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比一》山有树兮树有枝

50、Chapter 50.

　　这天，风和日丽，一切都那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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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丽的五月初，一场车祸毁了一个家庭，毁了金在中最后一丝坚强。
　　那场车祸，由一辆诡异的银色跑车肇事逃逸，在一瞬间夺走了那对夫妇的生命，留下一双尚未足月的同胞婴儿，还有轻度脑震荡的郑允浩和重伤昏迷的金在中。
　　金在中一睡就是八天，这八天里所有人都寝食难安。
　　郑允浩一守就是一个月，从他自己的轻伤被处理过后就一直待在金在中身边，从未舍得离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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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在中昏迷时，到情况几度不稳的半睡半醒的煎熬，再到看着在中终于清醒……允浩面对他期许的目光不舍得欺骗，不得不告诉他残酷的事实，却更不愿看到那双原本清澈透亮的眸子枯如亡尸——巨大的打击让四个月前刚刚失去挚爱的金在中再也难以承受，积压已久的心病以一种强烈却看上去无比冷静的方式表达出来。
　　自闭。
　　为了不再因情爱而伤。

　　允浩不希望在中那么辛苦，但不论如何，他却不能忘了他。
　　郑允浩会陪在金在中身边，直到死。
　　他要把郑允浩这个名字深深刻进在中的生命里，任谁也无法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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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后，金在中终于说了第一句话，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将他骂了出去，却在允浩出门那一刻泪流如注。
　　那天，郑允浩也哭了，却不是因为被骂，而是因为太高兴。
　　那天，晴空万里。

　　六月末，六月夜雨，敲打着人们各自的心音。
　　去年六月，允浩还在算计着怎样把金在中这个大艺术家骗到手，怎样骗到这个自由得一如飞鸟的作家，好让他心甘情愿地为他的集团效力，至少也要到能够拜托的程度。
　　商场如战场，而感情无疑是件能够成为软肋的事物。
　　大概也便是这样的教育，才让他与父亲长期关系冷淡吧。
　　但现在觉得，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如果能有金在中这样一个软肋，倒也是件不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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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边站在医院走廊窗前欣赏这场六月夜雨，允浩这么想着。
　　一身清爽的休闲，穿着最近一个月才换上的软底运动鞋。他在黑暗中默默地微笑了一下，而如果窗外雨滴也有灵性，必定会被摄得连下落也不再愿意。
　　将流连不愿离，只因这表达了千言万语的一笑，完美到极致。

　　允浩转身走向不远处的病房，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长廊里，脚步却轻得没有一丝声响。
　　轻推开门，房间里有淡淡的桂花香气。
　　——那是金在中喜欢的味道。两人旅居时，在中的书房和卧室从来都是用的这种香剂。
　　有人却说，郑允浩现在变得不像郑允浩了，因为允浩从未对一个人这般上心过，从未这般细致地关心过一个人，了解那个人甚至了解得比他自己都更多。
　　但允浩还是觉得，这样挺好。
　　付出衡量起来真的太多，但情这一字，最要不得的就是算计，可人生来便有劣性，完全不算又是怎么可能；于是众口不一，有人称赞他的重情，有人又替他不值……而个中心情，却只有他自己才能了解得透彻。

　　而这一夜，也许是雨真的通灵，携了记忆而来，然后竟不知不觉，入了人的梦。
　　允浩看着病床角落里缩成一团的金在中，沉默了很久。
　　“妈妈……”
　　又做梦了。
　　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允浩撞见在中这样做噩梦的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允浩望着病床上蜷成一团的爱人，除了心疼别无他作。
　　允浩慢慢坐到床的一侧，竟没有发出半点声响，而这明显是个熟练动作。
　　——他已“夜袭”多次，已经可以说成是轻车熟路。
　　从背后轻轻抱住在中，感觉到怀中打着战的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却在沉默的寂夜中渐渐放松下来。
　　他听着在中的呼吸声渐渐平稳，然后才放心地睡下。
　　却不知，黑夜中，一双点漆般的眼睛蓦然睁开，满盈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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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夜袭”这件事很早就暴露了。
　　每天，郑允浩算准了金在中睡熟的时候摸上床……起初，也许因为心理上的自我封闭，在中对于允浩这种保护方式并不配合，那时他甚至强烈抗拒，即使允浩近在咫尺，他也不愿意接近。
　　换句话说，他在故意远离人。
　　有一天晚上，也许是梦中反应过于强烈，也许是本就未曾睡熟，猛然醒来的金在中在黑暗中推开郑允浩，冷冷地赶他出去：
　　“郑允浩，这样没用的。”
　　允浩不是没有难过，但他与金在中都胜在、也败在太聪明。
　　——太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因此金在中才会将那么多的委屈和着血吞下去积压至今，因此郑允浩才会一把火烧了一桌子资料以后继续留在金在中身边。这感情对两个人来说都是一场豪赌，一个要等待，一个要苏醒。
　　当晚两人均是无眠，第二天他却依然披着星光走进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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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在指尖流逝，半个月那么短。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在中开始不再抗拒。允浩只记得曾经他从背后抱住他，他下意识挣扎着想要躲开，甚至对允浩拳脚相加，但却被抱得更紧。
　　他不松手，他不会松手。

　　只要在允浩怀里便能睡得安稳。在中的梦魇每日折磨着他那脆弱的神经，让他连休息恢复也不能，这让允浩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而允浩每天夜深助他安眠，早晨起来再抱他去做这一日的例行检查……在中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好起来，允浩却一天比一天瘦了下去。
　　昌珉曾担心地提醒过允浩注意身体，却被反说，昌珉倒因为长期忙于工作被自家“姐夫”狠训了一顿。其实这两个人就是半斤八两，都是不会关心自己的人。
　　金起范在sherry大话痨的帮助下，终于成功劝说了郑允浩这尊大神赶紧去补眠，趁着在中这会也在睡觉；毕竟他现在伤好了很多，也不用再看着。
　　允浩在众人的坚持下才答应去休息，而他前脚刚走，金在中就睁了眼。
　　“……”
　　在中看了一眼守在床边正不知所措的起范，然后又默默地转回头去。
　　“在中哥……”
　　起范没想到他会突然醒来，而在中醒的这一个多月来……他只来这儿看过在中一次。
　　起范越想就越觉得抱歉，毕竟再怎么忙，也应该来看看在中哥的。
　　算是在中的半个粉丝——起范不是没从在中的字里行间看出点什么，但大众们步调一致，hero作家的文风清新自然又透着轻快幽默，没有人往不好的方面想，比如他偶尔透露出的一点点负面情绪——藏得极深的，而指出这些负面的人又往往被当成是在诋毁金在中的言论。
　　任何人都不是神明，而即使神明也未必逃于心魔。
　　金在中不是神，按他自己的话来说，他只是一个热爱文艺事业的普通人而已。

　　先识其文再识其人，文章自是心声，这样的一个作者，每一个读者都免不得猜测过他的样子；起范也一样，而当他真的见到金在中以后，那双清澈又阳光明丽的眸子，却还是亮得让人由不得恍神。
　　可这次。
　　却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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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与月初那时相比，明显已经好了太多太多。
　　……来时就被暴瘦的郑允浩吓了一跳，又想起自己家里那尊日夜奋战的姓沈的瘟神，顿时一颗心揪得两个疼。
　　真的难为允浩哥了，竟能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让在中恢复这么多。
　　毕竟，心病都是慢性病。

　　但他还是觉得，他该跟在中说点什么。
　　这样的金在中，不要说郑允浩，就是他也不忍再多看一天下去。
　　“在中哥……”
　　在中顿了顿，然后缓缓转过头来，眼中一片茫然。
　　“在中哥，”起范组织了下语言，“可能你并不想听我说话，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一些事，因为我觉得这些事，是你应该想知道的。”
　　从车祸之后，他所不知道的郑允浩的一切。
　　就这样，起范轻轻地说，在中默默地听。
　　感动和心酸止不住……这天下午，金在中从头到尾没有吐过一个字，但起范却看到他泛红的眼眶，以及闭上眼强忍泪水时紧抿的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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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日的午后，阳光舒服得让人像一只懒洋洋的猫儿。
　　允浩推着他，走在下午三点，阳光中的花园里。
　　小径两旁明媚柔软的花随风轻摇，万紫千红，花香沁人；不远处乳白色的洋房静立着，却与轻风跳跃相应，整个院子不透着单纯明快的气息。
　　——俊秀家，去年他们一起过圣诞的那个地方。
　　出院了，终于。

　　曾经，他拉着他兴高采烈地跑到房顶上，吹着哈气躺在垫子上看星星，似乎可以说上几辈子的话。
　　曾经，他与他一起被第一窜焰火吓到，夜空照亮，他们看着焰火，照亮彼此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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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曾经——从那时——甚至更早时，金在中和郑允浩就已经被命运牢牢绑在一起，然后永远不会再分开。

　　在中任由允浩推着走在花园里。花香沁满心脾，他却不知怎么想到半个月前那味道突然变得奇怪的补汤——在一瞬间急转直下的厨艺，却在之后的半个月里日渐精进，直到几天前，他吃到那并不好看、但却让人尝了一口就几乎能感到幸福味道的料理。
　　起范说，郑允浩在一个多月前赖上sherry当学徒——学厨，却是直到半个月前才敢拿给他。

　　在中看着越来越近的洋房，想起去年圣诞连在厨房打个下手都费劲、还充酒神帮那个所谓“酒精过敏”的他挡酒的郑允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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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停在洋房前，一双有力的手臂将他托起，允浩抱着他走上通往二层楼顶的楼梯，每一步都走得很平稳。
　　曾经金起范一把抄起腿伤的沈昌珉，在昌珉一脸震惊中——也是走上这个屋顶，当时他和允浩看着昌珉憋得通红的脸，看着被大家看得有些不自在却依然故作镇定的范范……当时他笑得在垫子上打滚，坐在旁边的允浩也是肩膀抖动直不起腰来。
　　那时他们都在一起，一起看焰火，大笑得毫无形象可言。郑允浩曾说最喜欢他的笑容，而在中本以为失了笑意的自己再也配不上郑允浩。
　　如此阴暗的自己。
　　起范说，郑允浩一直陪在他身边，从来没有分开过。
　　可这一点，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只是，没想到，不敢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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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回家，允浩每天变着花样带在中出门，即便只是在花园，也选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天气，小小的花园也因此看得出不一样的情怀。
　　在中依然沉默，只有允浩偶尔出声，但两人却似乎并不因为这样的沉默而感动任何一丝的不自在。
　　也许有些人，有些事，就是这样渐渐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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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这一天，七月盛夏，宛如初燃的火焰渐渐腾起。

　　这天一大早，在中像往常一样任由允浩推着出门。
　　这天，风和日丽，天不算热，时不时有温柔的暖风轻抚脸颊。

　　允浩推他来到了车库，小心地将他抱上车，系好安全带。
　　这是要去哪？
　　他不解地看着允浩。
　　“山上，有人在等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