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有虞》施溪

4、第 4 章

　　那个人在盯着她看，目不转睛。
　　夏素虞的第一反应就是转身就跑，她确实这样做了。然而刚刚没跑多远，就被抓住了。
　　“你是谁？为什么一看见孤就跑，是不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太子紧紧的抓住她，质问。
　　夏素虞抬头看了太子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
　　面前的那张脸真好看，剑眉星目，肤若凝脂，雌雄莫辩。前世时，她那样狠他，还是会被他的美色所惑，真真是美色误人。虽然如此，但是很少有人会注意到他的美貌，因为他的气势，会让人不敢直视他。前世，太子还是太子的时候，就有人评价其：美则美矣，然气太盛，不敢亵渎。
　　若是不参杂个人的恩怨，夏素虞也不得不佩服面前的这个男孩。
　　太子，名为骆佑年，大周朝的十四皇子，经历了诸皇子的夺嫡，完好无损不说，还误打误撞成了太子殿下。夏素虞前世就听到有人感叹他的皇位真的是上天送给他的。他是当今圣上最小的儿子，生母生前只是个才人，死后被追封为昭仪。生母早早病逝，外祖父也只是个小小的县令，所以夺嫡之战中，几乎是个小透明的存在，一众皇子甚至都没有想过要拉拢他。也是因为此，他安然的度过了皇宫最黑暗的那几年。
　　造化弄人，夺嫡之战中，当今圣上坐看众位皇子“表演”，希望从中选出自己中意的，谁知看戏看过头，等他有了决定之后，皇子差不多都死绝了，剩下的要不就是弄残了连王府都出不了，再者就是资质平庸，难登大宝的。因为这事，圣上差点呕死。也是在那时，骆佑年初露锋芒，让皇上注意到了他最小的那个儿子，可堪大任。圣上怕夜长梦多，这个唯一可以继承他的皇位的儿子也出了事，所以早早就封了十四皇子为太子殿下。
　　后世也有人认为，骆佑年在夺嫡之战中，早早选择了明哲保身，坐山观虎斗，最后渔翁得利。大部分人觉得不太可能，夺嫡之战时，太子不过七岁稚龄，要是太子当时就谋划好了，除非太子有宿慧，否则这人就太可怕了。夏素虞作为知情人，清楚的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有多可怕。
　　不论过程如何，骆佑年的确从一个小透明变成了人人巴结的太子。
　　与太子的聪慧一样出名的，是他的暴虐。听说，太子常常会因为一点小事情将宫女太监杖毙。虽然，宫中太监宫女被杖毙是常有的事情，但是会因此而出名的也只有太子一人。可见其罔顾人命的程度。据说，他曾因为一个宫女给他泡得茶太烫，就将那个宫女给杖毙了。自此，东宫里的宫女太监，人人自危，生怕哪天太子一个不高兴，随便就找个由头就被杖毙了。
　　夏素虞曾经听到有宫女偷偷议论关于太子的事情。才知道，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委屈。
　　太子的生母，只是个小小的才人。当今皇上对她也没有什么感情，之所以能够怀上骆佑年，也只是个意外。没有什么凄美的爱情故事，不过是帝王一时顺眼，宠幸了她，然后就有了骆佑年。
　　说起来，太子的生母并不是一个很厉害的女人，这个单凭她最后并没有得宠就能够看出来。生下太子也许是她这辈子做的最成功的事情。一个小小的才人，不受宠，又没有靠山，可以想见，他们母子二人的生活会有多么艰难。
　　宫里的人都习惯踩低捧高，对待这一对母子除了一日三餐，几乎不管不问。至于皇上，他有那么多皇子，哪能照顾的过来。在那十年里，作为父亲，他除了给了骆佑年一个名字，并没有走进他的生命中。
　　原本一切都没有什么，即使日子艰苦，他们也生活的还算快乐。但是天有不测风云，麻烦从来都不是你躲着，便不会找上你，尤其是在宫里。惠妃与贤妃争宠，被贤妃一句“一个小小的才人都母凭子贵了，姐姐到现在还没有孩子，真是令妹妹好生担忧啊！”刺得体无完肤。宫里人都知道，没有子嗣一直是惠妃的心病，贤妃这样说，无疑是在往惠妃心口上捅刀子。
　　若是惠妃是个明事理的人，那这事就与骆佑年母子无关，她可自与贤妃接着斗法。偏偏惠妃这人喜欢迁怒，即使明白这是贤妃因着她没有孩子，故意刺她，心里也老大不高兴。第二日便打着看望的名义去见了骆佑年母子。她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着感叹了一句：“妹妹过得简直是世外桃源的生活了，姐姐真是好生羡慕！”说完也不看小心翼翼却还是坚持挡在骆佑年面前的陆才人，假笑了一下就走了。
　　这在常人看来没有什么，就是一个人在别处受了气没处撒，到了个弱小的人面前说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可是，这在主子喝口水都要想上好几遍，确保这水不会影响他的职位和性命的宫里人看来，却是个信号，惠妃见不得陆才人好的信号。于是本来还过得去的生活，变得难捱了——饭食味道差了，分量少了，衣物也发得少了。他们连冬日御寒的衣物也被克扣了。林才人担心骆佑年冻着，所以将棉衣大部分都给了他，自己只穿些秋衣，然后在一场大雪过后，这样病倒了。
　　都说穷人连病都生不起，陆才人也是，病了之后别说请太医，就是想要吃点药，也得自己去太医院取了自己煎。这一病倒，陆才人就没有再起来过，骆佑年就变成了一个娘死爹不管的小孩。陆才人就算了，一个才人又没有大的靠山，比起宫女好不了多少，死了也不会有人管，但是骆佑年不一样，他到底是个皇子，他们也不敢做的太绝，宫里的主子随便弄死一个皇子不被人发现就行，他们是奴才，不受宠的皇子也是皇室血脉，他们可不想因为伺候不力，害死了皇子，被杖毙。于是骆佑年像棵小草一样倔强的活了过来，迎来了他的春天。
　　夏素虞想了这么多，其实也不过是须臾之间的事情。她看着面前紧紧抓着她的手的人，暗暗唾弃自己：怎么就跑了呢？人家都不记得你了，你怕什么？唾弃了一会儿，又怕骆佑年也记得，毕竟，她记得不是吗？万一，骆佑年和她一样记得怎么办？
　　越想越觉得可能，否则怎么就刚好碰到了呢？明明地方都不一样！她觉得自己前两世加起来都没有这么紧张过，深吸了一口气，才状若镇定的回答：“民女夏素虞，见过太子殿下。方才无意冒犯了太子殿下，还望殿下恕罪。”说完，就死死盯着他看，希望能发现点什么蛛丝马迹。
　　“恕罪？”看了一眼跪在面前的女子，有点不舒服：“起来说话。”见人站起来，心里才舒爽一些。他把玩着手里的鞭子，似有所思：“夏素虞？姓夏，夏子知是你什么人？”
　　“回太子殿下，正是民女的师傅。”他的表现很平常，没有什么特别的，夏素虞稍稍放心。若是确定真的不记得了，那她只要尽量不避着他，就好了。
　　“要是如此，夏姑娘就不用如此客套了。父皇有意让我拜夏先生为师，这般看来，我与夏姑娘也算是同门，论起辈分，我还要称姑娘一句师姐呢！既是同门，夏师姐不如就唤我阿佑吧。”骆佑年突然给了众人一个惊天的消息，也让夏素虞略惊：难道，他记得？印象中，面前的这位，对于生人，可没有什么好语气。
　　她表情愣愣的，若是他真的记得，是不是就躲不过了？怎么办好，得快点想个对策！
　　“师姐！师姐！你在想些什么，不是不愿意让我当你师弟吧？”她还没有想出法子，就被扰乱了心神。再想考虑，总是集中不了精神，思维莫名其妙就想到别的地方去了。
　　不愿意？前世她到真的是不愿意极了。前世她刚刚来到这里，一心把师傅当作自己做亲近的人，没想到半路冒出个太子师弟，她又生气又难过，当着皇上的面就不乐意了：“不行！师傅说就只收我一个徒弟的！我不要他做我的师弟！”
　　那时候年岁尚小，哪里还懂“帝王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的道理，不乐意见着自己的师傅对另一个人好，就直说，连后果都没有想过。就是现代的二十年里，也没有听谁因为说了一句话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被这么个小丫头反驳，皇上震怒：“来人，这丫头胆敢违抗圣旨，拖出去，斩了！”皇宫才不是一个可以因为你年幼就饶恕你的地方，只要犯了错，婴儿都会诛连，何况一个总角之龄的女孩。
　　直到侍卫来拖她，她才感到害怕，也才终于明白，她身处的世界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有人权的民主社会，封建社会不需要太多的意见，只需要服从。
　　师傅急了，给她求情：“徒儿年幼，胡言乱语，望陛下念其少不更事饶过她吧！”
　　“年幼？朕当年如她这般大的时候，早就陷于皇储之争，若像她这般胡言乱语，不知死了多少回了！”皇上怒不可揭。
　　“养不教，父之过。素虞早年丧父，是草民收养了她成了她的师傅，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草民应当像父亲一样教导她，是草民教导无方才令她如此，还望陛下让我代替她受过。”夏子知是真的将夏素虞当作了他的女儿一般看待。
　　“师傅！”如今方知惹了大祸的夏素虞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师傅代替她去死。不若自己承担，也许死了，还能回去呢！
　　“父皇！”一直站着不说话的骆佑年突然开口了。“您让儿臣拜夏先生为师，现在却要杀了他的徒弟，这不是不乐意让儿臣拜师吗？那丫头不过是吃醋罢了，哪能真的不愿意儿臣做她的师弟呢？她那小脑袋瓜子认真想上几天，琢磨明白有个太子师弟的好处来，还不乐呵呵的求儿臣去做她的师弟吗？”
　　“小孩子都喜欢乱吃醋，儿臣小时候总觉得父皇对哥哥们比对儿臣好，也一直吃各位哥哥的醋呢！这丫头也是一时想不明白，您就原宥了她吧！不过，她既然不想让儿臣做她的师弟，不如就让儿臣做她的师兄好了。儿臣本就比她年纪大，做她师弟，儿臣还觉得委屈了呢！”明明都要出人命，这个人还是一副轻描淡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
　　皇上当时也是被气昏了头，才想要杀了夏素虞，如今头脑清楚了，当然不想杀她了。她师傅夏子知他还有用，杀了她，难保夏子知不与他生了嫌隙，可是皇上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哪里那么容易收回，他正觉得难办，儿子就给了台阶下，他哪有不下之理。“你们都太紧张了！朕哪能跟一个小丫头计较。”刚刚还怒气冲冲，仿佛马上就要杀人的皇上，一转眼就和颜悦色了。“太子说得对，小孩子就爱吃醋，过几天就想明白啦！好了，你们都起来吧！不过这丫头也的确该罚，就如太子所说，既然她不想当师姐，就让她当师妹吧！”
　　夏子知连忙拉着夏素虞谢恩。夏素虞有点反应不过来，怎么会有人变脸变得这样快呢？
　　事情到最后，反而算是骆佑年救了夏素虞，但是她却记恨上了他：要不是他非要拜师，我也不会说错话了，说到底还是他的错！
　　而如今，也许是早就知道，早就接受了这件事，她很平静地看了骆佑年一眼，恭顺的说：“怎会？太子殿下要成为民女的师弟，民女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愿意？就怕太子殿下觉得委屈。”
　　“我自然是愿意的，师姐！”他见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本应该觉得高兴的，可是却分外别扭，见不得她这样温顺的样子，摸摸手中的鞭子，问：“师弟正有一事不知道该如何断，既然师姐来了，不如师姐替我想想吧？”
　　“民女洗耳恭听。”夏素虞低着头，柔顺的回答。

　　平安夜快乐哦！大家都收到苹果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