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流转》段飞絮

7、七、转机与开端

　　有时，你真的会感觉到，所谓转机、就是在你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出现的。

　　这一天下午，诺恩并没有同往常一样去青维的学校接她放学。
　　被帮里突如其来的事情拖住手脚以后，他有给青维信息通知她这件事，可这并不能改变他心里隐隐的违和感。
　　陪着巴伦老大、两个人一起在帮里的会议室汇总今天幽冥帮众人巡查领地的结果，现有的资料已经汇总完毕，目前只差一组数据还没有回馈过来。
　　巴伦老大心情很好，因为新的警视上台并没有给幽冥帮的生意带来冲击，如今状况依然一片稳定。
　　在等待剩余数据的同时，他也察觉到了诺恩的心不在焉。
　　“诺恩。”他笑着打趣道，“这是怎么了，一天不去接女朋友就这么魂不守舍吗？”
　　被点到名的诺恩尴尬地笑了笑，“没有。”
　　“等柯瑞和小俊回来，我们整理完，你就好走了，别急。”巴伦老大点燃了一支雪茄，深吸一口，缓缓吐出，才道，“说来，他们怎么这么慢？”
　　诺恩翻看了下排班表，“他们去的地方比较偏，现在是下班下课时间，可能回来的时候遇上堵车了吧。”
　　“嗯。”巴伦老大表示认可，他将打火机随意地扔在桌上，“趁着这个时间，我也想跟你聊聊。”
　　诺恩坐直身体，“是，您说。”
　　巴伦老大对他摇了摇头，“别这么紧张，就随便闲聊两句。你到S市来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这些年，我也可以说句、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原以为你跟小彩会有什么不同，却没有想到你竟选了那么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巴伦大哥。”诺恩听完他的话，只回答了一句，“青维，是不一样的。”
　　巴伦老大在烟灰缸上弹了下雪茄，“你已经做了选择，我也不会说三道四，只是……”
　　诺恩沉声接过他的话，“您想说的，我都明白。我选择了她，对我、对她，并非都是好处。”他直视着巴伦老大的眼睛，认真地说，“不过，我还不想放弃。”
　　巴伦老大起身，拍了拍诺恩的肩膀，“说得好，男人本就不该轻易放弃。是自己的，就决不能让给别人，尤其是女人。”
　　“青维她……”
　　诺恩还有想说的话，可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
　　是他自己的手机。他抱歉地抬头看向巴伦老大，好在、后者完全不介意，摆了摆手、示意他接听。
　　诺恩这才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疑惑，“是小俊。”
　　巴伦老大也隐隐觉得奇怪，催促道，“你快接吧。”
　　“好。”
　　诺恩接通了电话，那边是小俊急切的声音。
　　“诺恩大哥，你现在还在帮里吗？跟老大在一起？”
　　诺恩心里涌上了不好的感觉，“是啊，怎么了？”
　　一边的巴伦老大皱眉看着诺恩。
　　“你听我说，但千万别急。我和柯瑞大哥巡查完以后，碰到了被一群人追着的青维嫂子。”
　　“被追着？”诺恩突地提高了音量，“她现在怎么样？”
　　“没事，我和柯瑞大哥赶跑了那些人，但柯瑞大哥手腕受了伤，所以我们三个现在在医院里。那些人……”
　　“具体的等我到了以后再说。”诺恩决然打断他，“哪个医院？”
　　小俊报了个地名。
　　挂了电话以后，诺恩还没有彻底缓过神来，脸色难看得可怕。
　　巴伦老大问道，“怎么了？”
　　诺恩紧紧捏着手机，手背青筋凸起，“青维被袭击了，柯瑞和小俊救了她。柯瑞手腕受伤，现在在医院里，我得过去看看。”
　　巴伦老大盯着诺恩，叹道，“你太不冷静了。”
　　“冷静？”
　　巴伦老大的眼神不怒而威，“青维为什么被袭击，被什么人袭击，又怎么会那么巧刚好被柯瑞他们碰到，是否是演戏，这些、你一点都不想想吗？”
　　“巴伦大哥。”诺恩毫无退缩之意，“这些事，等我确认了青维和柯瑞都没事以后再想也来得及。”
　　巴伦老大在烟灰缸里按灭还剩大半支的雪茄，“好，那这些事，等你们三个回来以后，我要听你们的报告。”
　　诺恩重重地点头。

　　当诺恩终于赶到医院的时候，最先看到的是披着小俊黑色外衣的青维神情呆滞地坐在人来人往的走廊里的长椅上，长发凌乱，手里捧着一个一次性水杯，身体一动不动。
　　隔着十来米的距离，诺恩没有马上过去。
　　他一路车开得飞快赶过来，可当真看着女孩毫无生气的脸，说实话、他有点不敢接近。
　　第一次，这么真切地感到负罪感。
　　青维边上的诊室，门被打开，小俊扶着柯瑞走了出来。
　　受伤的蓝发男人，左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青维见他们出来，眼神愧疚，立刻站起身来，让出位子给柯瑞。
　　柯瑞只是摇头，没有坐下。
　　他们三个不知说了什么，离得太远，诺恩根本听不见。
　　终于下定决心，诺恩动了动已然有些麻木的腿，向他们走去。
　　第一个看到他的是小俊，边摇动着手臂边向他喊话，“诺恩大哥，这边！”
　　他很快走到了他们身边。
　　他也注意到，他刚刚到这里，青维就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然后低着头，不看他，也不说话。
　　她到底遭遇了什么？是否已经把原因归罪到他的身上了呢？
　　诺恩心下一沉，但他依然强装镇定地问柯瑞，“你的手怎么样了？”
　　柯瑞望了一眼青维的神态，瞬间了然，他简单地回答，“没事，轻微扭伤。”
　　“那就好。”诺恩稍稍放心，“需要留院观察吗？”
　　柯瑞摇头，“过两天来换药就好了。”
　　小俊疑惑地看着诺恩，怎么他好像一点都不好奇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们今天事情都办完了吗？” 见小俊点头，诺恩继续问柯瑞，“巴伦大哥还在帮里等着我们回去，你现在……”
　　“我没关系，只是……”柯瑞担心地看向一旁的青维。
　　诺恩这才郑重其事地问女孩，“两个选择，一是我先送你回去，二是你跟我一起回帮里，晚点我带你吃饭再送你回家。”
　　三个男人都盯着她。
　　青维头垂地更低了，手中的水杯也被捏得变形。
　　她只是沉默。
　　柯瑞适时地用没有受伤的右手拍了拍小俊的肩膀，“小俊，我们先去车库拿车吧。”
　　小俊也明白柯瑞是想让他们两个人独处，立刻回答，“好，那诺恩大哥，我们先出去，等会在医院车库等你们。”
　　诺恩回道，“嗯，我知道了。”
　　青维这才抬头，扔了水杯，将肩上披着的外套脱下、还给小俊，认真地说，“谢谢。”
　　“没事啦。”
　　小俊笑着接过外套，就跟柯瑞一起离开了。
　　青维呆呆地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突然，诺恩一伸手，将女孩整个揽入怀中。
　　她是错愕的。
　　诺恩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他一手抱着她的腰，一手按着她的长发，让她的头紧紧地靠在他的胸膛上。
　　相拥不相视，才说得出想说的话。
　　“对不起。”诺恩柔声道，“无论今天你被袭击是因为什么原因，我没有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陪在你身边，所以，对不起。”
　　女孩身子微微颤抖，抽泣的声音也快要被走廊里嘈杂的人声掩盖。
　　“对不起。”诺恩再次重复。
　　过了一会儿，似乎是终于发泄完，青维推开了诺恩，她抬头直视他的眼睛，赤色的眸子里还闪烁着泪光。
　　女孩的声音也带着沙哑，“今天，我放学走在路上的时候，突然一群男人出现、挡在我的面前，凶神恶煞的表情，还拿着铁棍一类的武器，他们、他们说，从我走近你的那一天就注定了我会有这样的遭遇。我很害怕，拼命地跑，他们一直追着我，还好后来遇到了小俊他们，他们帮我赶跑了那些男人，只是，柯瑞大哥为了救我受伤了。”
　　青维此刻是彻底冷静下来了。
　　“你真的没有受伤吧？”
　　“没有。”她疲惫地摇头，继续说，“我也想跟你说，对不起。我知道，本来我们在一起就是因为你对我的包庇，如今遇上麻烦，也是我自找的，我不该怪你。可是，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还是会害怕。”
　　在一路赶过来的时间里，诺恩不是没有想过会有如今这般的结果。
　　“你不需要道歉。”诺恩握起女孩的手，她的指尖冰凉、手心却满是冷汗。
　　青维很快再次推开他，收回自己的手，“之前你说，我们分开没有正当的理由，可现在已经有了对不对？我很感激这些日子里你的陪伴，可今天的事情也让我明白了，我们真的不是一路人，我只想过平静的生活，请你放过我吧。”
　　诺恩愣住了。
　　“请你、放过我吧。”
　　青维望着他，一字一句，哀伤地重复。
　　听着女孩的话，他的身子都好像整个地僵硬了。

　　幽冥帮会议室。
　　从出医院开始，诺恩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眼看他是一个人来车库取车的，不用猜也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小俊和柯瑞也不好问。
　　连到了帮里，诺恩也只是颓然地跟在他们后面，进了会议室就找了椅子远远地坐下，继续沉默。
　　这下，巴伦老大也明白了。
　　可该做的事，还是一件都不能少做。
　　在拿到柯瑞和小俊巡查的资料以后，巴伦老大将所有的资料汇总完，放入随身的公文包。
　　然后，便是开始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今天的事，你们是亲身经历过的，怎么看？”
　　巴伦老大问的是柯瑞和小俊。
　　小俊毫不迟疑地回答，“回老大，我也问过青维嫂子那些人的来意，很明显是为了青维嫂子和诺恩大哥的关系来的，所以想必是别的帮派来寻衅的！”
　　巴伦老大听完，面色依然凝重，又问柯瑞，“你的意见呢？”
　　柯瑞按着手腕上的纱布，想了很久才说，“诺恩和青维的关系，连我们帮里的人也不过才知道几天，这么快就传到别的帮派、还能引他们放弃江湖道义、来找这么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寻衅，我觉得可能性很小。”
　　巴伦老大认同地点头，示意他继续。
　　“那么，另外的可能，很容易想到是有人不喜欢青维在诺恩的身边。这么做，为了给她个下马威，让她知难而退。而事实是，今天的事、也确实造成了这样的结果，对吗，诺恩？”
　　意识到他们的视线，诺恩只得点头。
　　按照他们的讨论，最有嫌疑的人、就是阿彩了吧。
　　想必除了小俊，其他的两个人也都怀疑到她身上了。
　　“不过。”巴伦老大还不确定，“她不是个笨女人，明知我们会怀疑到她身上，还要做这么显而易见的事。”
　　“哪个她？”果然，小俊不合时宜地发问了。
　　没人理他，柯瑞又说，“我怀疑她，是有两个原因的，第一，若不是今天青维遇上我们、会有什么结果，谁也不敢说。而就算是青维真的出了什么事，以我们和蓝色酒吧的交往之深，未必会首先怀疑她。从结果看，她值得去赌的。”
　　“那么第二个原因呢？”
　　“来的男人们看长相都不是熟面孔，动起手来我发现他们口音是T市的，很有可能是月前凌云组偷偷从T市新收入的帮众。她应该不知道我们对凌云组的监视程度之深，加上她跟凌云组的人一直背着我们有来往，所以会想起借这个刀、也不足为奇。”
　　小俊只觉得听得云里雾里的。
　　巴伦老大思考了一会，“那你们赶走那些人以后，他们去了哪里？”
　　“这、这个啊……”终于找到自己可以回答的问题了，小俊立马抢着答道，“青维嫂子在我们到之前就报警了，我们把他们打跑以后听到了警铃，他们还带着武器，应该已经被警察抓走了。”
　　“换句话说，就是查无可查了。”巴伦老大眉头深锁，“柯瑞，你有没有想过另外一种可能性？”
　　柯瑞深吸一口气，肯定地点头，“有。今天的事，确实有可能是有心人刻意为之，来破坏幽冥帮、蓝色酒吧、凌云组这三方的关系。不过，首先、青维是诺恩的女友，是他认可的人。另外，我们巡查的地点和路线是下午出发前才定下的，在回来的路上小俊想去趟超市买水，我们才会停下车，遇见青维和那些男人。从时间和地点上看，偶然性太强，很难认为这是一件有预谋的演戏。”
　　“喂喂，柯瑞大哥，你在说什么呀？难道你之前真的在怀疑……”
　　巴伦老大一抬手，制止了小俊的话，“柯瑞，你继续说。”
　　柯瑞看向诺恩，“如果这真是演戏，那这有心人的能耐也未免太大了点。”
　　“你说的不错。”巴伦老大这才露出认可的表情，他也看向诺恩，“那么，诺恩，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本无意插入他们的讨论，还是被硬拽了进来。
　　诺恩叹了口气。“这件事跟阿彩脱不了关系，这是肯定的。我会先去找她。”
　　柯瑞立刻劝他，“帮里和蓝色酒吧的交情你是知道的，为了这还没有确凿证据的事就去找阿彩兴师问罪的话，太过莽撞了吧。你现在最该做的是好好安慰一下你的女人，今天青维确实是吓坏了。”
　　诺恩安静地听完，却摇了摇头，勉强笑了笑，“如果在我身边是一件会给她带来危险的事情，我有什么资格去安慰她？我甚至不能向她保证以后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情。”
　　“好了！”巴伦老大轻拍了一下桌子，打断了他们的争执，他郑重地告诉诺恩，“你们俩的事，我相信你会处理好。阿彩那边，我只提醒你一句，有分寸就好。”
　　诺恩站了起来，对巴伦老大深深鞠躬，“谢谢您的理解。”
　　直到讨论彻底结束，小俊还是如坠雾里。
　　好吧，真的没人在意他的意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