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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5 像一枚炸弹投进他的心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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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料峭已过,迎来初夏,比廉价的地摊货好一些的店铺里,满是印着F4或流星花园字样的T恤里,夏杨挑了件长袖连帽,印着英文字母的白色T恤,套在身上,着牛仔裤和帆布鞋走在街上,瘦弱的身子像一阵风能吹走似的。
离校门快近了,就见十步开外迎面走来一个人,突然他的心猛烈跳动了下,把自己吓了一跳,胸口里那颗心跳的多么用力啊,好像平时它都蹲在那儿不动似的,现在有什么吸引着它,吃了奶的力使劲一跃,要挣脱牢笼。
脸不及红,夏杨就扭开了目光不敢看那个让他心脏不正常的男人,小跑的进了校门,朦胧里那个男人二十来岁的样子,没有乡镇气息。
夏杨为自己对陌生男人突然产生的心动,感到惊讶又懊恼,仿佛自己犯了见异思迁的罪,对不起王老师。
本应该爱乌及乌,可他的语文成绩不上不下,总是八十二三中徘徊,语文课是最快乐又难受的课。
这次王老师一上课就点名,让同学上黑板写名言警句,除了学习好的同学,谁也不愿意被点名。
夏杨虽然深深的喜欢着王老师,常希望他能注视着他,这时却千祈祷万祈祷的不要被注视,尽量低垂着头,又要自己不要显得那么不自然,保持这种难受的姿势,心里仿佛有个声音一直在对他说:“会点你的名,会点你的名。”夏杨害怕极了。
不料讲台上王老师叫了声:“夏杨。”
不错,夏杨是他的名字,多希望还有别的同学也叫这个名字,他只能无奈又紧张的上了讲台,粉笔盒里拿了粉笔,在其它的同学的名言警句下,用紧张的发抖的手写下——宁为瓦碎,不为玉全——胀红了脸回到位置上坐好。
王老师一扫而过,点头说:“不错。”
夏杨羞涩又兴奋,觉得这是一种表扬及肯定,他在王老师心目中留了好印象。
他的心升在半空里的时候,王老师出声道:“反了。”
拿着擦板把瓦改成玉,把玉改成瓦,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看着黑板上独他那句错话,心跌到地狱里去了,老师肯定失望,同学们肯定嘲笑,没脸了,没脸了,再抬不起头了,一节课似梦游般过了。一整天他都在气愤自己在王老师跟前丢了脸。
夏杨本是一个内向的孩子,不爱说话,不爱和同学们凑在一起打闹,四周喧哗,他独坐在位置上闷头看书,愈发显得他孤零零的。
午休时厌厌的趴在课桌上午睡,两只胳膊作用于桌面,桌面也反作用于夏杨,夏杨终究是比不过桌面的硬度,手痛的要死,不停的轮换着,眼角瞥见蔡洵的座位是空的,有些好奇。
午休时间过了蔡洵才来,他笑得脸都快开花了,大大的黑眼比夜空的星星还亮,夏杨见他高兴成那样,好奇心趋使着他去打听。
“我姐来看我,姐夫也来了,舅舅帮我请的假。”欢快的语气。
蔡洵的舅舅是这所学校的计算机老师,教师楼里分配了一套房子,蔡洵便寄宿在舅舅的家里。
“原来是这样的啊!”夏杨说,心里却对他姐夫好奇起来,却不好问。
“过几天放假,正好二十一是我妈生,二十二是我生,祝成一天,姐他们是特地回来祝生的。那天你也来噻。”
他也去。
夏杨第一个想到的是要花钱买生日礼物,不知道家里会不会给钱,第二是可以趁机不用关在家里做劳务,他心里是极愿意的,又怕父母不同意,一下午的课勉强听了进去。放学回家,门市里没见到人,家里也没人,夏杨只好一如既往的做饭,炒了几个菜,出去找人吃饭。
夏爸在茶馆里打牌,夏妈在对面药房跟人摆龙门阵,夏超倒是回来了,手里捏着个硬币一样的东西。
夏杨拿来看,看不出什么名堂,问:“啥子东西?”
“游戏币。”然后神神秘秘的对夏杨说,“我悄悄拿过年的钱买了个游戏机,联到电视机上的。不要告诉爸爸妈妈是我买的哈,就说跟同学借的。”
然后从房间里抱了个长纸盒出来,拆开像电脑键盘一样的游戏机联在电视机后面,两副手柄,一张蓝色的卡插在键盘槽里。
“你打不打?我们两个打魂斗罗。”
夏杨想到晚上还有英语考试,抓紧时间多看几个单词要紧,就没应,夏超只好一个人在那里玩采蘑菇。
夏爸输了钱回来,夏妈也回来了,夏超赶快把游戏机收起来,老爷子也从茶馆里回来,在饭桌上高兴的说:“今天打牌赢了几块钱。”
夏妈拿了个二碗出来盛饭,一面用同情的语气说:“我在万菲那里摆龙门阵,有个老子儿在那里歇脚,早上来的,可怜哟,他娃儿不给他钱,走路来的,中午饭都没吃。”又拣了些菜堆在饭上,对夏杨说,“你送到对面给那个老子儿吃。”
夏杨端着碗,拿了双筷子,穿过马路到对面药店里,果然见一个穿着破烂,和夏老爷子差不多岁数的老头儿,在那店门口,板凳上坐着。不知道怎么说,夏杨只把碗递过去,说:“爷爷,吃饭。”
老头忙说谢谢,又说菜他咬不动,夏杨又端回去,夏妈把菜换成豆腐乳,他又端了过来。
老头不住的说谢谢,那苍老皱纹的脸上滑过一行泪,夏杨觉得心酸,赶快递给他就跑了。
回到家把困扰了他一下午的话拿到桌面上说了。“我有个同学生,请我去耍儿。”生怕他们不同意,夏杨又说,“就住在四宝隔壁的那幢楼上,他爸爸妈妈都是老师,他舅舅是我们学校的计算机老师。成绩可好了,小学三年级直接跳到六年级来读,是我们班上的第一名。”
夏妈的脸色慢慢变缓了,夏杨想肯定为着家里的衣服做饭不想让他去,后来听着人家成绩好,是好学生,一家人都是老师,便同意了。
弟弟听了也吵着要去。
“我去同学家,你跟着干啥子嘛?”夏杨不高兴的说。
“我去四宝家耍儿。”
很快放假,上午上了三节课就放假了,下午夏杨就和夏超一起坐车去隔壁镇四姑家去了。
出发前夏妈找出两包糖给夏杨,一看就是农贸市场两三块钱一包的硬糖,过年亲戚们送来的。
第一次单独去做客,夏杨不知道送什么好,但看到这两包糖,也觉得不合适,极力要求夏妈给点钱,最后给了二十块。
夏杨拿了钱就跑去文具店,夏超生怕他贪污了,跟屁虫似的跟在后面。在钢笔和笔记本中来回徘徊,最后选了个十五块钱牛皮纸的笔记本。
夏超还吵着把剩下的五块钱平分了。
夏杨的四姑与蔡洵家是近邻,互相都认识,夏杨小时候到四姑家玩认识的蔡洵,但从没去过他家里,都是在楼下与几个邻里的孩子丢沙包、扇纸牌、玩陀螺。
夏超威胁不给他买溜溜球他就跟着去,夏杨只好给了他二块五毛钱,拿着没有任何包妆的笔记本爬上了三楼。
门开着,外面有几双换下来的鞋,夏杨站在门口,推拉落地百叶窗里喃喃的说话声,他不知道该不该进,站在门外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的呆愣一会儿,才敲了三下门,不一会儿从落地窗里走出一个人来。
他不胖不瘦,戴着副眼镜,大背头,光洁的皮肤,穿着酒红色的圆领针织毛衣,修身的深灰裤,毛拖,这样一个人,像一杖炸弹投到夏杨的心湖里,嘭的炸开了。
夏杨想现在转身走掉还来得及,脚还没行动,就听到自己用结巴的声音说道:“我,我-我-我是蔡洵的同学。”
“进来吧!”说完就进去了。
夏杨真想就这样不管不顾的跑掉,心跳得厉害的从鞋架里拿了拖鞋换上,见只有凉拖,看看自己脚上那双白色的袜子,可以看见五个指头的轮廓,上面遮了一层灰纱也似的,让五指更清晰了,他真不想进去。
天人交战的时候,蔡洵跑了出来,“来了哇!”
夏杨“嗯”的一声,认命的穿上拖鞋,把笔记本递过去,同时说:“生日快乐!”还傻笑了几声。
蔡洵引着夏杨进去,落地窗后面就是客厅,围着几个沙发,沙发前一个玻璃茶几,上面放着瓜子花生苹果之类。
沙发上就坐着刚才的那个人,夏杨心里一颤,先前傻笑的声音肯定被他听了去,很不好意思。
蔡洵的妈妈从厨房里出来,热情的招呼,一定要夏杨坐在沙发上,还不住的招呼他吃东西。夏杨受不住她的热情,尴尬的离那人远一点的沙发上坐下,把注意力全转到蔡洵身上。
心里后悔不该这么早来,又不是不知道本地风俗,不到饭点亲戚们再不会来的,他这么早来,肯定很冷清。
蔡洵跑到那人身边坐下,挽上那人的胳膊亲热的说:“哥哥,这是我同学夏杨。”朝着夏杨说,“这是我姐夫。”
夏杨不自然的看着他姐夫,不知道要不要礼貌的叫一声,又不知道叫什么,跟着蔡洵叫哥哥又有些不好意思,便迟疑的没叫出口。
也许那人见他欲言有止的样子,先开口道:“叫我谢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