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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二章 戈顿的野心 ...

  •   鼓楼大街到首体其实并不远,穿过得胜门、西直门,还未到西直门路与白石桥路□□叉的地方,老远就能看到那个圆型的建筑物。到底是赶在了高峰期前,一路竟未遭堵,三点半居然就到了首体。廖沙他们之前过来时,大约也是直接从机场高速路转三环再从西直门街被拉到到了首体附近的宾馆。因而看到西直门立交桥的时候俩洋鬼子都知道就快到了,抬手一看表,安东第一个白了陈仪。

      “才三点过二十。”很显然,他鄙视某人吃屎都要赶早的精神。陈仪倒是不以为意思,拍了拍胸口,深切同情这些不知“人口众多”、“交通拥堵”为何物的洋鬼子。

      “听说4点半之前场地都还可以使用……”廖沙开门走出,他的思维跳跃显然快过前两人。安东一听他那话,立刻条件反射的摇头:“今天我需要适当的放松!”
      “如果戈顿发现你缺席了下午的适应训练……你知道的,他一直认为拉紧些会更有弹性……”廖沙悠然笑着付了车钱。

      “你应该知道,我不是皮筋。”安东摇了摇头,虽是在谈笑,眼神中却多少透露着某种厌烦:“我的心理素质比他想象中好!”

      “但10分钟有时候可以帮你大忙。”廖沙说着缓缓走进体育馆大门。安东一愣,立马跟了上去。那时候他好象突然反应了什么,他的助理教练没有开玩笑。甚至他完全可以相信,廖沙算了时间,或许,他一开始就打算提前10分钟到。

      “那么,回头见!”

      而陈仪一下车就默了声。因为她突然发觉了一个问题,自己这身衣服,在游客来往频繁的胡同里还好,一下车,她立刻觉得这大冬天裤子套裙根本是个疯人院出来。若她就挺着这身打扮去集合地,不被人笑疯才怪。幸而时间还早,人不多,她打后门进去,到旁边的小花园灌木后面把裙子扯下来再说。
      等陈仪思索好了,一抬头,才反应过来。她愣看着走在前面的回头朝她淡笑的廖沙以及跟在廖沙后的安东。那时候她突然产生了一种极蠢的念头:哦,他们是美国队的选手和助理教练。

      “好的,回头见,还想去哪玩就打电话给我吧。”

      陈仪笑着朝他们点头,她看见廖沙抬手笑着挥了一下,安东眯着眼倒走着朝他笑。陈仪也笑了笑,颔首拐入另一头的后门。走了几步,她下意识地会头看那两人,边走边说着什么。廖沙双手插袋,像个老大哥一样大步走在前面,而安东背着包,三步并两不地紧追其后,侧扬着头。即便听不见,但看他们的表情,陈仪似乎也可以猜测到他们对话的语调。

      抿了抿嘴唇,陈仪收回目光,加快了脚步,叮叮当当的铃铛声洒了一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听着这声音,让人觉得,有点落寞。

      “我越来越搞不懂你的想法了。”走进训练场,安东刚一抬头,竟在看台上看到了他的主教练,李维斯•戈顿。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戈顿今天应该不会出现在这里,否则,他们怎么能缺席下午的适应性训练溜出去玩?

      但戈顿看到安东似乎并没有生气,甚至还笑了笑,缓缓朝他们走了过来。

      就凭这一点,安东几乎可以相信,廖沙一定对戈顿说了些什么。比如战略……他们早就达成了一种共识。而廖沙在说服戈顿时,必然站在戈顿的立场发言,一如他与他在一起时,总站在选手的角度开口。

      “说实话……”安东颔首笑了笑,“有时候你很让人讨厌。”

      “去换鞋。10分钟就够了,主要是侧弓身转。”廖沙抬头笑着对走来的戈顿点了点头,好象并不理会安东说了些什么。他的声音低沉,那句话显然只是说给安东听的。并且,从安东的角度听来,这么做对自己没有坏处,虽然他并不知道他们有什么意图。

      “好的。”安东微笑着点了点头,拥抱了戈顿,又转头问廖沙:“可以陪我去更衣室吗?帮我拿点东西。”

      “当然。”廖沙看着他,欠身跟着安东走进选手通道。

      “他知道我们去逛街了?”安东边走边微微笑道。
      “当然,说服他不容易。”廖沙点头道。
      “可你说是‘偷溜’。”刚拐入通道内,安东立刻顿下了脚步。抬眸直望向他的助理教练,二十分钟前,他或许会叫他大哥,而现在,他想叫他混蛋!

      “我不明白你对戈顿的敌意从何而来,但相同一件事情换一种处理方法会收到更好的效果。如果可以不‘偷溜’,我们不需要追求刺激。”廖沙耸肩道。明明是他做的事,看起来却似乎是少年不懂事引起的问题。

      “你知道我对那个老头没有一丁点好感,他做了什么?换掉我的音乐、强迫我按照他的意思办事!别说偷溜,我如果立刻从这里消失,他能拿我怎么样?那是我的自由!”

      那一刹,安东似乎真的火了,“如果你认为你做了一件有意义的圆滑工作,那你大错特错了!即便我与他关系不好,我不害怕公开这件事、不害怕告诉任何人,戈顿要我练习毕尔曼旋转向然雅•古斯塔夫施加压力。而他为什么让我现在来?因为然雅•古斯塔夫有赛前10分钟练习的习惯。你认为换一个美丽的说辞我会不明白你们那些策略?!你可以装做没看见,但早上练习时发生了些什么戈顿会没看到?你不知道,那时候他在看台上有多么开心!!”

      “这是我们争论过无数次的问题。”廖沙蹙了蹙眉,看着安东忿忿的眼神与紧握着的拳头。半晌,待了彻底停了下来,他才缓缓开口:“如果你要问我戈顿的目的,我可以回答你,没错。你说对了。但这对于你来说,亦无坏处。戈顿与米歇尔恶交是从他们各自做选手时就开始的事。他要针对古斯塔夫也罢,这里头的恩怨太多,但一切都是他的考虑,与你没有丝毫关系。不论任何时候,你只需考虑你自己的动作,拿出你最好的表现。”

      安东一愣,半晌,淡淡笑了。

      其实他最气愤的并不是那些老调重弹的问题。他很清楚,廖沙个人并不喜欢戈顿的急功近利。但戈顿毕竟老一批的双人滑选手,作为教练,也带出了大卫以及其他两对双人滑世界冠军,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他的弟子,一出场比赛,绝对会倍受关注,甚至在争夺比赛资格的时候,亦占据一定优势。而廖沙之所以一直在他与戈顿之间调节,正是不希望他年少气盛,为自己树立一个强大的敌人。但他恨就恨在廖沙的调节方式。很多时候,明明提出异议的人是他安东•葛拉尼奥,但也不知廖沙究竟做了些什么,安东发现,他对戈顿的每一次冲撞并不会让戈顿认为错在他。反将引起这种年少轻狂、叛逆根源归结于亚利克斯•舒宾赫的“野心”。“但我们要给年轻人一些机会,毕竟那是有才能的年轻人,多少能在安东艺术表现力方面有所帮助。”至少,戈顿是这么对他的父母讲述的。

      关于戈顿与米歇尔的恶劣关系,安东也听过传闻。从他们选手时代起,到各自的弟子又是对手……总之不论是正常的体育竞技还是名誉、金钱,这里面牵扯了太多难以说清的东西。安东不知道戈顿正打着什么主意,他相信廖沙对此不会完全不知道,他当初既然让戈顿知道他曾经是米歇尔的弟子,安东相信廖沙必定已经将这当作了一个筹码。只要今天他一出场,戈顿或许马上会放出什么新闻……甚至他很可能告诉记者,安东的艺术表现力是他的助理教练的功劳,而他的助理教练,是俄罗斯的亚利克斯•舒宾赫。这么一来,廖沙就成了叛徒,但谁才是他的同伴?!在这里面,他究竟打算充当什么样的角色?

      他搞不懂,真的搞不懂。然雅•古斯塔夫与刚才的陈仪,廖沙从不漏看古斯塔夫每一次重要比赛;无数次看过这个中国女选手的录象,从去年的世青赛开始。

      可早上,他看见了然雅•古斯塔夫挑衅下廖沙淡笑着的面孔;下午他看到了陈仪眼中无意闪过的落寞与失望。

      即便他不知道以前发生过什么……但在庆幸的同时,他真的不知道,同样的事情会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如果戈顿要用你像古斯塔夫施压,你还会干下去?我想他不会放过这个话题。”安东抬眸问身边的人。可廖沙笑了。

      “如过真的能造成压力,你可以相信,他的表现只会更好。”

      “这算信任?”

      “是经验。”

      看着那双灰蓝眼眸中刹那间闪过的火花,安东愣了。他从没见过他这样的眼神。好象紧张着,失去了占着先机的平静。那一瞬间,安东或许开始了解,那个高高在上仿佛不可方物的冰上之王是个什么样的对手。

      “好吧。”天使安东微笑着轻叹一声:“廖沙,我发现你有个坏毛病。你喜欢将所有‘麻烦’都往外推。”

      “没人喜欢拎着东西到处走。”那人淡笑,仿佛完全没听明白对方的话。但安东听明白了。

      选手,总是空着手上场的人,不需要有任何顾虑;而教练却要承担选手的顾虑,抱着他们的衣服、水瓶……从这个方面来看,教练这个工作并不适合他。

      “好在它不重。”安东点了点头,拢了拢他的背包。他顿了顿,抬头眯眼看着廖沙笑了笑:“不论什么时候,能分享我胜利喜悦的人,是亚利克斯•舒宾赫,不是李维斯•戈顿。还有,然雅•古斯塔夫不是我的对手。”

      美人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向更衣室。现在说这样的话,还真需要点勇气。而在走进更衣室的时候,他听见身后的那个懒懒响起:“真无情,那话留着我死的时候做悼词倒合适……现在,我喜欢你的最后一句。”

      的确,现在说什么都还太早,安东颔首。

      廖沙回到大厅,也不知与戈顿谈了些什么,前者微笑,后者亦笑。戈顿眉梢微抬,眼神之中透露着一种长者、资深者特有的自信。

      他伸手按住廖沙的肩膀,笑着蹙眉道:“我敢保证,他又向你抱怨了我的种种恶行。”

      “没错。”

      廖沙一笑,答得干脆。灰白头发的老男人耸了耸肩膀,看着眼前金发的年轻人,两人对视片刻,都笑了起来。

      “尽管他不讨厌那西瑟斯,但他似乎很讨厌天鹅。”廖沙说的是那帮助安东拿到全美冠军的长节目。按戈顿的意思,大概想继续用这个节目,直到欧锦赛。

      “可他喜欢什么?夏威夷的草裙舞?还是英式朋克?”戈顿颔首,似乎也认真地思考了片刻。半晌,才缓缓开口:“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亚利克斯。但这不现实。

      十五、六岁,正是叛逆的年龄。安东有自己的想法,或许他以为那就是对的,不屑于任何权威。但你我都清楚,如果依着他的性格办事,会让他绕上一段弯路。不论是乐曲选择还是节目编排,首先得让裁判与观众能够理解和接受节目内容。加拿大的哈里•亚雷斯吃的不就是这种亏?

      老实说,如果不出意外,这三年内,他的长节目会以柔和的古典音乐为主。因为安东还不具备那种力度,如果选曲与编排上稍有不慎,他的弱点会完全暴露出来。或许在下个赛季,我们可以考虑在赛后表演里让他按他的意思发挥。”

      戈顿略为停顿,抬起灰色的眼睛,带着某种臆测,认真审视着眼前年轻人那双蓝灰的眸子。

      “你现在应该很清楚为什么安东在我眼皮子底下五年,我从没重视过他。我知道他介意这一点,也因此认为你才是发现了他的人。但你认为,我会看不到他的所长?”

      廖沙颔首淡笑,尽管他没有说话,但那眼神,似乎已经默认了戈顿所言。戈顿缓缓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

      “没错,这听上去有些残酷。安东运动神经确实不发达,缺乏力度。相同的体能训练,在别人身上能取得好效果,但在安东身上能得到的顶多是百分只七十。我知道,这孩子身上有几个很重要的特点,从小练习芭蕾身体柔韧性不错,他会边对着镜子欣赏自己的动作,他追求每一个动作的优雅美好,并且他的冰感很好,即便是短短一段滑行,他的姿态柔软,弧线流畅。这与追求速度、力度、难度,动作阳光却嫌僵硬的大卫截然不同。让我看到了一个新的角度。

      我曾经想过,或许可以从艺术方面帮助他。但你知道,不论如何,要想取得成绩,除了所有的三周跳,他至少得熟练掌握前外三周半,否则他的技术分很难上去,他的步法与旋转也得想办法达到三级。而对我来说,在选择重点培养的选手时,首先是看跳跃能力。毕竟综合能力与艺术表现,可以在日后的训练中慢慢提高。是你帮了安东,让他的优势得以明显的发挥出来。但,直到现在,我依然认为如果无法突破技术层面的限制,安东•葛拉尼奥永远是个二线选手。就算不少人说他的动作酷似少年时的然雅•古斯塔夫,但你应该清楚,在技术上,他们显然不在一个等级。古斯塔夫在跳跃方面显然是个天才,旋转变化虽然不多但他有独树一帜的动作,曲线步向来是能上四级,有柔度也有力度,他与安东的成长方式完全不一样,是由突出的跳跃被人所识,其他的一切再逐步完善起来。可惜现在的安东,丝毫意识不到这一点。尤其在他获得全美冠军之后,他以为他能靠“艺术”胜过一切。”

      当戈顿说完,廖沙也无意识地蹙了蹙眉。

      如戈顿所言,现在的安东对自己的艺术表现力相当的自信。全美比赛时,大卫的第一跳是Quadruple Toe Loop,是全场选手之中唯一一个完成了四周跳的人,而安东最大难度的跳跃是Triple axel 。但最后获得冠军的是安东•葛拉尼奥而不是大卫•菲威特。为什么呢?一个冒险的四周跳与一个四平八稳的三周半,仅从这一跳的难度系数上说,大卫胜了。但从节目的整体表现、流畅程度和动作完成质量上看,安东更胜一畴,两者技术分上差距并不大。不过,艺术分方面,大卫就差了安东一截。这样的胜利,让安东以为是他的 “艺术”战胜了大卫的“技术” 。用安东的话说,艺术表现力是他长处,是他亚利克斯•舒宾赫发现了这一点,因而他所要做的,便是让全世界都发现这一点。可年少的安东并不知道,戈顿在他的节目编排上绞尽了脑汁,这实际上那是一场“战术”与“技术”的交锋、“新人”与“旧人”的交替。

      5个三周跳,每一个跳跃起跳、落冰的位置都尽可能在裁判面前掩饰安东起、落冰时的坏习惯;而两套接续步中安东认为毫无意义的转体、旋转时安东认为没有必要的换足,实际上都是戈顿将比赛规则研究烂透之后想办法帮他上动作等级的策略。编排上既要照顾安东的“艺术”更要钻尽比赛规则里一切可钻的空子,也只有戈顿这样经验丰富的教练才做得到如此狡猾的编排。如果没有戈顿的“设计”,就没有如此顺利的胜利。

      然而即便没有那些“设计”,安东•葛拉尼奥要真是块金子,他总会发光。也许名次会是今年第十九、明年第十、后年第十二……如同走盘山公路那么迂回着向上。但这样的“迂回”对于任何一位选手来说都未必不是件坏事,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大卫已经二十七岁,颠峰时期早就过去、旧伤愈发严重,俄罗斯冰王子依然是男单冰坛一枝独秀,几年来无人能将之挑下马来。在这样的时候,美国人甘于迂回?不论是出于戈顿的私心还是整个国家的期望,戈顿的做法无疑让廖沙反感。

      他很好的掩饰了安东的弱点,提前将这个十五岁的少年推上了世界竞技场。在众人瞩目下,这个被称为“有冰上萧邦潜质”的孩子、15岁的全美冠军、天才少年,表面上看去蓄势待发,前途一片光明,但可等待他的最强对手已经不是如今世界排名第10的大卫。连戈顿自己也说,如果无法挑战技术难度,仅占节目编排与艺术表现优势,他只能长时间停留在二线,后劲不足就没有能力与然雅、布瑞佛、布莱尔等人交锋。而现在的戈顿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利用少年的热血,将安东骗上角斗场。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剩下的一切由安东自己决定……那与米歇尔当年用在他和然雅身上的“催化计”策略其实大同小异。廖沙不知道究竟评断这个对错,一如他不知道如何评价那段已经过去的疯狂竞争。

      “我同意你的大部分意见。”廖沙抿唇思索了半晌才点了点头。“安东必须认识到些什么。在短节目之前这么做,会不会太急?”

      “他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孩子。虽然我认为短节目足够让他意识到什么。但如果在那之前这么做,他心里或许会好受一些。”

      “但为什么是古斯塔夫而不是别的选手,比如说……法国的布莱尔,他能完成两种四周跳;或是德国的多布林,他对音乐的理解向来出色……”廖沙笑问,虽然他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多布林对音乐的理解确实出色,技术娴熟,但他跳跃能力逊色了,所有的三周跳几乎不会有任何问题,但几年来始终无法完成四周跳,这就意味着他与奖牌无缘;而布莱尔虽然能完成两种不同的四周跳,艺术表现力却很是欠缺,与安东明显不是一个类型,这么做不会有任何意义。在当今男单选手中,以艺术表现力著称的是谁?以卓越的跳跃天赋挑战高难跳跃的又是谁?”戈顿淡笑着看着廖沙,那灰色的眸子里透着精明,但此时看来,却像只野心勃勃的老狐。

      “况且……”他说着顿了顿,抬眸以为深长地看了廖沙一眼:“况且,你应该知道,安东对古斯塔夫怀着某种或许还说不上敌意的敌意,就算他不承认,但待会儿,他必定会权力以赴的完成那10分钟训练……”

      戈顿说完,挑眉看着眼前的俄罗斯青年。半晌,颔首笑着一叹,算是被那“认同但并不满意”的目光盯得无奈,点头耸肩道:“没错,或许我还漏了一项。也为我好胜的私心。但你知道,当一个选手在我手里,他就是重点。或许我在顺道的时候也想满足我的好胜。但作为教练,我不会做任何不利于弟子的事情。”

      见廖沙含笑不语,似乎默认了他的说法,戈顿又叹了一声:“我看得出,安东敬重你,信任你。你的话他总听得进去。这对我来说是件幸运的事,你减轻了我的负担。”

      戈顿说着朗声笑了起来,而那笑仿佛是会传染的。当美国队经验丰富的主教练与年轻有为的助理教练同时笑了起来,那气氛和谐、轻松、美好。

      “亚利克斯,待会儿我就不待在这里了。”

      “好的,放心。”廖沙笑着点头。

      戈顿欠身,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一笑,转身走出训练场。廖沙看着那个穿黑西装略为肥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转眸将目光移向晶莹素净的冰面。眉头微沉,嘴角轻扬。

      安东的动作带着然雅少年时的影子。其实打第一眼看到安东,他就已经发现了这一点。
      戈顿一直强调着然雅的“天赋”、“天才”,廖沙能够理解,戈顿只恨这样的人怎么在米歇尔手下而不在自己手下。可戈顿又怎么知道,当初那个从西伯利亚来的小萝卜头一跳一个摔,比他强的大有人在,而这所谓的天才,放在角落里几个月都没人会多看他一眼。

      那时候,米歇尔每布置一个跳跃,他们就在跳跃上疯狂的竞争,希望得到教练的认同。他们在教练的安排下完成一整套节目,所有的一切均由教练一手安排。在这一点上,很多小选手都一样,他们享受的是完成了一个动作后的成就感。稍微长大一些,有了自己的主见和理解时,他们才懂得质疑教练的编排,希望能在节目中表现自己喜欢的东西。而然雅,却是连质疑都不懂的人,仿佛得来的一切本来就是上帝的恩赐,珍惜都来不及,更不会去置疑。不论音乐、动作编排、服装造型,教练说一样他从来照单全收。直到现在,廖沙依然不明白,那人究竟是怎么想的,怎么在那种限制之下表演……不论如何,他能肯定的只有一点。然雅的最大成功在于他综合能力强。不论是跳跃、旋转还是步法该拿的分从来漏不了。至于他那不知道究竟算什么的艺术表现力……对此,廖沙还真是无话可说,至少,他从不认同的那玩意,被裁判和冰迷认同了。

      四点半,赛场会重新整一次冰,但在那之后,直到正式比赛开始前,冰场是封闭的。选手们大多选择在上午进行适应性训练,而现在,冰面上也只剩下为数不多的人,倒是闲来无事坐在看台上聊天的不少。

      在与戈顿谈话的整个过程中,廖沙能够感觉到有股视线不时向他投来,刮得他脊背凉意阵阵。曾被这股冰冷的视线扫了五、六年,如今再次遭遇,廖沙不得不承认那家伙的“利刀眼”狠毒更胜从前,大概已经与他的四周跳一同进步……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这或许足够证明,他亚利克斯•舒宾赫的个人魅力能把人震撼到这地步,多年不见,依然念念不忘、阴魂不散,最后还因爱成恨……这么一想着,再无意抬头瞥见冰面上一袭黑衣金发飘飘的家伙……廖沙额上多了几排黑线、眼中多了几分无奈、心头五味混存。

      做安东的教练确实是一时心血来潮,那时候,他完全没仔细考虑过自己要做多久,更不会去想到自己可能会站在与过去的教练、师弟完全不同的立场上。而这一切又会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原本应与冰场再无瓜葛,白天穿着西装上班,夜里跟朋友去酒吧喝酒顺带泡美女;趁着年轻多玩上个几年,然后,回到彼得堡,找个中意的女人过日子、生孩子,一生,就这么过了。顶多,在某年某月某一天,他指着电视对他的女人说,这个冰王子,以前是我的师弟,他从没赢过我。而他几乎可以想象,他女人会笑骂:牛P是人吹的。

      是的,原本是该这样,如果他不去冰场闲逛、如果他看到安东不多那个嘴。可安东刚才那句歪打正着的话提醒了某些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东西。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想把“麻烦”,都往外推?他推掉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他又能做些什么?那些,哪里是他一个人所能决定的?

      以前曾有过一种疑惑。自己的生活仿佛要被那片晶莹的冰面所吞噬。他不喜欢那样的束缚,不甘于自己的生活被冰鞋与冰场所捆绑着,经常逃掉训练去野餐、看电影、认识新朋友,还经常以画画作为消遣,巴望着自己哪天也能成个画家什么的。可所有主观、客观条件都要他离开时,他才发觉,那感觉如同要他抛弃自己的脑袋行走。

      失败与成功、眼泪与鲜花、同伴或对手,竞技下的生活仿佛透支了未来的全部精力与感情,当时无法体会的,在过去之后却像慢镜头回放,一丝丝展现在眼前。如果能为他的运动生涯画下一个圆满句号,即便剩下的是伤病与反差下的黯淡,他依然可以放下心寻找新的东西。3岁开始滑冰,多少年的训练?为了训练他抛弃了什么?就等着他在赛场上发威的时候,却有人告诉他,这一切竟然都结束了!?

      曾经的对手依然站在那里,曾经的病友现在也站在那里,他们看着他,或是疑惑失望、或是忿忿冷盯,那眼神映射在他心里都变成了相同的质问。

      你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心存牵绊,可如果无法站在冰面上,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廖沙,你真的甘心,做个教练?你能冷静的看着别人比赛?

      不,你不能。

      闪着寒芒的冰刀刮起阵阵冰花,那人抿唇轻喘,眼睑微抬,目光轻飘飘地从他身上扫过,瞬间便转身滑远了。

      场上场下,尽管距离不足五米。可他能做什么?冲过去朝着那厮的鼻子来一拳?在他决定那么干之前,他得先给自己找个专打刑事案的律师。

      廖沙颔首笑了笑,揣在裤子口袋里的双手不知什么时候起,真握成了拳。他转身瞟向选手通道,恰见安东理着衣服徐步走来。

      “自己练10分钟,我出去抽支烟。”他左眉略低,显然已经忘记了自己对戈顿的承诺,不负责任地朝自己的弟子淡笑,甚至不等安东回答,已然从侧门走出赛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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