不住情字蚀心。我们这种人，想要活着，就必须学会断情绝欲，无爱无恨。”某一个深夜，赵逍曾经这样告诫过我。

　　这一刻，我忽然明白了秦若口中的沦陷，我知道，不论这情字有多毒，我已经不能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