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马韶华》苍洱_

4、棋局

　　宋宸走进书房，坐在桌前，提起笔蘸墨，想要写些什么。然而，刚刚落下两个字，却又不知要写什么。心绪烦乱非常。遂放下笔，将这张纸铺到一边，站起身来，拿着折扇走了出去。
　　出了宋府，却又不知要去往何地，顺着街道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湖边的一座角亭旁。这里是宋宸平常最为喜爱的处所，因其坐落在湖边，景色宜人，角亭夏可乘凉，冬可遮雪，且亭中还设了个棋盘，专供爱好者对弈。因此种种，这角亭终是文人雅士的最爱。
　　此刻，一群人围着亭中的棋盘，窃窃私语着，对着棋局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这么多人，想来定又是两位棋艺高人在此对弈。想到此，宋宸便又起了兴趣，向亭中走去。他自幼也爱好围棋，棋艺亦是在许多常人之上，只是不愿去跟着先生学，只是自己看棋谱钻研琢磨，却也小有成就。边走边注视着棋盘的位置，人群间，看到了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白发苍苍，仙风道骨。
　　看到他，宋宸眼神一亮，嘴角扬起了笑容，原来是高老人家在这里，怪不得这样多人。这老人名曰高息，是穆国围棋爱好者皆知的棋艺高手，在当地也很有名气，能与高息对弈一局，是许多人的梦想，宋宸亦不例外。只是他老人家据说很久没有碰到过旗鼓相当的对手，也渐渐不再露面了。今日不知是谁竟有这等荣幸，与高息对弈，且看老人家专注的神情，额上的几点豆粒般的汗珠，便可知与其对弈之人亦是实力不凡，绝非常人。想到此，宋宸便加快了脚步，走进角亭，挤到人群之中，百般困难之后，终于得以站到前排。
　　棋盘左边坐着的果然是高息老人，而他的对面，却是一个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正值碧玉年华的少女。少女有着白皙的面容，细长的柳叶眉，如秋水般的眼眸，丹唇皓齿，眉目如画。黑亮的青丝松松挽在脑后，只是别一支缀着蓝色宝珠的簪子，着一身白裙，裙摆之处点着几朵梅花。没有浓妆艳抹，反而多了一种不加修饰的美。最令人注目的是她眉间绘着的一轮弯月，倒增添几分俏皮的神色。
　　两人的棋局已步入中局。一眼看去，竟是满目的白子，一条黑龙正被包围，即将被白子吞噬，看样子白子这一局必胜无疑。宋宸本并没有太多惊讶，因为高老人的棋艺应不是这十六七岁的少女可及的。而当他看到两人手边的棋盒时，却深深地震惊了。竟是老人执黑，少女执白！半盏茶的时间，老人才落下一子，而少女只是扫视一眼棋局，接着便落一子，显然早已胸有成竹，且步步精妙，竟堵得黑龙毫无可生存之处。相比高老人的紧张窘迫，少女倒显得十分惬意自得，嘴角轻轻扬起，饶有兴致地看着老人焦虑的模样。
　　一炷香时间后，棋局渐渐接近尾声。
　　“啪！”少女落下最后一子，扬起胜利者的微笑道：“承让了，高老人。”
　　此时胜负已很明显。那一大条黑龙早已被吃去一大段，只剩小小的一截窝在棋盘的一角。零零散散地黑棋不均匀地分布在棋盘上。白子以压倒性优势胜利。
　　高老人伸手抹去额上的汗珠，捋着胡子笑道：“终是我输了。没想到现在居然有棋艺如此高超的年轻人。小姑娘，这局下得漂亮，招招点中要害，步步精妙绝伦。容我再回去琢磨几日，择日我们再来一局，那时定要杀你个片甲不留！”
　　宋宸与周围观看的人群一样，惊讶地看向少女，丝毫也不相信，她竟然可以战胜棋艺如此精湛的高息老人。
　　少女在众人注视下却仍是泰然自若，听闻老人的话，更是笑着道：“老人说笑了，小女子不才，还望您多多指教才是。”
　　说罢，老人笑着点点头，赞许地看着少女，撑着手杖站起身来。众人见他站起，连忙让出一条道来，少女亦站起身来，老人从中拄杖离去。目送老人离开后，少女环视四周，在人群注视之下却丝毫不觉羞涩，落落大方。一瞬间，与宋宸四目相对，而少女只是对他礼貌地笑笑，与对其他人无所不同。随后转身走向棋盘边上，坐回原位，静静收拾残局，整理棋具，等待下一个对手。
　　然而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纵然都是围棋爱好者，且都有一定实力，却无人敢坐到少女的对面。而少女则合上双眸，静静等待。
　　从旁边之人的言论之中，宋宸得知，这少女竟是已在这里坐了一日，连败了几个平日间技艺精湛少有对手的棋者后，惊动了高息老人，遂与高息对弈一局。
　　犹豫片刻，看着周围左顾右看的众人，便走出人群，做到棋盘边的石凳上。而在他坐下的一刻，少女便睁开了双眸。对着宋宸莞尔一笑，将黑白棋盒推到棋盘中心，做了个请的手势。
　　宋宸看到少女的举动后也笑了，道：“姑娘可是瞧不起小生？应是猜先才好吧。”遂将白子推回少女面前。
　　少女听闻此话，笑意更浓了，抓了一把白子，握拳攥紧，将手臂伸到棋盘正上方。宋宸则放了两枚黑子于棋盘上。少女摊开掌心，果然是双数，且正是两枚白子。两人分别把棋子放回棋盒之中，少女把装白子的棋盒推到中央，再次做了个请的手势。宋宸遂选了惯用的黑子。
　　棋局一开始，两人竟是不相上下。少女棋艺定不用说，而宋宸能够不令她占据上风却也难得。原来只因他并非正规学的下棋，而是自己琢磨得许多古棋谱，常令人摸不透他的想法，搞不清他的意图。
　　而到了中局，宋宸逐渐落到下风。两人最开始轻松的神情也渐渐变得严肃，都全神贯注地紧盯着棋盘。
　　一个时辰后，白方以二十子之差的绝对优势胜出。
　　宋宸也不禁对少女的棋艺暗暗赞叹，也对她的身份更加好奇。这样气质出众、棋艺高超的少女定不是出自普通人家。
　　“承让了。”少女学着男子的样子，双手抱拳在胸前，笑道。
　　宋宸听闻此言笑道：“在下不才，不及姑娘棋艺高超。改日还望姑娘为在下指点一二。”
　　“原来是公子说笑了，不知可否往湖边移步一叙？”少女笑吟吟地看着宋宸，向湖边扬了扬手。两人便在众人瞩目之下，旁若无人地一同走了出去，顺着湖边的小径径直向前，边走边聊。
　　“恕小女子愚昧，还请问您的布局是从哪里习得的？竟从未见过。”少女偏过头看向他，一双明媚的眸子闪耀着好奇的光芒，仿佛会说话一般。
　　“只是从古棋谱上习得的精华之点。”宋宸谦逊道。
　　“原来如此。公子有心了，竟去学习那苦涩的古棋谱。”说罢，少女赞许地看着宋宸，那眼神仿佛是一个长者一般，“不知择日可否借阅一番？让小女子也开一番眼界。”
　　“当然。只是不知姑娘芳名？”
　　“叶茗。就是茶叶子的意思。”她额上的月牙仿佛也如她一般俏皮地笑着，“公子又贵姓？”
　　“茶叶子？呵呵，好名字。“宋宸笑了笑道，“在下名唤宋谨。”
　　说罢，两人已从角亭走了有些距离。叶茗突然停下了脚步，笑道：“抱歉，因还有别事。今日且就到此为止吧，择日还望与宋公子再叙。”说罢，两人道别，少女向相反的方向渐行渐远，宋宸则看着她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远方。
　　叶茗？真是个有趣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