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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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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璧,出什么事了?”最近府里上下怪怪的。
“主子,奴才本不该多嘴。是睢阳侯反京途上遇刺受伤了。外面有些不好听的话,主子千万别放在心上。”
“外面的嘴我管不住,府里总管吃什么的?也管不住吗?”
沉璧垂头“是。”
“遇刺?哼哼!”我冷笑。这才是怪事。
“是,秦公派了太医令,回禀病情凶猛。”
“哦?”眉一挑,苦肉计?真难为了他,徒有睢阳侯虚名未有封地,回京必交虎符,秦公之心昭然揭之。裴筝上位迅速,秦公岂容刚解决一个卫氏,又养个猛虎在身边。
“主子,其实,睢阳侯使人来访,如今在前厅与大人会面。”
说罢,便有人来请。来人将近50,府邸管家模样,呈上一支锦盒。
“侯爷尚在病榻,特差遣奴才将七血玲珑相赠。尊祖训,传与侯爷夫人。其实本是老夫人亲自传授,然老夫人去世多年,侯爷病中忧思,故只好经奴贱手,还望相爷,夫人海涵。”
打开盒子,是一支血玉雕成的玲珑梅花簪。
父亲一手抚颔,伸出手来摆摆。往我这边看了一眼“总管客气。”
作为主角的我,这时候该是做点什么的,作为大家闺秀的我,礼教上该矜持的把话语权交给父亲。
在我犹豫的档口,也不知道是什么神奇的力量推了我一把。“既然是传给侯爷夫人,还请总管收起来妥善保管,有朝一日传给侯爷夫人吧”
大家都有些错愕,跪在地上的总管,饶是一副宝庄严相,抬起头来看我也掩不了吃惊的表情。
“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我装作很无辜的样子。“总管这是什么意思?”
“六礼未行一礼,我还是相府的小姐,侯爷此举是要毁我清誉不成!”我拿捏了片刻,摆出了相府小姐的大架子,最后一句咬得腔圆字正,唬得总管俯首告罪。
这时,父亲出来打了圆场“小女说得确有道理,礼不可废。不如这样,总管先在府上住下,我已让人收拾好厢房。”
“劳相爷费心,只是奴才赶着回侯爷命,不便相扰。”
“既然这样,那,书房说话。”
于是,第二天流言便传来了。相府的小姐,刚袭位的广陵郡主,天生的孤煞,为了好养活和相府的安危,从小放在在外家。请了无数法师改命,也没去掉身上的煞气,现在肯定是克上了睢阳侯。百姓们忿忿而言曰睢阳侯多么多么伟大,说什么也不能让这位郡主害了去,云云。
我是有点生气的!
不久,我自己也想通了,懒得跟这些封建人民计较太多,毕竟不在一个层次。说我两句也不会少块肉,人出名是非多,我心说,我也是蛮有名的。虽然这么安慰自己,当母亲邀我回广陵时,我二话不说打包了行李。
我叹了口气,这些流言也不是没有道理,我打娘胎里带了病,是去了琅琊才勉强见好,我在相府的时候,的确是发生了一些事。
马车上,母亲絮絮叨叨给我讲了广陵的产业,我有些懵懂,隐约觉得这是个庞大的家业,然后回想自己六年都学了什么,霍然发现,脑袋一片空白。
心里哀嚎一声,这六年委实活的混账!
马车突然停下!
我掀起帘子怒视!
地上被侍卫押着跪了两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我跳下车,示意侍卫让开,抬起头的两人面目甚是清秀,女的大约摸十三岁光景,男孩就小的多。
我说“你们为什么拦我的车?”
女孩跪走了两步,急急说“小姐息怒,我和家弟并不是有意拦车,只是见马车尊贵无比,必是贵人出行,请小姐收留我们,奴愿意放牛做马!”
这还不是有意拦车?这意有的大了去了!
“姐!”男孩紧紧攥着女孩的袖子,眼中的怒火都快烧起来了。
蛮有脾气的!
咻咻两声,侍卫倒下两个!
我第一个想法是,有山贼!
侍卫纷纷拔剑,从四面窜出一群人,果然是山贼!我回头嘱咐母亲千万小心,那对姐弟瞬间躲在我身后。我恨得咬碎一口银牙!真是时运不济,哪哪都遇到打劫!
“阿姜!快过来!”
母亲在后面喊,慌忙之中我推了姐弟一把,说道“快过去,快点!”
然后听到母亲的尖叫声吓了一跳,她叫道“阿!姜!小心!”
我猛得抬头,差点把心肝吓出来,条件反射的朝她跑去!“娘——”然而还是来不及,我看一支箭朝她的胸口直直射去!
娘——
娘——
母亲的胸前突然冒出了一团影子,一起摔在马车另一边。我跌跌撞撞跑过去,男孩伏在母亲身边大叫“姐——”
什么?
箭还插在身上,母亲支起上身,朝我看了一眼,接着往下一看。那支箭直直插在女孩背上,露出很长的箭羽。男孩放声大哭。她说
“阿维,别哭。”
我震惊了。
我松了口气。
大声吼道“来人!”
侍卫在我们周围围成一个圈。
为首的朝我跪下“属下失职,请郡主降罪!”
“说!”
“东西都被劫了。”
我上前拔出他的剑,狠狠地扔在地上!“没用的东西!”
侍卫跪倒一片,“属下知罪!”
这时,槿衣搀了母亲起来。“阿姜,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还是赶紧进城给这位小姑娘医治得好。”
我剜了侍卫一眼。
或许我脸色不是太好看,或许是一盆盆清水进一盆盆血水出,客栈掌柜看我的眼神不太友好。
屋内热气夹着血气一起蒸腾,扑在身上粘糊糊的,我拍了拍男孩“阿维…”
安慰的话还在嘴里,叫阿维的男孩噌的站起来,小小的个子,拼命挥动双臂,我急忙收回手后退两步。
“不许你这么叫我!”恶狠狠地瞪着我!
猴孩子!太没礼貌了!
可是我能跟一个熊孩子计较吗?
“你别太担心了,大夫说了,虽然失血过多,好歹命是保住了。”完了加了一句“你放心,你姐姐救了我母亲一命,我一定会报答她的恩情。”完了再加了一句“你先下去洗一洗,吃点东西,你姐姐也需要洗漱洗漱。”
阿维盯了我半晌,又复杂的看了他姐姐半晌,十分勉强的皱了麻花一样的眉头跺出去了。
小姑娘是温婉型的美人,少三分柔弱,添一分英气。那个叫阿维的男孩,皮肤晒得有些黝黑,可以看出原来圆圆的包子脸,十分可爱。不过满脸的霸道,防备,仇视,嫌弃,很不讨人喜欢!
小姑娘醒过来的时候,阿谀奉承的县主堆起满脸的笑容,把我们的行李一箱箱抬进来,母亲带着槿衣进行清点。
“下官该死,让郡主,夫人受惊了,下官已将山贼全部绳之以法!还望郡主,夫人赎罪!”长着一张狐狸脸的县主拱手作揖道“郡主,夫人光临,住在小客栈实在不妥,郡主,夫人,不嫌弃,不如到鄙府,下官已准备好上好厢房,酒菜宴席给郡主夫人洗尘压惊。”
我摆摆手,听沉璧说小姑娘醒了,就想着去瞧瞧。“县主客气了,行李找回来我已经很感谢了…”
“哪里哪里,都是下官应该做的。下官…”
我已经不耐烦了。“我急着赶路,不宜久留。县主的功德,我自会写信告诉父亲。天色不早,县主还是早些回吧!”
“哈哈哈…是是是,下官告退!”
我刚踏出房门,就听母亲低低叫了声“糟了!”我回头,紧张道:“怎么了?”
母亲回过神“啊?瞧我这记性,刚想什么竟给忘了!”然后一阵自嘲“老了……”
我也笑了:“瞎说,哪里老了?”
小姑娘刚醒,病怏怏的,一张脸白的像纸一样。
“多谢郡主相救。”
我一愣,想必沉璧已经跟她说了我的身份。我坐在床边,“是我该谢谢你,你救了我母亲。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你。”
“奴不求什么,只求郡主给奴姐弟一个避身之所,奴愿意愿意只做一个扫洒丫头,求郡主收留,让奴姐弟不再颠沛流离。”说完她看了一眼难得乖巧垂首静静站在一旁的阿维。这个小屁孩不动不说话,还特别能唬人,激的我潜在的母性光辉一发不可收拾。
“这个不是问题,你也不必自称奴才,你不是我的奴才。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家在哪里?做什么的?”
“我叫阿泠,十三岁。我弟弟叫阿维,刚满8岁。我是淄城人,原本也是官宦人家,父亲得罪了权贵,家道中落。被债主追杀,父母都去世了。”
“哦~你先别想太多,好好养伤。等你好一点再出发回广陵。”
到达广陵,是它最美的烟花三月。
但是我是没那个福气享受。偶尔拖着疲惫的身体,从书房回卧室经过小花园的时候,能瞥见冰山一角的旖旎风光。
像泥一样的摊在秋千架上,不得不仰天哀嚎,这些年我委实过的混账!像一只保护的很好的搪瓷娃娃,不知道世道的险恶,不知道柴米油盐的艰辛。郡主,丞相夫人…外子多么光鲜,里子就多么腐烂到发臭!
唉~
傍晚寒意袭来,我抖了两抖。我吸吸鼻子,抱了胳膊准备回去睡觉。
“郡主!”
我扶额,不是吧~
“老钱…”
老钱这些年一直替母亲打理一些事物,我隐晦的问过母亲,此人是否真的可靠?母亲给了我肯定的回答,非常肯定的回答。这几天我观察,他做事很有效率,考虑十分周全,关键是相当有热情,就是头发有些稀疏。
他走到我面前,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大大咧咧地用他的大嗓门直奔主题,而是神情十分肃穆。我隐约觉得不是件好事情。
“我刚收到密信,还没有禀告夫人。这件事我拿不准,该不该告诉她,您听了再做决定吧。”
“什么事?”
“帝京的红颜死了。”
我吸了一口凉气。他是说我们安排在帝京的细作,红颜访的头牌,死了。母亲身边的槿衣的女儿…死了。
“怎么死的?”
“老鸨说,死在外面。一夜未归,老鸨觉得不对,悄悄去寻,发现了尸体。老鸨把她抬回来,对外说是自杀。”
“现在红颜访怎么样?”
“倒是没有什么大事情。”
“先别告诉母亲了,她身体不好。”
“是,那要不要重新选个人顶她的位置?”
我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会有什么后果,是谁杀的人,红颜坊是不是不安全了,我们是不是暴露了?我该怎么办?
而他想的是,这个人死了,再派其它人去。
“不着急,这么快就派人去太显眼了。还没弄清楚之前不要打草惊蛇。”
我想,我要去趟帝京。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我转过葡萄架,阴影里站着一个人。
“我,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阿泠。
我意欲走,心想,可能不能留她了。
阿泠拉住我的衣袖,坚定的说:“我愿意去做你的细作。”
我装作绕有兴致的问:“为什么?”
“我…”
我笑了笑。“卫泠!不要撒谎。”
她听见我叫她的名字,黑夜里的眼睛满是讶色。我说:“自从你跟了我,一路上都有人跟踪。如果是你的债主,为什么不出来杀你?又为什么不让我替你还债?当时我们糟劫,根本是两拨人,一拨是山贼,一拨是追杀你的。这不是秘密,我有心查,就一定能查到。”
“既然你都知道,就知道我要报仇!”
“是,你要报仇,可是你会连累我。”
“我会帮你!”
“你怎么帮我,你知道要杀你的人是谁吗?”
她说的有些激动,而我这个人很奇怪,别人越是激动的时候,我越是冷静。“当然是国君,昏君!我父亲没有叛国通敌!”
“不是,实际上,他可能也很后悔。”
要杀你的人,这个人很有可能是裴筝。但我怎么能告诉她,你的仇人可能是我的未婚夫!
阿泠有些沉默,我接着说:“阿泠,你只有13岁。你还有弟弟。”
我实在是犯困的厉害,忙摆摆手,朝卧室走去。
我没想到师兄会来。
他没有赶来参加我的及笈礼,他答应我的。他没有来。我害怕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我担心再见时,我不是完整的我了——我已经是别人的妻子。
我紧张的攥着衣襟里的玉佩,巴掌大的玉佩刻上了密密麻麻的米粒大小的容字,形成繁杂神秘的花纹。他静静地站在秋千架下,手搭在上头。日光倾城,岁月静好,开的荼靡的合欢投下斑驳的倩影。我不忍心走上前去打乱这副画。
他笑着朝我招手。我面上不做声色,心里却因这个动作幸福的冒泡。
他塞了个东西在我手里。“错过了你的及笈礼,赔你的!”
一支木梅花。
他知道我喜欢梅花。
他亲手刻的梅花。
可惜你没看见我最美的时候……跟师兄在一起的时候,我根本谈不上美,穿的是师兄的旧衣裳,没有半点女孩的样子。我觉得我最好看的时候就是及笈礼上,可惜你没看到!
鬼使神差的,等我反应过来时,我已经扑过去抱住他的腰。
“师兄,我想你了……”
“我也是。”
可是,我要成亲了……
“阿离,我没有时间了,我这次来见你……是……”
“什么?”
“我知道你要嫁人了。我没有办法阻止。但是,等我夺回了家产,我会让你吃下假死药,我会带你走!”
我没想到,事情峰回路转,会发展成这样。
“你愿意吗?你愿意舍弃你的身份,你愿意……”
我一把握住他的手,非常坚定的打断他“我愿意!”
师兄若是现在便要我跟他走,我一定是没办法答应他。
我若此时走了,便是逃婚。我父亲,母亲,至亲至爱之人就会受到牵连,我如何能背弃他们?
但是,如果是我死了,而且是嫁去侯府之后死了。父母虽然会悲伤,会有一段日子痛不欲生,然而时间和身边的亲人会治愈他们,父亲是堂堂左相,母亲是王室宗女,他们的下半生会幸福安康。
这个办法,我怎么没想到呢?
师兄一时没反应过来。
完了,他会不会觉得我太没有良心了,父母家族,说放弃就放弃。我连忙收回手,结结巴巴:“我,我,我……”
“我知道我很自私!但是我只有这个办法了。阿离,你当真愿意吗?”
我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当真……愿意”
他长长的呼吸了一口气,像是完成了毕生的夙愿。“好!我明天就启程,先到帝京……”
我再次打断:“我也去!”
他做出疑问的表情。我把我的计划告诉了他。
“杜蘅哥哥!”
一身黄衣服像一阵风,卷到师兄身边,挽住他一条胳膊。“杜蘅哥哥,你怎么说这么久啊?”
这个小丫头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时小丫头眨了两下大眼睛,看着我:“哦~我知道了,你肯定是杜蘅哥哥的师妹了!杜蘅哥哥的师妹就是我的姐姐!”
我还是那句话,这个小丫头从哪里冒出来的!
“萤盈,你怎么过来了,我不是让你等我吗?我在说很重要的事情!”师兄极其温柔极其耐心。
“人家已经等了很久了嘛!”
“乖一点。”
小丫头很不情愿的被沉璧请走了。
我看看她又看看师兄,看看她又看看师兄。
“你这副模样,该不是醋了吧?”师兄好笑的看着我。
我没好气的回答:“没有!!”
师兄用食指点住我的额头,“真醋了?”接着柔软的嘴唇代替手指,印在我的额头。
“你看你,跟一个孩子计什么较啊!”
好吧,我就姑且,先不计较了。
我们启程,师兄对于我精简的出行很不认同,出于对我安全的考虑,对我的随行人员提出了建议。我向后招手,把小荆壮士推到了他的面前,他是我的暗卫。第二天小荆壮士不负众望的抓住了一个跟踪人士。
我双手叉腰,非常没有形象的指着这个皱着一个包子脸的熊孩子!“你怎么在这儿!你姐姐呢?”
“我跟着她来的。”然后把头一扭,做出懊恼的表情。“我不知道!!”
我就知道!
这……不愧是姐弟!
红颜坊。
奢靡!
太奢靡了!
怪不得,怪不得我每年那么多进项还维持不了红颜坊的运作,竟让我干上贩卖私盐的地步!这形容,一直这样下去,我就是砸锅卖铁,我也养不起啊!
一进大堂,金砖玉器差点晃瞎我的脸,中央大舞台,顶上四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照明,围着一圈酒池,葡萄美酒夜光杯。台上美人犹抱琵琶半遮面。
荒淫,太荒淫了。
幸好没把姐弟带来。
师兄说了一句:“我一直都在想,这家老板究竟是哪个冤大头?”
我憋出内伤。
我决定得好好教育教育老鸨!不把老娘的钱当钱花!
“杜公子,您可是许久没来了”老鸨把视线投向我,酸溜溜的说:“公子这次来怎么还带着红颜知己啊~”
一眼看穿我女扮男装。
我哼了一声,低头用左手抚弄右手上的指环。
老鸨眼神一亮,把我们请了进去。
我忽然注意到楼上,一个玄衣男子,朝我们看来,眼神会聚的一刻,我突然突然心神一荡。
好眼熟啊……
师兄对我耳语道:“我去办事了,等会儿来找你。”
我道好,我也要办老鸨。
一旁老鸨哆嗦了一下。
所以说,有一些事情突然忘了,一直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突然在一个偶然的时间点,一个偶然的契机,突然就涌入脑海。而这个契机又成为想起另一件关联的事情的契机。就都想起来了。
比如这个男人。
就是拿着一张只有头白泽的拜帖拜会老师被我轰走的男人。
就是我与师兄遇刺那晚打晕我的那个男人。
我与师兄一同从琅琊回帝京的路上,因为我瞎凑热闹。天黑之前没有赶到驿站,不得已连夜赶路。
我被颠簸的昏昏欲睡,一群黑衣人杀了过来!
我听见师兄让我呆在车里的声音。颤颤巍巍撩起窗帘,只看见乱糟糟的一团黑影。
马车向后狠狠的颤了两下,加速相前驶去。
我努力稳住身体,偷偷撩开帘子一角,一个黑衣人正挥鞭策马。我轻轻拔下头上的簪子,一鼓作气,冲出去便那人眼睛一捅!
黑衣人捂脸大叫!趁乱,我用力拳脚相加把他踹下车,勉强趴在车沿边稳住身体。刚松下一口气,眼风里瞧见前方乌黑一片!
悬崖!
我向后寻找师兄的身影,一个人影策马而来。
千钧一发的时候,我把心一横,眼一闭,咬咬牙,两脚一蹬!
腾空!
一双有力的手臂环住我的腰,我整个人侧坐在马上。转头看见了一个好看的侧脸。当时他也是一身黑衣,我以为他们是一伙的,又举起拿簪子的手。谁料,他比我更快将手一扬,肩颈一麻。
眼前一黑。
我后来想。黑衣人怎么会轻易露出自己的脸呢?我问师兄,他也不知道他是谁。
也是那一次,我知道了师兄的家产被他叔叔夺了,想追杀他。也是那时,他把容字玉佩交给我,说那是家产的凭证,要是被他叔叔拿到了就完了!要我好生保管!
一开始我是拒绝的。
他说,在我身上比较安全。
我想想,也对!
回忆完这一段,我跟老鸨的谈话也结束了。
我说:“刚才楼上的男人是谁?”
“不知道他的身份,大家只叫他“公子”。”
“常客吗?”
“不是。一年会来一两次。”
“他来都找谁?”
“他都不怎么叫人,只见过执画一人。”
“执画?”
“现在执画可是红颜坊的头牌!她做的画大家都喜欢的不得了!”
我了然。
我倾家荡产的养着红颜坊,可不是给别人养着细作的!
我直觉,这个男人来头不小。
红颜坊的客房是分院落的,不同的风景不同的风格。
奢侈!太奢侈了!
真是,太败家了!
我踏进自己的院子,绕过黑乎乎的假山。朝着光亮的房间走去。
推门。
紫衣女子一个掠影扑到背对我而坐的玄衣男子身上,顺势坐在他的腿上。抬头看到我。
我傻了。
玄衣男子转过头。
我又傻了。
玄衣男子微皱眉头,薄唇轻启。
我干笑两声。“走错路了,不好意思,你们继续,继续。”
退了两步,砰的关上门。
我又有些疑惑了,或许那个男人只是单纯欣赏执画的才艺。看两人刚才的形容,难道是我想多了?
花魁大赛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在这个如火如荼的骄阳六月。帝京几乎万人空巷,以庆祝这个空前盛事。
红颜坊在这几个月里,不设人限,酒水半价。
红颜坊的门槛都快踩破了。
不仅是红颜坊这张金灿灿的招牌吸引人,更吸引人的是经过海选初选淘汰进入最终决赛的几位佳人,只道是必物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这夜,月黑风高,是个干点什么事的好日子。
一曲钟磬音,曼妙的开场舞之后,老鸨走上台:“今晚的比赛,唯一的规则是,各展才艺。不限内容,倾情发挥。最终的决定权在各位看官手里,喜欢谁就把手中的花放在谁面前的花篮里!”
底下已经开始沸腾了,急切的吆喝着开始。
第一位美人,白衣飘飘。翩翩而坐,弹了一首凤求凰,极尽缠绵悱恻,极尽痴缠。
可惜,高山流水,知音难觅。底下反响平平,果然阳春白雪不是一般人能欣赏得了的。所以说世间不是缺少美,而且缺少发现美的眼睛。
第二位美人。执画,花一柱香的时间作一副鹤唳九天。美人之所以是美人,就是无论她在做什么都是美的无与伦比。画还未作完,已经有很多人倾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直到一副鹤唳九天展开,一副鹤唳九天活生生被她画出了凤舞九天的气势,赢得满堂喝彩!
第三位美人。阿泠。其实我一直不太同意她进红颜坊。虽然不是歧视这个行业,只是觉得阿泠为了报仇这样做不值当。阿泠是武将之后,一曲剑舞纷纷扬扬,颇有巾帼不让须眉!震慑住了所有人。台下皆起立肃穆鼓掌,经久不息。目如星灿的阿泠,她展示出了作为卫氏一族的骄傲!
众人纷纷献出了自己的鲜花,老鸨开始唱票。
执画,阿泠,同票。
有人闹了:“怎么回事啊?”
“难道有两个花魁!”
老鸨安慰道:“各位稍安勿躁!花魁只有一个,还有一票!”说完使劲向我使眼色。
为了避免平局,我就是最后一票。
我捻住花枝,人群中主动让出一天通道。我走上前去,旁边早有按耐不住的男人吼道:“兄台!!你选谁??”
又有一群人吼“执画!执画!!”
另一群人不干了,“阿泠!!阿泠!!”
甚至有人出来抢花儿,于是一群人挡一群人抢,乱做一团。
“别闹!!住手!!”
我看着阿泠,伸手把花交给了……
执画。
阿泠不可置信的看了我一眼。
我有我的考量,阿泠她,不能太显眼。
如愿以偿的人开始欢呼。另一波人咒骂起来,总归欢呼声胜过了咒骂。老鸨宣布本次花魁得主~
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
“等等!”
“听说本次花魁大赛,所有人都可以参加!我也要试试!”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谁呀!这么不懂规矩!决赛已经完了!凑什么热闹!”
话音未落,一个红影腾空而起,跃上台中站定。
女子转身。
四周全是抽气声。
“美,太美了!”
“妖艳!”
“中原哪有如此绝色!”
诚然,她是美的,与中原女子不同。她的美带着番邦的火热,如同她身上衣裳的颜色。眼窝深邃,小麦肤色,五官精致。前凸后翘的身材在衣袂翩飞时风姿绰约。
“美人儿!你有什么才艺?!”
女子眼波流转,眼角抛出一丝魅色,赤脚旋转几圈开始舞动起来。纤纤玉足轻盈点地,左脚踝上有串小铃铛,行走之间清脆作响,蛊惑人心。身若无骨,像一片抓不住的游丝。柔时柔,慢则慢,迅如影。最后,人们简直看不清她的人,只觉得是一只扑翅的红蝶。
无疑,她将成为今晚的黑马。
众人看的呆了,回过神之后争先恐后的拿回自己的花,向那位女子奔去。
场面极其混乱。
老鸨一手插着老腰,喘着粗气,一手大幅度的摆手指挥控制场面。
“快,快,快!”
她攀着几个丫头想爬上台去,人太胖做起来非常吃力。嘴里念叨着:“老娘就说嘛,这个红颜坊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这些五大三粗的臭男人,太没有规矩了!”
我在她身后搭了把手,把她推了上去,顺便对她悄悄说了几句。她一听,直叫唤:“哎哟~我的姑奶奶~”
哎哟,我的姑奶奶~~老鸨太肥了,推她一把差点把腰闪了,不知道揩了本郡主多少油水!
“各位静静,各位,各位…”
眼看没什么效果,老鸨不愧是久经声色场子,见状,中气十足的吼了句。
“都给老娘住手!!!”
从人声鼎沸到鸦雀无声,就在那么一瞬。
“我宣布啊!今晚的花魁就是……这个……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阿罗。”
“阿罗姑娘!”
说罢,不给众人说话的机会。接着说“好,花魁大赛到此结束!红颜坊今日打烊了,各位明日请早!啊!各位请回,送客!!”
“你是女的?”阿罗凑进左右瞧了我的耳朵。“咦?你没有耳洞?”
诚然,我没有耳洞。
“哈哈,我也经常扮男人出来玩的。可是,我还是不能留在红颜坊!”
大约一柱香前,老鸨横在我面前,“我的姑奶奶~我不管,你让我辞退执画,我这个红颜坊的头牌可怎么着!横竖你要把那个叫阿罗的丫头留住!”
于是,就走了先前一幕。
我说:“你是西凉人,大老远来帝京就为了争一个花魁?”
“咦?你怎么知道?这是个秘密!”
这种古灵精怪的丫头片子,你越是表现出好奇的模样,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她肯定得意洋洋的什么也不告诉你。
于是,我朝她笑了笑:“还能有什么秘密?不就是你背着家里偷跑出来?”
“咦?你怎么知道?!”
我摊摊手道:“我也是偷跑出来的。”
“咦?真的吗?太巧了!你偷跑出来做什么?”
我胡乱邹了一个。
“私奔!”
她惊讶的不由站了起来。“咦?你也是私奔!!”
我心想,得!瞎猫碰上死耗子!
面上做出不相信的样子:“不可能!你怎么一个人?”
“唉~你不知道。我是西凉人,他是东夏人。我们准备去东夏,我从南秦转去东夏,他走北晋绕道东夏。家里人肯定认为我们直接去了东夏,这样才抓不到我们!”
我在脑子里绕了好几圈,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竟然放心让你一个女孩子单独赶路?!”
她右手在桌子上一拍,一屁股坐下。“你小看我!我十四岁已经能一个人出去打猎了!就是那次打猎,不小心摔断了腿,遇到只绿眼狼!”
门边传来敲门声,我望过去,师兄笑盈盈的叫我。
“阿离……”
我屁颠屁颠的跑过去。扬着头问他“什么?”
“我让阿维陪萤盈逛夜市去了。你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从心底冒出桃色的小泡泡。是要约会吗?
师兄明天就要走了,好舍不得……
一边阿罗毫不掩饰她赤裸裸打量过来的眼神。我攀着师兄的手臂,在他耳边悄悄说道:“你且去我房里坐坐,我一会儿去找你。”
目送师兄走远,我又重新坐了下来。阿罗倒是比我先开口:“就是他吗?”说着还往外瞧了瞧。
我点了点头。“然后呢?你说遇到只绿眼狼!”
“哦!”她回想起,点点头,接着说:“然后,我以为我要死了,是顾哥哥救了我!还为我治了腿”
“你就这样喜欢上他了?”
多么狗血的剧情。
“对呀!他都救了我了!我们西凉人跟磊落的!喜欢就是喜欢!可惜……”她的声音低落了下来。“我跟他在一起只呆了七天,他就把我送回去了。我好伤心,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每天茶不思饭不想。我回去后一直到处找他,我找了两年,一点消息也没有。两年哪,我每隔几天就去我们相遇的地方等他,甚至搬去那里住了半年,可还是没有等到他,我甚至做梦都梦见他回来了!我的兄弟姐妹都说我疯了,我只是想再见到他,告诉他,他当年救的小姑娘喜欢他,找了他两年了!”
我看她越说越激动,掐着她说话的空挡打断。
“然后呢?”
“后来,阿爹让我学中原文化,请了个老师。就是他!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我……”她紧紧抓住我的手,指甲掐的我生疼。我忙附和道:“嗯嗯恩!然后你告诉他了?”
“对呀!不过,他一点也不好追,我追他追得好辛苦……”
我渐渐觉得困意,快睡着的时候,被她一把给摇醒了:“在我们西凉,有个传说,传说在月圆之夜,男人把脚链系在喜欢的女人的左脚上,他们就能永远在一起……”说着,抖了抖她的左脚,那串脚链发出迷人的响声。
我最终是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天都亮了。
我肠子都悔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