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外衣下》凤仪

9、第八章 他回来了？（20110213修）

　　然雅的脑子里无法控制地跳出一个个画面。

　　夜晚无人的训练场、那首该死的曲子、那个该死的人。没人能够想象，一个当时不过十六、七岁的臭小子竟瞒着教练为自己编排了一套节目，还得意满满地告诉他，那是他为奥运会准备的赛后表演！

　　在花样滑冰国际性的重要比赛中，获得前五名的选手可以参加比赛结束后举行的答谢表演。亚利克斯•舒宾赫竟然在决定冬奥会代表权名额的俄罗斯杯前一年就开始偷偷为自己准备奥运会的答谢表演节目！没错，是在还无法确定是否能获得奥运会参赛代表权之前，他就认为自己能在奥运赛场上进入前五名！

　　当他的密秘被然雅无意中发现，那家伙竟满不在乎地笑着威胁他：

　　“然雅，如果你不是害怕与我竞争就别告诉米歇尔教练。你知道，他的节目编排不适合我，可他从来不愿意听我自己的想法，我会让他吓一跳！”

　　真是个狂妄自大的混蛋！

　　然而，只有亲眼看见他滑过那套节目的人才能明白那是什么样的压力，他曾一度以为那股压力会一直搁在他然雅•古斯塔夫的脑门上。他不愿意那样，为了能与其一争高下，他拼了命地练习后外点冰四周跳，却在那年的俄罗斯杯短节目上摔倒；他想超越他，彻底摆脱那种压力，可那混蛋却在短节目后莫名其妙的弃权比赛、莫名其妙的与教练结清一切费用，从此人间蒸发，让他连超越的机会都没有！

　　即便所有人都已经忘记了那个名字，但然雅却无法肯定那个人是否会如同他消失的那样、在某一天突然蹦出来告诉他：“Hi，Ranya，我跑到深山里磨练去了，但你知道，我离不开滑冰……现在我们继续！”

　　这念头虽然荒谬，但以那人的个性，难说。因而，这几年，即便已经不缺少任何一项比赛的冠军头衔，他依然奋力挑战难度，愚蠢地抱着某种念头：当那混蛋看见他拿了这么多奖牌终于忍不住突然出现时，他可以用实力告诉那家伙：“Come on boy！我不害怕与你竞争！”

　　多少年了？他终于开始疲倦，他无数次想，如果选择退役，他将成为后来人心中的神话，这可能是个不错的点子，但……如果离开了竞争，生活会安逸舒适也会索然无味，如今，他或许正想试着留下一个有意思的名号，比如“历史上获得奖牌最多的选手”，可那人却真的出现了！！

　　不，并不是他出现了，而是他那套不为人所知的节目重新出现在他的眼前——被一个小女孩修改后滑了起来。

　　很多人都说陈仪的动作与他相似。在今天之前，他也认为这个女孩模仿了他的动作。而他怎么就没想过，相比他，陈仪的在赛场上丰富的感情、多变的表情……那根本就是舒宾赫的艺术表现风格！跳跃方式的相似是因为他和舒宾赫是同一个教练训练出来的学生。那时候，他们每天在同一场地练习同种跳跃。起跳姿势、角度、落冰等方方面面自然会有很大的相似处。只是，如今没几个人还记得昙花一现的天才少年亚利克斯.舒宾赫，大家一看，都会认为陈仪的动作更像然雅.古斯塔夫。

　　然雅看这眼前这个小姑娘，她叫着舒宾赫的俄文小名“廖沙”，显然，他们之间应该有着非常亲密的关系。可她究竟是来做什么的？舒宾赫为什么让她滑那套节目？舒宾赫自己呢？他自己到底跑哪去了？当年突然失踪，而现在又突然冒出来做什么？

　　然雅的思维极度的混乱，他几乎无法判断现在上演的究竟是哪一出荒唐剧，可陈仪的声音却在这时响了起来。她用小女孩特有的清脆、略带稚嫩的声调，神情严肃地说出一个让人发笑地原因。

　　“呃……是的，我认识廖沙，在他回来之前，我会尽力替他成为你的对手。”

　　然雅睁大了眼，似乎怀疑自己的听力出现了问题。遭遇小姑娘认真的眼神，他简直哭笑不得。

　　这世界上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单小选手对他、对他这个名满全球的冰王子说，她会代替舒宾赫与他竞争？这简直荒谬绝伦！

　　他提醒自己，对方只是个孩子，他不必较真。但只凭小姑娘刚才那套自由滑，然雅已经无法保持冷静，如果不弄个清楚，他今晚上大概会失眠。

　　“好吧、好吧……”

　　然雅点了点头，蹙眉开口：

　　“姑娘，告诉我，是亚利克斯.舒宾赫要你这么做的？他要你模仿他的动作、滑着他的节目来与我竞争？那他自己早干什么去了？！”

　　虽然然雅的问话内容是在陈仪预料之中的，但他情绪激动地一连发问倒让陈仪目瞪口呆。在她印象中，这人貌似从没有这么激动过。陈仪暗自琢磨着，虽然意外，却有些开心。然雅的这种反应似乎证明了她的某些想法。只是，除了那些，他还说她模仿廖沙？

　　陈仪不满地蹙了蹙眉。

　　“我没有模特意模仿他，也没有特意模仿任何人。”

　　陈仪从不认为自己刻意模仿过谁的动作，她只是凭借自己记忆中一些模糊的感觉在不停练习，仿佛要凭借着记忆中那根线索摸索到什么。

　　然雅听了又是一愣，或许他一下子明白了什么，但他不清楚这小姑娘到底想干什么。他顿了顿，大约在整理自己乱成一团的思路，并且努力从中抓住重点。

　　“等等……先告诉我，难道你知道舒宾赫现在住什么地方？”

　　陈仪看着他，突然皱了皱眉，似乎想到了什么，埋头，摇了摇：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如果他看到了，或许就会出来。”

　　然雅一听，恍然大悟地敲了敲自己的脑门，他终于明白了问题的所在。

　　“也就是说，你认识舒宾赫，因此你看过他那套节目。可你不知道他现在到哪去了，并且，他或许也不知道，你用了他为自己编排的节目参加比赛？”

　　然雅话音未落，陈仪的脸已经涨得通红。她咬着嘴唇，突然激动了起来，摇头反驳：

　　“不是照般，我没有完全按照廖沙的节目编排，那是我自己的感受！而且……”

　　陈仪大概还想解释些什么，但然雅却打断了她。

　　“一样、一样！那段跑动、那个捂着胸口的旋转！你不该抄袭他的创意！”

　　然雅不明白自己激动个什么劲，或许他是想纠正一下小姑娘错误的观念，而这事……事实上，这不是他要说的，他很清楚，这些与他无关。

　　陈仪被吼得不开腔了，但看得出，她对于古斯塔夫“维护廖沙”好象颇为开心，而她对于自己的“错误”看上去早有意识，只是因某种借口而坚持了下来。

　　然雅叹了口气，这一切实在有些好笑。他抬手拍了拍陈仪的头，态度也好了不少。

　　“姑娘，不管怎么样，你不需要模仿舒宾赫。他如果还想参与竞争当时就不会莫名其妙的失踪，如果他想上场，他早该出来！”

　　他顿了顿，仿佛在肯定自己所说的话般自顾自的点头，抢在陈仪开口之前打断她。

　　“好的、好的，我明白，完全理解……小时候我们总会下意识地模仿自己欣赏的运动员，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我以前也崇拜过米罗里科夫，我模仿过他的动作、不想与他竞争、不喜欢他的每一个对手……或许你很喜欢舒宾赫的动作；或许他告诉过你什么，比如我们当年的竞争。可你要弄清楚，这是运动、是运动！如果你认为赛场上缺少了亚利克斯.舒宾赫，然雅.古斯塔夫才拿了这么多冠军头衔，你就大错特错了！他可以随时回来，只要他做得到！可是他没有，他在他最有具有优势的时候落跑了！他已经放弃了！即便……即便他现在回来，他应该清楚，他拿什么与我竞争？三周跳还是四周跳？他不可能再回来、不可能……懂吗？对手是今天会与我们在赛场上竞争的人，而不是那些已经退出舞台的人。亚利克斯已经走了，他不再是我的对手。你也不是。即便你滑着他曾经滑过的节目，但我们不会是对手。难道你会与我竞争男单的金牌或我要跟你争夺女单的名次？这显然不可能。因此，好好滑你自己的，不需要做别人的代替品，那些想法或许天真、可爱，但那不现实、丝毫没有必要！”

　　然雅以为自己已经解释得够明白，然而，当他遭遇小陈仪那种兴许可以称为“坚定”事实上是执迷不悟的眼神时，然雅突然醒悟，对于一个疯了的小孩子，跟她说什么都没有用。

　　“你根本不懂！廖沙比任何人都想站在赛场上！他迟早会回来的！”

　　陈仪一字一顿地说着，她知道那个人的想法，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廖沙一定会回来。

　　她希望在他回来的时候，那些人还记得亚利克斯.舒宾赫。陈仪深知，廖沙无法离开赛场，他总是想尽一切点子、挑战高难度，给人人们惊喜，让大家分享他的愉悦……她可以保证，廖沙没有忘记然雅这个对手，否则那时候，他不会指着电视里正在比赛的然雅.古斯塔夫，告诉她，她要跟上的，是这个人的脚步。

　　“等他回来再讨论这个问题也不迟。”

　　最终，然雅承认自己输给了年轻人，他蹙了蹙眉，无奈地回答。

　　“没错。到时候我再为这次的自由滑向他道歉。”

　　陈仪抬眸瞪了他一眼，提着她的冰鞋，转身走向赛场。

　　望着消失在通道口的身影，然雅笑了起来，觉得那股不知所谓的认真劲也挺好玩。可笑过之后他又忍不住叹气。

　　舒宾赫莫名其妙地离开冰场再无音训，留下这么一个节目，如同他永远无法超越的一堵墙。他不知道这女孩到底是从什么地方看到了舒宾赫的《月光》，他一直以为，那套节目除了他和舒宾赫本人根本没人看过、也没人知道。如今，《月光》的出现或许意味着什么，虽然他一再反驳，可心底竟有几分相信陈仪所说的话。舒宾赫或许真的会重新回到赛场上来，他还记得那家伙以前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冷笑话：

　　“地球为什么是圆的？因为所有人都以为它停着没动的时候，它其实还在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