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外衣下》凤仪

10、第九章 墙

　　陈仪从运动员入口走向赛场，欢呼、掌声夹杂着音乐，阵阵涌来，随着她离那扇门越来越近，那种声音越来越大。这感觉好比你从一个安静的地方直接走到了海边，而你就是那个指挥涛涌的人。每当你成功地完成一个动作，掌声就回作为忠实的回响，甚至比最后的分数更能证明你的成功或者失败。即便是个冷静的人，听到那种肯定依然抑制不住激动，总觉得之前的种种都在掌声与欢呼中得到了回报，什么都值得了。

　　所以……

　　“廖沙一定会回到赛场上。”陈仪这么告诉自己。

　　走进赛场的瞬间，陈仪突然被一阵惊叫声淹没。她愣了愣，立即察觉哪里不对劲，急忙跑了两步，从人缝中抬眸。紧接着，她被她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音乐还没停下来，赛场内已经乱成了一团，人声夹杂着圣桑的《死之舞》，混乱又急促。冰场中央一个身着黑色比赛服的棕发女人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她的教练和助理冲了上去，一边叫着她的名字，一边朝出场口喊着什么。

　　陈仪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躺在冰上的是谁。她是陈仪喜欢的瑞士女选手，莉亚.科特。

　　陈仪愣愣地看着工作人员匆匆抬着担架跑进冰场，莉亚.科特很快被抬了出去。这时候音乐已经停了下来，但赛场内的骚乱并未停止。四周的观众都在议论着什么，可陈仪一句都听不懂，只是若木鸡呆地站在人群中。

　　“陈仪！喂！”

　　突然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陈仪这才反应过来，转头张望。她看见前排的萧何正站在座位边朝她招手。而萧何旁边还有一个并不陌生的面孔，瑞士选手莱利.布瑞佛，他此刻侧对着陈仪，双眼紧张地望向选手出场口。

　　陈仪见状疾步穿过人群，一走近就问：“怎么了？我一进来里面已经乱成一团，莉亚.科特刚出什么事了？”

　　萧何蹙了蹙眉，摇摇头：“看她刚才的动作，好象是想做后内结环四周跳，起跳前准备很充分，但起跳前似乎犹豫了一下，自乱了阵脚，跳得很高却没来得及转体就直接跌在底上，臀部着地，当场就晕过去了……”

　　“四周跳？！”陈仪瞪大了眼睛。赛前陈仪确实听说过，莉亚在练习中完成过后内结环四周跳，当时陈仪还不太相信，毕竟复出后的莉沙已经不是94年颠峰状态的莉亚，能不能完成所有的三周跳都还是个未知数，更何况四周？

　　即便真的练成，她竟然在芬兰杯上冒险？做一个后内结环四周跳的分值还不如多做几个三周跳的多，除非是抱着冲击世锦赛或奥运会金牌的目的，否则……一个“高龄”选手，冒这样的风险，值得吗？

　　陈仪想着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心头某种奇怪的情绪堵在胸口里，她或许明白莉亚想做什么，却种觉得，这实在……太疯狂。

　　瑞士选手大多擅长旋转，男单有个每秒能转十圈，旋转王莱利.布瑞佛；女单也有个旋转姿势优雅动作多变的旋转皇后莉亚.科特。

　　莉亚的旋转一直是陈仪所羡慕的，虽然莉亚的跳跃能力并不出众，跳跃难度也不及日本的佐藤章子、俄罗斯的莫妮娜•卡萨耶娃、美国选手艾米.多琳。好象每次争夺奖牌都已经没有莉亚什么事，她出场时，解说员只说，这是94年的奥运会亚军，一名27岁依然站在赛场上的选手，可陈仪就是喜欢莉亚的旋转。

　　她为什么要去拼跳跃呢，她明明已经有让无数人羡慕的旋转技巧……

　　陈仪颔首，正想着，却突然听见一个男声语速极地说着英文。她抬起头，看布瑞佛拍了拍萧何的肩膀，说着什么，又望朝出场通道，蹙眉点头，转身匆匆离开，大概是担心队友，先过去看情况了。练花样滑冰就不可能不摔伤，她们日摔夜摔，多少也练出些 “抗体”了。可按萧何那种说法，按四周跳的起跳高度、分神摔下来屁股着地，还当场晕过去，确实是很严重。

　　“很可能伤到腰椎了。”萧何思索着开口。
　　“应该没事的，我也这么屁股着地摔晕过，过醒来休息一下就没事了。”陈仪抬头看了看萧何。她嘴上是这么说，心里还是知道，莉亚这一摔恐怕比她当时严重了许多。那时候陈仪练后外点冰三周接三周，第二周起跳后滑了一下，一屁股坐到冰上，腰被挫了，脑门儿冲了一下，眼前黑了几秒，很快就缓和过来。

　　“旦愿吧。”萧何蹙了蹙眉，笑着摇摇头，“真说不出这是什么滋味，今天我们是坐在看台上的人，明天摔晕过去的可能就是我们。”

　　听萧何这么一说，陈仪心里有种沉甸甸的感觉。那一刻她大概有些感谢老天，没让她在莉亚之后出场，也让她没有看到莉亚摔倒的那一幕，否则……她不知道在莉亚之后出场的选手如何克服这种恐惧感，继续比赛。

　　想着，陈仪抬眸扫过出场口一个穿黑白纱裙的高挑女子，那是俄罗斯的莫妮娜.卡萨耶娃。陈仪吐了一口气，大概有些同情那个俄罗斯选手，那姑娘也不过十六、七岁，遇到这种状况，今天恐怕难以正常发挥。她回头拍了拍萧何的肩膀，又笑了笑，开口道：“算了，别看，我们走吧，晚上你自己要比赛，别影响了情绪。”

　　萧何点点头，大概也正有这个意思。原本来看比赛为放松心情，没想到会发生事故。尤其是晚上还要比赛的萧何，亲眼目睹了莉亚摔成那样，心里多少会有些疙瘩。而那个瑞士旋转王布瑞佛的状态或许比萧何更受影响。

　　陈仪和萧何一路走出体育馆，路上，陈仪说起先前欺负她的那个俄罗斯选手，两人一起把人家从头到尾数落了一遍。

　　“她有时间跑来找我麻烦不如自己躲起来苦练。”陈仪不屑地摇着脑袋。
　　萧何笑接道：“她摆明了是嫉妒你，谁叫你今天表现这么好？对了，你不是说她脸特瘦吗，我妈常说，脸上无肉的人必定心肠歹毒，这种叫做克夫像。”
　　“有道理……”陈仪点点头。她虽然不知道“克夫”是什么意思，但那必定不是好话。于是她捏了捏自己的脸，扬头大笑起来：“你看，我虽然瘦。但脸上有肉，不歹毒也不克夫！”
　　萧何一听立刻笑喷了，拍这陈仪的脑袋连连点头：“是、是，你跟跟那个女的相反，你这是旺夫像……”
　　陈仪貌似挺愉快的，一边笑一边问：“大概是的，对了，‘旺夫’是什么意思？”
　　“哈哈，白痴，就是你婆婆会喜欢你的意思……”

　　这头，萧何已经笑得死去活来，那头，陈仪还是没明白，点头道：“你才白痴，我外婆本来就最疼我。”

　　两人说说笑笑回了酒店，陈仪也稍微放心了一些。其实她原本想问问萧何怎么会跟布瑞佛在一块，不过想了想，她还是决定晚上比赛结束后再问。

　　那时候，提前离开的陈仪虽然没有看到比赛的最后结果，但她对自己最后的排名已经有底了。当时她的总分是已经出场选手中列第一位的。先不论她那套自由滑表现多出色，有了全国杯的教训，陈仪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即便她是去年世青赛亚军，初次参加成年组比赛裁判能给她这么高的分数已经超出了陈仪的预料。也就是说，自由滑后，她的总成绩应该就在第八位左右，了不起得个第六。

　　但陈仪没想到的是，今天她超常的发挥，加上莉亚•科特的弃权，以及在莉亚后第二个出场的日本选手受影响发挥大失水准，5个跳跃摔了三个，短节目第三，到自由滑却只得第七，总分比陈仪低了0.4分。于是，陈仪得到了芬兰杯女单第四名。

　　这是她参加ISU成年组比赛的第一战，自由滑分数成为她个人的“历史最好成绩”。这好象是个里程碑，也仅仅是个开头。然而，陈仪没有想到。廖沙的《月光》将成为她难以跨越的一堵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