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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恶鬼出没 ...

  •   附近的帐篷都已搜找过,始终没找着那人的踪迹。
      忽听得西面的驼群惊嘶,嘶声中充满了恐惧之意,好几匹马都在原地人立而起。
      ――据说动物的眼睛能看到黑暗里的危险,看到人所看不到妖魔鬼怪。
      几个人突然叫了起来:“鬼!恶鬼在那里!”
      随叫声,西方响起几下尖锐的枭鸣,异常刺耳难听。众人齐向鸣声来处望去,只见小沙丘上白晃晃的一团物事。众人点亮火把,那物事猛地转过头来,黑暗中见到一张惨白的、瘦骨嶙峋的丑脸,嘴角下巴上全是鲜血,双手前伸,十根指甲比手指还长,指甲上兀自淋漓的滴着血。
      那恶鬼见到火光人声,往背上一拉,忽然拉出一张极长的皮翼,就象一只蝙蝠,从沙丘上飞了起来,向西北方逃去。
      “恶鬼受了伤!”几个部落的青年呼叫着,举着火把,鼓起勇气追去。
      沙丘下还倒着一个人,身上满是鲜血。苏普扶起他来,却是崔老头。崔老头遇上了恶鬼,若不是惊动了驼群众人惊觉,只怕他就要被恶鬼活活吸干了全身鲜血。
      恶鬼有翼会飞,飞进沙漠里很快就不见了。沙漠上没有足印,明亮的月光下,森森寒意直袭上每个人的心里。
      沙漠上那个古老的传说在大家的心中浮现:人进了沙漠,就会被鬼迷住,永远也走不出来。走进了大沙漠,就会不停的兜圈子,走啊走啊,突然发现了人的足迹,大喜之下跟着足迹而行,却不知道那是自己的足迹,循着旧路兜着一个圈子又是一个圈子,直走到死。这样死在大沙漠中的人,变成了鬼也不得安息,始终要足不停步在大漠上大兜圈子,千年万年,日日夜夜的兜下去永远不停。
      即使是最勇敢的哈萨克好汉也不敢再追下去了。哈尔库大声吩咐:“生起火把,点起火堆,大家聚在一起,不可分开!”
      数百人聚拢在一块,默不作声。也不知过得多久,忽听驼群又骚动起来,注目凝视,又看不见任何人影鬼踪,谁也不敢走近去看个明白。驼群骚动了一会,几头骆驼发出惨嘶,慢慢翻身软倒,驼圈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缺口。阴森森的风从缺口吹了进来,冷月静静照着,谁也不敢出声,连大声呼吸也不敢,母亲们悄悄掩住了孩子的嘴。
      君柔惊魂未定,蜷在君鸾史怀里,紧紧搂住她脖子,动也不敢动一下。
      所有的人都离他们姑侄远远的,眼中都带着警惕和恐惧。人心里都在想:“这么可怕的魔鬼,偏偏要来找这对女人,居然还吃了大亏。君家姑侄身上的魔鬼,比这吸血鬼还要厉害。”
      普索的母亲雅其曼死死拉住儿子的手臂,不让他去向君柔那边,全身都在发着抖。以前儿子与那小女孩亲近也就算了,丈夫虽然也用鞭子揍过几回,可是草原上的男人教训儿子本来就是这样粗鲁,如果他真的不想儿子跟君柔亲近,那就绝不是鞭打这么简单了。既然丈夫不是真的要杜绝两人来往,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是今天晚上这样诡异的形势,说不定吃了亏的吸血鬼随时会回来报复,儿子怎么能还去靠近危险之源?
      可是普索久经训练的身手实在是滑溜,手臂一扭一甩,就从母亲手里挣了开去。然后他就那么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挤到了火堆那边,挨着那对汉人姑侄坐了下来――
      雅其曼几乎一口血呛在喉咙里。她忍无可忍的一把拉住身边的丈夫,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压低了嗓子吼道:“哈尔库!哈尔库!”
      还管不管了!你还管不管了!
      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这姑侄两个是给普索喂了迷魂药了吗?
      哈尔库扫了周围人群一眼,看到那么多的男女盯着汉人姑侄的眼光都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敌意。转过头来,怒气冲冲的吼道:“闭嘴!”
      汉人有句话说得真是不错,那个什么,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如果他能管,他能让自己的儿子这些年一直围着君家两个女人转悠吗他为什么这些年来一直暗暗的压制着部落的粗鲁汉子,不去招惹那对汉人?
      这几年来,他们这个不起眼的小部落,一直受到黑山大部的特别关照。最肥美的牧场,最精良的铁器,关内运来的茶砖食盐也是优先供应。什么好处都有他们的一份,抽丁纳贡却很少找到铁萨落头上。连那样罕见的黑马驹也什么理由都没有的就让他带回来。甚至这几年经过他们草场和他们做生意打交道的商人都比往年多的多。黑山大部从来没特别交待过他什么,可是他是谁?他能当上族长,当然眼光不是旁人可比。他心里可明明白白,这些变化,全是这对汉人姑侄落脚在他们部落之后发生的……是的,没人知道这对姑侄的来历,也没人嘱咐要他做什么。可是他直觉到,什么都可以做,就是别去招惹这两个汉人。敬着,远着,都可以……只要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呆着,不去招惹就好了!
      这些年来招惹过君家姑侄的人,或死或伤的,有过好下场吗?
      君鸾史却不在意周围人的眼光。她抱着女孩坐在火堆边,轻轻抚拍她背心安慰,眼望火焰跳动,心潮起伏:刚才与她交手的来刺杀君柔的蒙面人,轻功身法与这皮翼升空的“恶鬼”全然不同。那不是一个人。难道说,沙漠上有两个恶鬼,一个骚扰铁萨部族人,一个却想加害柔儿?
      普索低声道:“柔儿,你别害怕。我在这里。”
      君柔轻轻的嗯了一声。
      普索想说我在这里,我会保护你啊。话到嘴边,吐出来却转到了别处。“鸾史姑姑,你这般有本事,那是什么武功啊,真是厉害!”
      君柔也抬起小脸,目光闪闪锃亮。小小孩子心里,谁人不希望自己亲人比别家有本事厉害?
      君鸾史看着她脸,轻声道:“是啊。姑姑是练过功夫的。”轻轻拍了两下她背心,柔声道。“柔儿是不是觉得奇怪,从小到大,姑姑从来不教你学本事。不教你琴棋书画诗,也不教你刀枪剑戟枪。最多教你读几句老子道经,就任你随意玩耍?”
      是啊,别家的孩子学牧羊挤奶做家事,或者控马提刀打猎。只有她从小就是自由散漫的生长。姑姑这般有本事,却一样也没教过她。君柔歪着头想了想,道:“姑姑定是为了我好。”
      君鸾史微微一笑,随即又轻叹了口气。“是啊。你从小体弱,内力无法凝聚,那是什么武功也没法开练的。琴棋书画茶酒歌舞礼仪经典这些,以后自然有人教你,也不用姑姑来费神。算计人心智谋决断……姑姑就算教上你百年,那也敌不过人家。”抬起头来,眼波朦胧,凝望着头顶冷冷寒月,地上茫茫黄沙。
      心思纯净不争,柔弱无力是她的弱点,某方面来说却也可能是她能生存下去的唯一缘由。
      “就算学了不如人家,那也要学呀。”普索理解不了汉人奇怪的想法。“倘若我有姑姑这般本事,这部落里谁也欺负不了我,也别想欺负柔儿!”
      君鸾史却不作声了。过得一会,缓缓躺在铺地的皮褥上,侧过身去,似乎睡着了。只听得她似乎低低说了一句:“……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
      她们姑侄日常对话,都是用汉语交谈。普索相处久了,汉语是听得懂,但这样深奥的文章理义那就完全不明白了。眼光瞧向君柔,意示询问。
      君柔低声与他解释:“这是道德经里的话啊。名与身孰亲?身与货孰多?得与亡孰病?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故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
      “这是什么意思来着?什么知足,什么长久?”
      “……嗯……大概的意思就是说,愈是珍贵的东西,要得到它就要付出更多,愈是珍爱的东西,失去的时候就会更难受。所以啊,人要知足才会远离灾祸。凡事都要适可而止,不要强求,懂得取舍,这样才会生活得比较长久。”其实这些都是姑姑平时讲解于她听的,小姑娘似懂非懂,只是这么记在心里,内中的含义,也不甚了了。
      普索歪头想了会,点点头,表示听懂了君柔的解释。姑姑的意思就是叫君柔克制欲望,不要与人争抢,这样才能活得长久嘛。
      道家的无为理念其实和部落少年勇往直前的脾性十分不符,他也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就是隐隐觉得违和。瞧着眼前君柔这张小脸掩在兜帽之下,只露出柔和光洁的下巴,肌肤仿若雪玉,隐隐然有光晕流转。他虽是不谙情事的孩童,却也知道这般容色非世间易有,心想:“柔儿这般温柔可爱,就和她名字一般,谁舍得和她争抢什么了?她要什么我都会给了她。姑姑这般担忧,真是奇怪。”
      大家谁都不再说话,只听得柴火燃得啪啪作响。
      ……月光照在火堆边每个人身上。这个夜晚可真漫长。

      第二日早上太阳升起来后,众人心中的恐惧这才淡化了些。
      他们在沙丘的那边找到昨晚受惊的牲口,那几匹僵毙在地的驼尸,谁也不敢去碰一下。
      经过这次以后,铁萨部白天赶路,夜晚就聚居露宿在一块空地上,谁也不敢单独离开大队半步。走了四五天,或许是大家防范严密,又或许是离那片白骨乱石岗远了,更或许是受了伤,那恶鬼一直没再出现。
      人们心中的恐惧终于慢慢淡了。何况越向南走,人烟越多,鬼是不敢到人多的地方来的。但是平时仍是远远避开君家姑侄,在不少人心里,她们身上的迷团,比那恶鬼还要可怖一些。有些人不禁要想起两年前的事情,那小女孩能咒人生死,惑人神智,说不定这次部落迁徙不顺,都是她带来的厄运。
      只有君鸾史心里明白,她那天晚上刺伤的不是恶鬼,而是人。有时候,这世上人比鬼更凶恶,更可怕。那人不知道隐藏在部落的何处,但她知道他的用意是在柔儿,所以她更加小心在意的防护,白天黑夜不让女孩离开她的视线。
      一路平安的过去了,眼看人烟渐密,那个人始终没再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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