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外衣下》凤仪

6、第五章 一场误会（20110213修）

　　走出体育馆，陈仪整个人就松了下来，确切的说，是她的神经彻底放松了。

　　在赫尔辛基集训两周，对于中心体育馆和酒店附近的街道，陈仪已经丝毫不会感到陌生。虽然组委会为参赛选手们安排了专车，不过从酒店到体育馆其实只有10分钟的路程，上午大家会在酒店大厅集合一起搭车过来，不过下午很多人都愿意自己走着回去。

　　陈仪拎着她的冰鞋沿着街道慢悠悠地走着，看上去那仿佛是一种散漫而毫无目的的游荡。不过，当她走到距离街头某摊点10米远的某处时，由曲线改走直线，还顺带摸了摸裤子荷包，摸出几个硬币。她一处摊点前停步，冷静地朝正在摊点前忙活地金发大叔伸出两根手指。而那位大叔老远看见她已经在笑了。他麻利地接过陈仪递上的钱币，立刻递给了她一个冒着热气的小纸袋。纸袋里面躺着两个馅饼。

　　自从某日被香味诱惑，陈仪每天路过此处必然要来上俩。她至今不知道这玩意叫啥，只晓得，里面夹着鲜香的鱼肉以及一种味道特殊的作料，真是太好吃了！她告诉陈伟，等比赛结束，她要买十个饼，吃到吐，否则等离开赫尔辛基，她一定会对这家烤饼朝思暮想、寝食难安。

　　陈仪将冰鞋放进怀里夹着，手捏着热腾腾的馅饼一边吞口水，一边在大街上“干”起来。等她走到酒店门口时，俩饼已然下肚，她还意犹未尽地舔着手指，正舔得开心，抬头，一个并不陌生的身影出现在她视线范围内。

　　古斯塔夫竟然站在酒店门口打电话，而那双灰蓝的眼睛显然是瞟到了她。他一边说话，一边分神朝她笑着打了个招呼。遇此情况，陈仪条件反射地停止了舔手指动作，似乎终于认清此行为严重破坏自己身为国家队队员的形象，尤其在古斯塔夫这样的世界冠军面前，自己这么失态，相当没有面子。当然，她自不会将窘迫表现给别人看。

　　陈仪装做并没有看见对方，动作衔接流畅地将她那只并不干净的手探向衣服口袋，表示她还是个有“教养”的人，她只是刚吃完，正打算找东西擦手。

　　其实陈仪自己最清楚不过，想摸出纸巾擦手，那是不可能的。长这么大，她还从来没产生过带纸巾的意识。吃完东西，总是习惯性用衣袖擦嘴，手再往裤子上蹭蹭了事。谁看不下去，谁就掏纸巾给她用。如今，她只想边走边继续用脏手探着自己的外套口袋，直到走进的宾馆大门，嘿嘿，往裤子上一抹，OK。

　　不知道这是否叫做祸不单行，俄罗斯人实在是有风度过了头。当他看到陈仪一手夹着冰鞋、一手处于不干净、看上去很不方便的状态，而他刚好通完了电话，就微笑着朝小陈同志走了过来：

　　“需要我帮忙吗？”

　　陈仪英语不好，但“看爱哈噗油”这类从小学就让背的短语她能听明白。她想说 “谢谢，不必”，可她毕竟还是嫩了点，忽然遭遇自己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应对，只能愣愣地看那人友好地将手伸进她的衣服口袋，然后……暗暗思索着在他找不到任何东西的时候，怎么才能将那句“可能是忘记带了”流畅地说出口。

　　大脑紧张地搜索、拼凑着词汇。13岁到北京，没事的时候她就跟着陈指导学“鹅”语。陈指导说他们读书的时候都不兴学英语，大家都学俄语，现在时代变了，不过他这俄语学着倒也是有用的。陈仪跟着陈指导学了两年，虽然字是不识几个，口语还凑和。

　　正当陈仪组织好语言，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她见然雅愣了一下，竟然冲她笑起来，而他手里拿着的那是啥玩意？

　　陈仪傻眼了。

　　“King on ice？呵呵，King on ice……”

　　陈仪以人格担保，当古斯塔夫不幸从她口袋里扯出那条手绢的时候，他的神情看上去确实非常愉快，甚至可以说得意洋洋。他显然忘记了自己本来要做什么，盯着手绢上醒目的红色刺绣，笑呵呵地念出声来。

　　“King on ice”是古斯塔夫冰迷对他的称呼，随着他每一次比赛的出色表现，这称呼逐渐被公认了，是一种难以想象的荣誉。

　　这两年在世青赛上的出色表现，让陈仪在国际上也有了那么一点点名气。而芬兰杯短节目上的表现，让跟多人注意到了她。不少人都说陈仪冰上的感觉与古斯塔夫极像，尤其是那种轻灵飘逸的跳跃，简直是女版的古斯塔夫。这事古斯塔夫不可能一点不知道。但小选手模仿世界顶尖选手的动作并不值得惊讶，等他们成熟之后自然会形成自己的风格。唯一让人诧异是，女单小选手竟会跑去模仿男单运动员。

　　此刻，古斯塔夫终于找到了原因——这丫头是她的冰迷，估计还是从小就迷上的骨灰级粉丝。尽管然雅•古斯塔夫见惯大场面、拿惯金牌、听惯了粉丝尖叫，但他到底还是个二十刚出头的小伙儿，一瞧这，心里怎么能不飘飘然？

　　古斯塔夫见陈仪惊恐万状地盯着自己手里那条手绢，半晌说不出话来，立刻就觉得这小姑娘羞涩了、不好意思了。于是他很亲切地微笑着给了小姑娘一个拥抱，接着，他抓着小粉丝的手，用英语向她表达了自己喜悦的心情：

　　“噢……这真让人吃惊……谢谢、谢谢，我很高兴，是的，非常高兴……”

　　以陈仪的英语水平，她确实没能完全听明白然雅的意思，就听到他抱着自己不停地说“I am so happy” 、“I am so happy”。

　　被人拥抱完了还拉着小手诉衷肠的陈仪只能干巴巴地跟着他笑，她几次试图开口解释误会，都没有成功。在她最后一次打算开口解释的时候，然雅•古斯塔夫的教练米歇尔从酒店里走了出来。

　　然雅与他的教练合作了九年，俩人亲如父子。他一看见教练走来，立刻冲他扬起那条手绢。

　　“她说我是king on ice，哈哈，你听见了么？米歇尔，一名参赛选手说我是king on ice.”

　　他得意洋洋地用俄语向自己的教练重复着，那表情像个刚受到老师表扬的小学生。然雅显然没有想到陈仪能听得懂俄语，在对教练的说这事的时候，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愉快，鼻子快翘上了天。

　　米歇尔听了以后也笑了起来，友好地对陈仪点点头。他们似乎要一块出去吃晚饭，还邀请陈仪，陈仪自然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最终，冰王子表示自己很愿意收藏那条绣着king on ice的手绢。分别之际，陈仪荣幸的再次得到冰王子的拥抱和亲吻。此时此刻，哑巴吃黄连的她已经无法向人解释这个误会，内心极度郁闷之下，陈仪趁然雅拥抱自己的时候，将之前吃鱼饼的那只手，用力地往然雅的背上蹭了几下，心里才稍微舒坦了一些。

　　在师徒二人上车之后，一场悲摧的风波终于结束。陈仪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走进酒店，一边走，她一边暗想：“下次绝对不要再碰见他，绝对不要，绝对不要……不然又会被人单方面的当作粉丝。说不定他还会得意洋洋的四处跟人说……”

　　在一番祷告与诅咒之后，回想之前的情景，陈仪又莫名其妙的地笑起来。其实她对于他那种得意满满的模样并不讨厌。

　　在冰上，古斯塔夫给人的感觉总是很酷、很冷静，即便站在了冠军领奖台上，他的笑容也淡定从容。冰迷对于一个选手的印象，往往来自他站在冰面上的时候，所以，冰王子的粉丝大概不会想到，这人也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看上去，他确实为自己能赢得如此的荣誉而单纯地开心着。

　　陈仪的脑子里突然浮现一个棕发少年的面孔。记忆中，那人的脸上总挂着灿烂的笑容。不论冰上冰下，他的脸上都毫无保留地展现着自己最真实情绪。想起刚才的然雅……明明是两张不一样的面孔，但灰蓝色的眸子里透露出相同的激动却让那两张面孔在某一个瞬间重合在了一起。

　　“廖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