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特工之捕梦》我心如石照水寒

8、合影

　　孟蝶环顾着韩露的房间，她想，如果韩露有秘密，那么她的秘密到底藏在哪里呢？

　　那个人是很多年前被韩露发展的，他们现在应该失去联系了。

　　他或者她只存在于韩露的记忆中。

　　所以梁处长需要孟蝶潜入韩露的意识，采取这种方式寻找他或她。

　　潜入某个人的意识去搜寻，听起来不容易，但从理论的角度来讲很可行。

　　人们常常会随着时间而淡忘，一是生理机能决定，我们的大脑负荷有限；二是自我保护的需要，痛苦的经历与情感体验，我们往往选择主动遗忘。但事实上，这些都潜伏在我们的潜意识中，只要有足够的线索和刺激，所有的记忆都能重新唤回。

　　理论上可行，而实际操作起来却不容易。

　　有时候我们在现实中的书架里找一本书，还要费些功夫，而人的潜意识就象一个大仓库，东西堆的到处都是，所以，你很难在短时间从中找到你需要的。

　　更何况，孟蝶要找的，不是被韩露淡忘的，而是她刻意隐藏起来的。

　　现实中，有人喜欢把物品整理的井井有条，有人却喜欢把东西堆放的杂乱无章。

　　同样，潜意识里，有人喜欢把秘密放在保险箱，有人却喜欢把秘密放在不显眼的地方。

　　但会藏在记忆的哪个角落？孟蝶打量着每一个角落，她没有头绪。

　　就在这时候，玻璃板下的一张照片吸引了她。

　　照片的背景很乱，影影绰绰，十来个人。

　　正中的两人，一个是孟蝶，另一个，是韩露。

　　孟蝶牵着韩露的手，似乎是照相的人忽然叫她们的名字，两个人回过头，眩目的镁光灯一闪，她们的姿势、表情便定格为这张照片。

　　照片里的孟蝶，光彩照人，带着一副飞扬跳脱的孩子气。韩露的神情稍微有些迷茫，似乎是被人突然的一叫，没有回过神来。

　　孟蝶的思绪仿佛回到了那天。

　　那是新年晚会，有人跳舞，有人喝酒，孟蝶韩露她们玩色子游戏。

　　“哈哈，小韩输了”——林副官这么一嚷嚷，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来了，孟蝶剜了他一眼。

　　众人起哄道“科长输了啊，输了要罚啊。 ”

　　“露姐不会喝酒，你别欺负她好不好？”孟蝶娇滴滴地声音带着恃宠而骄的味道。

　　“罚别的，小韩，给大家表演个节目。” 林副官插了一句嘴：“韩露的口琴吹的不错。”看韩露不接茬，有些尴尬，讪讪地询问意见：“是吧？”

　　马上有人取来口琴。还没递给韩露，孟蝶伸手接过来：“这样吧，她吹一首曲子，我来唱。”大家本来看韩露冷冰冰的，担心她扫了兴，看孟蝶这么大方，极力帮衬，纷纷鼓掌欢迎。

　　孟蝶掏出钢笔，在餐巾上写了几行简谱，跟口琴一起递给韩露，“吹这首。”

　　韩露试了试音，对孟蝶微微颔首，孟蝶心领神会，朱唇轻启，唱了起来：

　　天涯呀 海角
　　觅呀觅知音
　　小妹妹唱歌郎奏琴
　　郎呀 咱们俩是一条心
　　爱呀爱呀 郎呀
　　咱们俩是一条心

　　曲调婉转，被孟蝶甜甜的声音演绎的异常动听，“小妹妹唱歌郎奏琴”，这句歌声一响起，大家不自觉都把目光投向吹口琴的韩露和唱曲儿的孟蝶，只觉得有趣，有人大笑、有人喝彩、有人干脆吹口哨起哄。

　　孟蝶从回忆中醒来，刚想把目光挪开，突然她意识到了什么。

　　照片上的人，除了自己和韩露，背景的人都是面目模糊的。可是，就在这些人中间，有一个人的脸孔，却非常清晰。孟蝶瞪大了眼睛，这是不可能的，这种不可能，解释起来，只有一种可能。

　　孟蝶明白了，她找到了最简捷的途径去寻找那个目标。

　　我们在现实中看到一张合影，也许照片里面只有几张脸孔，是你记得的，是你叫得出名字，而另外那些，你根本没有印象了。

　　到了潜意识里，其实也还是这样，只不过换了一种形式。你记住的人，他们五官清晰，而你不记得的人，他们面目模糊。

　　在这张合影里，除了自己和韩露，她对周围的人完全没有印象，她不会记得哪个人在哪个位置这样的细节。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人深深印在韩露的脑海中。因为这张照片此刻显示的是她们共同的记忆投射。

　　——
　　突然，"啪”的一声，电闸跳了。这时已是晚间，屋里一片漆黑。

　　“老房子，总是突然停电。”韩露划着了火柴走进卧房：“等我找找蜡烛。”

　　就在火柴擦燃的一瞬间，孟蝶借着火光，看到了韩露的脸，然后，火柴迅速燃尽，眼前便又黑了。

　　韩露又抽出一只火柴，她还没来得及擦燃，孟蝶已经握住了她的手：“不要点蜡烛，我喜欢现在这样。"

　　孟蝶轻轻的哼出旋律：“还记得这只曲子么？”

　　“记得，这是你最喜欢的那首。”

　　“还记得我第一次教你跳舞，用的就是这只曲子伴奏。”孟蝶搂着韩露，随着旋律慢慢移动脚步。她抬起一只手，温柔的指尖掠过韩露的眉、眼、鼻、唇，从脸颊滑落到耳后，她揽住韩露的脖颈，两人的额头贴在一起，孟蝶叹息道：“我这时候看你，反而看得最真切，你说有多奇怪。”

　　孟蝶突然放开手，我忘了，今晚我有重要的事情，明天再来找你，说完，她打开了房门，闪身而出，留下韩露一个人在原地。

　　房门半开着，孟蝶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幕中，月光透了进来。

　　韩露想起了她们第一次跳舞的情景。

　　——

　　那是她和孟蝶一起去外地出差。

　　到的第一天，外地的同行请吃饭，算是接风酒吧。

　　韩露一向不怎么沾酒，孟蝶倒是很有兴致，酒到杯干。酒喝的爽快，人又这么艳丽，马上成为焦点，男士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忘返。

　　吃完饭，有人提议去舞厅，韩露不同意，孟蝶自然也不去。大家有点悻悻的，看样子是怪韩露扫了兴。

　　回到房间，孟蝶问：“为什么不去跳舞。”

　　韩露说：“不为什么，不相干的人，这种应酬，多么无聊。”

　　孟蝶：“你不喜欢跟不相干的人跳，那你跟我跳。”说完过来拉韩露。

　　韩露见孟蝶有些醉意，担心一挣脱她站不稳，就顺势握住她的手：“折腾那么久，还不累么？快点休息吧。”

　　孟蝶固执的：“不陪我跳，就不睡觉，坚决不睡。”

　　不知是因为醉酒亦或是兴奋，双颊闪着迷人的光彩。

　　不知不觉间，韩露已经跟随着孟蝶的脚步起舞，房间很安静，只有孟蝶嘴里轻轻哼着曲子。

　　孟蝶用那迷蒙而疏倦的目光看着韩露，语气很认真的说：你知道吗？你身上同时带有“火”与“冰”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表面上总是冷冰冰的，紧闭双唇，不理不睬的模样，冷漠，还带点儿骄傲，难以亲近，可你的眼神，又如潭水般静谧幽深，我总在想，这个外表冷漠的人，也许有着深沉而浓烈的情感。

　　一曲终了，两个人来到露台，斜椅着栏杆。

　　这座城市经历过太多，无论是繁华时的歌舞升平，还是战乱后的满目创痍，护城河水都是这样静静的流淌。

　　对岸有人在唱昆曲，是《桃花扇》一折，孟蝶问韩露，侯方域和李香君是相爱的，为什么后来没在一起？

　　韩露没有回答。两人看着天上的星星，半响无语。

　　韩露忽然开口了：“那是因为，面对破碎的山河，所谓情爱种种，不过是浅薄的欢愉与廉价的慰藉。”

　　——

　　那一夜，也是这样的月光——是的，只要有足够的线索和刺激，潜伏在我们头脑中的记忆都能被重新唤回。

　　韩露孤独的身影浸润在月光下。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