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扬扬十二

4、415

　　和颜许分道扬镳之后，我决定先把自己的行李安置下来。
　　在寄宿制学校里面，每个学生都必须住在规定的宿舍里，就算你家离学校大门就半米远，你也要毫无理由的服从学校的管理，七中从来没有走读生。
　　我有时候会想，为什么一定要把学生关在学校里呢，我们又不是犯人，学校也不是监狱。
　　进入这个学校，我们就像是拿到了一张票，一张入场券，没有人知道这是站票还是坐票，是喜剧片还是悲情戏，我们会被这辆列车带到哪里，我们的生活又会上演怎样的戏码。学校是不是监狱我不清楚，但我们都知道，它给不了自由。

　　在宿管阿姨那里拿到钥匙之后，我提着箱子艰难地上楼。
　　宿舍里已经有两个人了，我进去的时候她们正在整理床铺，没有说话，宿舍里安静的吓人，只能偶尔听见摩擦的声音，是在抖被子。
　　学校更变态的地方在于连被套都是统一发的，但是其质量却不尽如人意，摸起来干干脆脆的，甚至有些毛躁。把柔软的棉被装进去之后，就要抖抖才能让他们更好的结合在一起。
　　软的和硬的，抖抖就好。
　　阳台正对着学校操场，我想应该每天早上都能看见太阳升起的那一瞬间。
　　桌子上放了很多东西，盆子、衣架、杯子甚至是凉席，堆得满满的。

　　“你们好，我叫许言，也是415的，以后请多关照。”我跟她们打招呼。
　　两个人都转过身来，看着我。

　　宿舍里的两个姑娘以前都不是本校的。
　　蒋婷是甚至都不是本市的，她说他们县到这里要坐7个小时的汽车。
　　“那你肯定就是大学霸了，学校今年招外地人的要求超高。”我很羡慕的说。
　　我以为我这句话的重点在于称赞她的分数高，但是许语后来告诉我，还有另外一种理解方法:虽然我可能没你学习好，但是我还是和你站在一样的地方，因为我是本地人，所以要求不高。
　　这种刻在骨子里的对于地缘优势的执着，是伴随着户籍制度的完善而不断加深的。我不知道在她听来，重点是学霸还是外地。

　　而那个我第一眼看过去觉得实在是漂亮的姑娘叫温情，她是市一中的，就是颜许那个中学。
　　温情，很琼瑶的名字，扎着简单的马尾，穿着普通的白T和牛仔裤，清清爽爽的就是所有校园电影中女主的样子。
　　有段时间我特别讨厌我的名字，因为我会觉得许言听起来雌雄莫辨，我更喜欢女性化一点儿的名字。
　　就好像漂亮的名字对应一个漂亮的人一样，人都是那么肤浅。
　　我看了看宿舍，只有她们两个在忙来忙去，没有家长的身影。
　　“你们都是自己过来的吗？”我问她们，因为除了自我介绍我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了。
　　温情边抖着被子边说:“不是，我爸陪我过来的，但是宿管阿姨不让他上来。”
　　我突然想起来了，无论什么时候，男士都进不了女生宿舍，所以我刚刚才在楼下看见那么多中年男人。
　　“那阿姨为什么没来？”我问她。
　　温情停了一下，然后说:“我妈比较忙，工作。”
　　我想说我妈也是。

　　又没人说话了……冷冷的。
　　我想要找点儿话题跟她们聊聊，可是又不知道她们喜欢些什么。
　　“我是第一次来你们市里，跟我们那儿可不一样了。”蒋婷突然说话。
　　“有什么不一样，现在的城市不都大同小异吗？”我疑惑的问。
　　我忘记是谁说过了，中国城市发展很快，但就是太美国了。
　　“哪有，我们学校就和你们不一样，学校前面有一个大大的池塘，然后是在半山腰，下雨的时候车都上不了山，我经常走着去。”
　　“依山傍水不是挺好的吗？”温情说。
　　“但是教育质量差啊，我很多同学都不念高中，去读技校了。对了，你们知不知道那种技校啊……”
　　“我知道，然后呢？”
　　“就有很多人放弃读高中啊，我都是我们学校第一个考进省级重点中学的。”蒋婷的话语中有一些属于她自己的骄傲，这种骄傲是她自己挣来的，谁都夺不走。
　　我庆幸，我们都还很简单。
　　“那这样的话，你以前在学校会不会有一种独孤求败的感觉？”我问她。
　　她说:“怎么会有？没有那么夸张。”
　　温情推了推我，笑着说:“你还真想的出来。”

　　“对了，你们以前吃过学校食堂吗？”我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蒋婷看起来不慌不忙，自然的点了点头:“当然啦。”
　　“我不仅吃食堂，我还自己蒸过饭，就是自己带个饭盒，带足够的大米和腌菜，然后每天自己去蒸。”
　　温情惊讶的不行，“还有这种吃法啊。”
　　“那都是以前了，我们现在也不那样了，就说着玩儿玩儿。”
　　她总喜欢说我们我们，那种对于故土的归属感是藏在每个人心底的，就像我也总喜欢用我们仨一样，不是轻易就能改变的习惯。
　　“那你呢？”我问温情。
　　她一脸坦诚的摇摇头，“没有。”
　　“你连食堂都没吃过？那你平时都是在哪里吃的？”蒋婷也很惊讶。
　　“当然是回家啊。”温情理所应当的说。
　　我此时特别想告诉她:“那你以后都回不了家了。”
　　我突然听见蒋婷嘀咕了一声:“离家近真好，还可以回家。”
　　我本来想跟她说离家近也没用，像我，还是一样住宿舍。
　　但是我没说，她小声说的这句话也许我当没听见会更好。
　　“可是你以后必须在食堂吃饭了，能习惯吗？”我转过头去问温情，“而且，七中的食堂出了名的难吃。”
　　她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以一种仰天长叹的绝望姿态说:“那我死了算了！”

　　我和舍友的第一次见面和交谈就这样还算比较圆满的结束了，我觉得自己表现的还不错，内向的孩子有这样的表现应该打满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