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6、第三十六章 ...

  •   36.
      来之前袁硕给范叔郢粗略地说了一遍礼仪,又透露了七王府里的主子有两位,教他如何称呼这两位爷,不至于犯下大错。
      要不是有袁硕教他,还不知要闹出什么笑话呢,这会儿范叔郢心里又忐忑又安心的。
      谢润笑笑,抬手虚扶他:“不用这么多礼,本王最不喜欢这些,你随意就好,来人,看座,上茶。”
      范叔郢顺从地站起来,又回头看了看那把椅子,后退几步坐下,坐的绷直了身子,眼睛盯着砖缝想怎么开口。
      谢润又无声笑了,笑罢他先开了口,问道:“宋荣说,你昨日已来过了,可是已经想好了?”
      范叔郢便又站起来:“回王爷的话,已经想好了。”
      谢润抬起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他坐下,“那你说说吧,怎么想的。”
      袁硕说,若是问话,回答的时候一定要站起来,这样显得恭敬谦卑,范叔郢刚坐下只能又站起来,想了一会儿才说道:“小民书读的不多,若是说话不雅,还望王爷恕罪。”
      七王爷点头,小声嘀咕说:“我也是文盲啊,老顾家的都是文盲,这是遗传问题,怎么能怪你呢。”
      范叔郢见谢润点头,顿时就放心多了,袁硕也真是的,净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七王爷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跟他计较这些呢。还没开口呢,范叔郢便有些羞涩脸红,他说道:“想必王爷和侯爷已知道小民与四郎的事了。”
      谢润心说,我这就是当不知道的啊,你怎么一上来就先坦白了呢,这是犯规!犯规你懂么!
      范叔郢肯定不懂啊,他说道:“小民昨日在古董店见到四郎,他在给英国公的孙子挑选贺礼,四郎当时看中了两只玉瓶,一时难以决断哪只更好,便问了小民的意见,小民说不知。王爷也许早就知道了,小民出生在庆州农家,家中也算富足,却决计没有多余的钱财去把玩古董玉器,小民自然也就分不清这两只玉器的好坏。”
      范叔郢想了想,好似在组织语言,又说道:“再说前几日,四郎有几个会邀请小民与他一起去参加,小民都一一拒绝了。不是小民不识抬举,实在是去了也不自在,那些人都是四郎的朋友,小民不认识他们,却知道他们都是京城里世家大族,王室勋贵家的少爷,跟我这种人相差千里,小民不懂,不知道,不明白他们说的,做的,玩的都是什么,有时四郎说的我也不懂,他做的我也没法儿赞同,但是我知道他可以这么做,皆因为他是王爷,他高人一等,他正应该这么做,小民明白的。”
      范叔郢说的颇有些自嘲和嘲讽权贵的意味,谢润越听眉头皱的越紧,他心里有些不痛快,这些年身在高位的生活把他润养成了一位名副其实的王爷,有些事,有些特权他可以有,这是应该的,谁让他是王爷,跟龙椅上的那位是亲兄弟呢,其他什么再好,不如投胎投的好。因此范叔郢此时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他便不舒服了,有些被人指着鼻子骂的感觉,他刚想让范叔郢闭嘴,阿赐便从后面搂住他的腰,在他耳朵根儿上亲了亲,并对他摇了摇头。
      哎,这算是美人计吧,可偏偏就奏效了,谢润憋住了,听范叔郢继续说。
      “王爷说的那些,小民认真想了想,心里是万分的感激,王爷仁德,没有因小民出身卑微便看不起小民,做出棒打鸳鸯的事,还愿意给小民机会,小民实在是无以为报!”
      范叔郢把自己说激动了,他跪下道:“小民定然不会辜负王爷与侯爷的苦心,奋发向上,努力配的起四郎!”
      啥?!这误会大了。
      阿赐捂着嘴巴笑,谢润惊讶过后有些郁闷,真不知这孩子长没长脑子,怎么就把意思给曲解成这样了呢?他还不能解释,便更郁闷了。
      郁闷是一回事,郁闷完了还要继续问话,“所以你是愿意听本王的话了?”
      “全凭王爷做主!”
      “不再想想了?比如,问问你爹娘或兄长的意思?”
      “王爷是怕我爹娘不允吗?这个您大可以放心,我爹娘不管我这个的,只要我觉得好,就好!”
      谢润瞪眼,这范珏怎么教育孩子的,竟这般自由放纵,不把长辈放在眼里,此等大事不请教父母兄长自己就决定了,也太无法无天了!
      阿赐却不这样觉得,他倒是觉得小小年纪就能自己决定自己的事,乃至把未来都决定了,说明这孩子相当有魄力啊,是个可塑之才,更何况听这孩子的意思是,为了让自己配得上小玉才决定这样做的,可见其对小玉的心意,说是孩子心性也罢,却也让阿赐不由得高看他一眼。
      阿赐亲自扶起他,微微笑道:“你跟小玉的事暂且不谈,日后有的是机会,今日我们只说你的事,你既同意了,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只这个师也不是好拜的,平侯至今未收弟子,一是他并不热衷,二是还没遇到资质好到的能入得他眼的弟子,能不能让平侯收你为徒还要看你造化。圣人言,天地君亲师,拜师事大,你还需问问父母的意思,此事不急,慢慢来就好。”
      这般为他着想,范叔郢对着阿赐行了个大礼,“多谢侯爷。”
      阿赐点点头受了,“你先回去吧,过几日我便去袁大人府上,也带你去拜见平侯一面。”
      待送走了范叔郢,谢润还有点神不守舍,阿赐回身抱住他,隐隐有些心疼,他自然知道谢润在想什么呢,便安慰他道:“你别想了,他是他,顾家是顾家,顾家早没了。”
      谢润回抱住阿赐,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阿赐想了想,说道:“范叔郢这孩子有一颗赤子之心,也痴情,单就他愿意为小玉上进便看得出来,他俩要是在一起,我也放心,只是……”
      只是……顾家不能绝后,范叔郢一定得有自己的孩子。
      “过几日叫小玉过来一趟吧,他俩要真下定决心在一起,咱们也不能拆散他们,这事儿,小玉总是要知道的,听听他是怎么想的,你不必顾及我,反正我们……也不会再待太久了。”
      范叔郢回到袁府便要来笔墨纸砚,摩拳擦掌的准备写家书。
      范仲秀对范叔郢一早就出门,回来却要写信的举动感到很不解,他宿醉醒来还有些头疼,读书也没读不进去,便凑过去看范叔郢写的什么,只看了五行便被吓得不成,这些日子没他的约束,范叔郢到底做了什么事,引的七王爷青睐也就罢了,反正那位一向不爱循规蹈矩的,可现在竟还要拜平侯为师,这就让范仲秀觉得惊讶了。
      范仲秀对他三弟的际遇很好奇,便旁敲侧击道:“三郎,你近些日子在京城都去了哪些地方耍?”
      范叔郢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回答:“去了听多地方,西坊市都玩遍了,也去了外城的几处坊市,还去看了断头台,可吓人,上面都是血。”
      范仲秀听得心惊,他一个文人,对血啊什么的天生有抵触情绪,强压着不适,又问道:“还遇见过什么人啊?”
      “也没遇见什么人,就是有回跟徐大哥去柳湖碰见梁平了,然后梁平不知道看见了谁,半路跑了,还是我跟袁硕一块儿去那个谁家告诉的呢。”
      “徐梦余那厮带你去柳湖?”范仲秀知道柳湖,京城的妓院大多建在那里,他就去过一次。
      “二哥你想多了,是徐大哥去柳湖,我只是路过,哦对了,就那回去柳湖,徐大哥晚上没回来,又过了几日还是我去伯安侯府把他接回来的,听徐钱说,徐大哥跟伯安侯结下梁子了,啧啧。”说到徐梦余,范叔郢还有些幸灾乐祸,他觉得能让徐梦余吃亏的人不多,这位伯安侯可真厉害。
      范仲秀嗤笑一声,也没再说什么挖苦徐梦余的话,范叔郢抬头看向他二哥,“二哥,你放心,我没胡来,不信你去问袁硕,这些日子袁硕一直跟着我,监视着我。”
      “是吗?”
      范叔郢点点头,放下毛笔,捧起写完的家书用力吹了吹,然后问他二哥,“二哥,你要不要也写封家书送回去。”
      “我前两日已经把信送出去了,那时叫你写你不写,偏偏今日又不知抽的哪门子疯要写家书。你把信搁下,我有话问你,你要老实回答。”范仲秀坐下,也不跟他再拐弯抹角了,“二哥看你信上说要拜平侯恩罗为师,还是七王爷给你引荐的,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认识七王爷?”
      范叔郢悠哉地笑着:“就上回你去宫里复试,我就在宫门口碰见王爷了,王爷说要请我喝茶,我就去了;王爷说想给我引荐,让我拜平侯为师,我就答应了。”
      范仲秀一拍桌子就站起来了,他很生气,气范叔郢这么大的事居然都不跟他商量一下,如今决定了才写信回去问爹娘的意见,若不是自己今天来看一眼,怕是就把自己给瞒过去了。
      “你为何不跟二哥商量就自己做决定了!”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啊,爹娘都不管我这些的,再说我这不是给爹娘写信了吗?”
      “胡闹!简直胡闹!”范仲秀有些急,又想拍桌子,这个弟弟怎么这般的没脑子,这是京城,不是安溪镇,怎么能由着他随心所欲!范仲秀想教训他,又猛然想起来这家伙向来是这样的,一副驴脾气,决定的事就没再更改过,只能放缓了声音道:“七王爷怎么会知道你,又给你引荐的,你干什么了?”
      范叔郢眼睛一翻,他还不想这么早就把自己和兮回的事告诉家里人,便无赖道:“这个啊……我不想说,以后再告诉你。”
      范仲秀更觉可疑,咬牙道:“给我说清楚!”
      范叔郢没等他二哥发作,抓着信就跑了,边跑还边朝后喊:“二哥净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与其操心我的事,还不如回去多读几本策论方是正理,这事儿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说着就跑没影儿了,范仲秀又追不上他,只能在后面干跺脚,一转身,回屋又写了一封家书。
      徐梦余也写了一封家书,范叔郢把信一并交给袁管家,请人找人送出去,前几次他二哥要往家里送家书也都是袁管家办的,这事儿就该找他。随后范叔郢便带着袁硕又出门晃悠了,到了晚上临睡前,范仲秀在净房沐浴时,范叔郢鬼鬼祟祟地跑过去躲在外间,高声道:“二哥,白日里你不该生气啊,你仔细想想,这难道不是好事一桩吗?”
      范仲秀还在气头上,便不想搭理他,范叔郢也知道二哥不想理自己,只好又说道:“你看啊,你再过几日就是殿试了,一甲就不说了,二甲进士是板上钉钉的吧,那就得进那个……那个什么院,也说不准会外放。哎呀!不管那些,你看我要是拜平侯为师,我就是武将,肯定得走军功擢升的路子,这年头天下太平的也没个土匪流寇,那就得去打外族,到时候咱们一文一武,一个在朝廷里,一个在边关,还能互相帮衬,多好啊。”
      这么听来也确实挺不错的,自古文武是对头,若是两兄弟分别在文武的行列里行起事来倒是方便不少。
      放屁!全是放屁!就知道这家伙没脑子,那边关也是能随便守得的?那外族也是能随便打得的?战场上刀剑无眼,枪炮无情,一不小心,小命呜呼一声就没了,他以为守边是摆家家酒呢啊?!
      范仲秀一听就更怒了,真想一个鞋底拍过去,把范叔郢拍清醒了,可他又知道这家伙是个什么脾气,你就是真拿鞋底拍他,那也是没用的,人家压根不吃这套,有骨气的很呢!因此他便重重哼了一声,又过了片刻才说道:“别给我卖你的嘴乖,赶紧回房休息去吧,这事儿你还欠我一个解释,什么时候说清楚了,什么时候再跟我说其他的。”
      范叔郢一听就知道他二哥不气了,又说了几句好话才离开,离开前还不忘嘱咐范仲秀好好休息,他却不知道他二哥想了个主意,要把他拜师这事儿搅黄。
      范叔郢把他二哥哄好,第二日一大早便去找兮回了,前几日在那家古董店门口约好了,说过几日一起去爬那个劳什子桃山的,范叔郢看最近也挺闲的,不妨就去爬爬,也顺便告诉兮回自己的决定。
      桃山也作东山,京城里有“佛山晚风东山霞,天女沉醉疑作家”的典故,说的是小佛山秋天热烈似火的枫林,和东山春三月粉霞如织的桃花林,连天上的仙女儿都以为是回到了家里,可见这两处地方到了时令该是有多美。
      如今已到了五月,桃子都结出来了,桃花自然是没得看了,却也并不妨碍东山上还有其他优美的自然风景。
      范叔郢和兮回这一对儿憨包,累死累活地爬到山顶,背靠着背坐在地上,举着袖子擦汗,嘴里呼哧呼哧地喘气,连话也说不出来。
      随行而来的下人们都候在不足十丈的地方,唯有秋宝和冬宝挨的最近。
      山顶的风很大,呼呼地吹着,吹得人袍袖头发都飞舞起来了。范叔郢的头发不长,用根驼色的发带绑着,爬了这么久的山,此时被风一吹便散开了些,散落下来的发丝被风吹的总是遮住脸或眼睛,他伸手拢了几次也不管用,最后只得放弃。
      兮回笑了笑,侧过身子解开范叔郢头上的发带。
      发带一解开,范叔郢一头的黑发便随风飞起来,他叫了一声,忙捂住头发回头瞪兮回,兮回笑道:“你的头发都乱了,我给你重新绑起来。”
      范叔郢便回过头去,算是答应了陵王殿下的服务,背对着问他:“你会束发么?”
      “自然是会的。”
      范叔郢轻哼一声,显然是不相信的,一个衣食住行都被下人们侍候的王爷,怎么可能会给别人束发呢?他却也没拒绝,倒是很享受兮回的手指穿插在他发间带来的感觉。
      冬宝从怀里掏出木梳递过去,兮回摇摇头表示不用,他动作轻柔地梳着范叔郢的头发,笑道:“你在袁大人府上,都是谁给你束发的,束的可真难看。”
      过了好一会儿,仍不见范叔郢回答,兮回便推了推他的肩膀,“问你话呢?”
      范叔郢怒道:“我自己!”
      兮回哈哈大笑起来,范叔郢怒极,便不搭理他。兮回笑着,手中动作仍很轻柔,他把范叔郢的头发尽数握在手里,歪着头轻轻亲在范叔郢耳朵上,范叔郢抖了一下,后背一阵酥麻,不敢出声也不敢回头,只是坐姿变得端正起来。
      兮回又低声笑了,也不再逗范叔郢,无声帮他束发。
      说到束发,陵王殿下的手艺也不见得多好,给自己束发的次数便是屈指可数,更遑论给他人束发,尤其是范叔郢的头发并不长,乱发很多,这就更不好束了,兮回折腾了好久才把范叔郢的头发勉强绑出一个能看的样子来。
      范叔郢也看不到兮回把他的头发束成了什么样子,小心用手摸了摸便不去管了,他还记得今日邀兮回出来爬山是有事要告诉他的。
      “四郎,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你说。嗯,上回你说的事办妥了么?”
      “办妥了,我要跟你说的就是这件事。”
      “那好吧,你说吧。”
      范叔郢便把谢润找了平侯给他做师傅,教授他武艺的事告诉了兮回,末了还发表了一番自己的看法,并表明一定不会辜负谢润的厚望,学成一身本领,挣个前程,也好配得上兮回王爷的身份。
      范叔郢说话时是背对着兮回的,也就看不到兮回脸上复杂、阴沉、微妙的表情。他七叔做事一向毫无根据可言,便是他在七王爷身边待了这许多年也看不透,如今听到范叔郢这么说,忽然想到去年在襄王府七王爷跟他说的话,一颗心便沉了下来,他仍旧不清楚七王爷为何会说出这样狠毒的话来,为什么?仅仅是因为范叔郢身份低微,身后没个世家大族可以依靠么?
      可他七叔怎么会是这样的人?他没理由这般去揣测谢润,兮回不信,半分都不相信,他只是惶恐,没来由的惶恐,怕自己真的会给范叔郢带来杀身之祸。
      心里百转千回了个遍,又听到范叔郢说他要努力变得配得上自己,霎那间一切都忘了,凄然惶恐也罢,万般揣测也罢,都比不上此刻两情相悦,两心相印来的重要,兮回搂上范叔郢的腰,下巴搁在对方肩膀上,就这么静静地待着。抱了一会儿,兮回说道:“你若想去就去吧,平侯很好,你若肯用心学,他也会用心教授你的。”
      两个人在山上待了一个多时辰,又开始下山,谁也没要下人帮忙,互相搀扶着下了山,已累的两条腿都抬不起来了,脚上也都磨出了水泡,可见逞能也不是那么好逞的。
      兮回把范叔郢送回了袁府,又把自己的好药送了他几盒,让他这几天在府里好好休息,哪里也不要去,然后便去襄王府了,有些事总要问个清楚才能安心。
      兮回脚上还疼的厉害,估计是水泡破了,秋宝劝他回去养好了再来他也不愿意,还把秋宝给打发了回去。冬宝搀扶着他进了前院的春芳迟,廊下的架子上,那只绿皮鹦鹉见了他猛然大叫一声:“妖怪!吃俺老孙一棒!”
      吓得兮回愣了一下,愣完了开始笑,他知道,他七叔叔估计是给这只畜生讲了那个石猴精的故事了,什么高老庄娶亲啦,菩萨招女婿啦,女儿国啦,哎呀,笑得他脚疼,站都站不住,可他一想到谢润从前给他讲的那些就忍不住了的笑。
      等到听完谢润给他讲的这个新故事,他就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