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骑士—绯樱祭》郁遥

7、轮回之匙

　　初冬的月光清清冷冷，流水一般泻在盘根节错的枝头。铃铛脆响，长裙垂落，女子坐在树上静静地看着远方。
　　长长的银发在风中飞舞，花瓣不断飘落，旋转，幽蓝的月光映着浓墨一般沉重的黑夜。
　　你在哭吗？
　　女子转过身，树下站着一个小小的少年，他仰着脸，稚嫩的眼眸有着不符孩童的成熟。
　　没有，只是沙子迷了眼。
　　仿如清风过耳，一丝淡淡的愁绪，美如樱花的面容在月色下隔了层面纱，朦胧不清。
　　你是有什么心事吗？女子反问。
　　精致的小脸闪过一丝懊恼，好半天闷闷的声音传来，怎样才能把重要的人留下？
　　女子沉默，那就努力变强吧。
　　少年睁大眼，瞳孔一阵紧缩。血色的眸子深处银色的清辉浮动，花瓣纠缠着黑色的发丝上下纷飞。
　　只有变强，才能保护重要的人，才能把那个人永远禁锢在身边……
　　玖兰枢一瞬惊醒，他猛地坐起，身上的书应声滑落在地，额前被汗珠濡湿的碎发令他有些不舒服。
　　窗外夜色浓厚，他靠着沙发，右手有节奏地轻击桌面。半晌，轻舒口气，揉了揉眉头，掩去眸中的幽暗。
　　那件事后，这是他第一次回忆往事。童年的不幸，遭遇的惨痛，包括和那个人逃亡的时期，那些日子他统统已经记不清了。
　　唯一印象深刻的是，梦里的人五官被虚化，只有那双被洗涤过的眸子，纯澈的让他心悸。
　　时隔多年，再次忆起，女人的面容仿佛淡化了些，周身的气息令他无比熟悉。

　　午休时间，学生三三两两地返回宿舍。我动身前往日间部，在一楼宽敞的走廊上找到优姬。
　　蓝堂低着头不知在她耳边说些什么，她脸色绯红，两个身体挨得很近，看上去很是暧昧。
　　“抱歉，打扰了。可以借用优姬同学几分钟时间吗？”我微笑着上前，无视蓝堂探究的眼神，不容分说地把她拉到一处偏僻的角落。
　　“红同学，你有事吗？”她睁着一双大眼，脸上的表情很迷惘。
　　又是这般纯真的模样，看来玖兰枢将她保护的很好啊，我冷笑，“优姬你真的好狠心啊。”
　　“什么？”她一副懵懂的样子，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红同学你想说什么？”
　　眼中划过一道光，我抱着双手漠然说道，“你忘了零吗？”
　　“零？他怎么了？”
　　“看来你是真的忘了。”在她疑惑的目光中，我将手放到她头顶，暖色的紫光一阵闪耀。她的表情由原先的不解到震惊，看着我的目光愤怒中夹着一丝畏惧。
　　“红同学，是你将零变成吸血鬼的！”她倒退几步，和我拉开一个安全距离，想质问又害怕。
　　“没错，是我。”我伸出小舌轻舔唇瓣，带着几分诱惑的口吻说道，“优姬，要和我做个交易吗？”
　　“我为什么要和你做交易？”她忿忿地瞪视我，似乎我是个大凶大恶之人。
　　不过是个温室里的花朵，我在心里嗤笑，口中继续诱惑，“难道你不想救零了吗？”
　　“你把他怎么了？！”
　　“呵呵，他现在很好呢，不过以后会不会好，我可不敢保证。”
　　她捏紧拳头，气鼓鼓又无可奈何地说道，“好，你说吧，什么交易？”
　　“真是好孩子呢，优姬。”我贴在她颈边呵气，看到她身子一瞬的僵直，暗下眸光低声说道，“是把你献给我，还是把玖兰枢的尸首献给我。”
　　在她惊惧的目光中，我恶作剧得逞似的笑了。
　　玖兰枢，你不是要保护她吗，我就是要把她拉进黑暗。明明流着肮脏的血液，凭什么纯白无暇。我真想知道，那时你的表情是否还是这般无动于衷呢。

　　喷泉映着五彩的光汩汩流淌，富丽堂皇的大厅奏着舒缓的爵士乐，随着少男少女们的入场，节拍变得轻快起来。
　　男生的胸前别着一朵红色娇艳的玫瑰，女生穿着礼服翩翩起舞，美丽的脸庞洋溢着开心和幸福。
　　一条拓麻站在二楼指挥着部员维持纪律。
　　架院晓靠着柱子闭目养神。
　　支葵千里和远矢莉磨在远离中心的地方，吃着点心聊天。
　　这时，优姬提着裙子优雅地步入礼堂，眼中没有见到熟悉的身影，于是径直走向休憩的架院晓。
　　“打扰一下架院学长，知道枢学长在哪里吗？”
　　“宿舍长应该一个人在露台吧。”
　　优姬推开落地窗，只见玖兰枢双手撑在木栏上，黑色的头发在风中浮动。他出神地望着黑漆的夜空，不知在想什么，那身影看上去有几分寂寥。
　　“枢……学长。”她怯生生地喊道，这个样子的学长让她心疼。
　　心里闪过一丝不悦，有被惊扰的恼意，不过良好的修养让他保持优雅的绅士风度。
　　“晚上好，优姬。”
　　仍是那身普通的白色制服，一张精雕的五官俊美非凡，不知是不是灯光的问题，今晚的他迷人的像童话中的王子。
　　心脏砰砰地跳，似有小鹿在乱撞，她羞赧地低下头，白皙的脸上绯红一片。
　　他勾起唇角，眼中掠过不耐，语气越发温和，“这晚礼服你穿的很合身。”
　　“啊，我想为晚礼服的事表示感谢。”她两只手叠在胸前准备行礼，忽然想起什么慌乱地藏至身后。
　　玖兰枢眼眸低沉地看着她，直到她心虚地转移开视线，“发生了什么事？”
　　“枢学长是一直把我当孩子吗？”
　　“为什么这么说？”
　　“那天晚上，让我睡着并改写我记忆的是枢学长吧。学长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垂下眼眸，脸上带着一丝忧伤，“只是忍不住想要保护你。那种情况下，我认为那样做是最好的。”
　　“原来是这样，是我误会学长了。”枢学长果然是喜欢自己的吧。她将那枚银针藏到衣袖中，脸上扬起纯真的笑容。
　　“那作为晚礼服的回礼，能和我跳支舞吗？优姬。”
　　玖兰枢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眼眸很柔和，就像今晚的夜空，美丽迷人。
　　她不由的痴迷，眼睛追随着他的身影，原本打算好的计划也抛之脑后。在她心里，眼前的人才是值得她付出的人。她也相信，自己就是他一直温柔守护的人。
　　在她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美好梦境时，没有看到玖兰枢温和的眼眸深处暗藏的冰冷寒意。
　　呐，优姬，想救零的话，就帮我杀了玖兰枢。

　　舞会开场了很久，蓝堂面色凝重地问架院晓，“看见红玛利亚了吗？”
　　他扫视一眼人群的面孔，“你这么一说，她好像真的没来。”
　　蓝堂沉思了片刻，半晌严肃道，“跟我来一下。”
　　将两人离去的身影收进眼底，一条拓麻看向露台相拥的两人，神色复杂。
　　“应该就是这了。”架院晓打开地下室的暗门，一股冷意直面扑来。
　　长长的楼梯不知通向何方，密室阴暗湿冷。走了很远，架院晓仍是不敢相信，这底下真的会有……
　　昏暗的阶梯尽头有一丝光亮，越接近里面越是寒冷，他们对视一眼，齐步走进冰冷的源头。
　　映入眼中是满目的白色，墙上结着厚厚的浮冰，冰层纵横交错。月光直射而下，高高的空中悬挂着一块巨大的玄冰，里面冰冻着一个人。
　　银发长至脚踝，女子身穿白色和服双手交织，安详的熟睡。
　　仿佛受到牵引，他们不自觉地走近，想看清女子的容貌。
　　惊艳，令人窒息的美，五官像是上帝精心雕制，苍白的脸色更添一分柔美。
　　架院晓震惊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这就是……狂咲姬，绯樱闲。”
　　“就到这里吧。”我淡淡的警告，没有看他们瞬间色变的脸，信步走上前去。
　　蓝堂的眼神有一丝复杂，“你果然脱离了自己的身体。”
　　我看着玄冰中的人，眼中露出几分怀念，“是又如何。”
　　“你想做什么？”
　　我唇角上扬起一个嘲弄的弧度，“呵，面对纯血种的我，你能做什么？”
　　“你！”他脸上显出懊恼忿恨，一丝别扭和不自然，“谁要管你这个女人！”说着哼哼地拉着架院晓径直离开。

　　“决定了吗？”
　　“不想伤害枢学长，既然你有拯救零的方法，就让我做为交换条件。”她走到我面前，信誓旦旦地说道。
　　我嗤笑，仗着玖兰枢的保护，还真什么都不害怕，无知的天真。
　　“那过来吧，优姬。”我伸手抓住她白嫩的手指，细致地摩擦掌心，她的身子因害怕而颤抖。
　　我刚要吸食，见她脸上露出满足的神色，顿时皱眉，“怎么了？”这女人疯了，被吸血也开心？
　　“枢学长也好，零也好，我的血能受你们喜欢真是太好了。”原来她的血这么受欢迎，学长和零都喜欢，所以对他们来说自己是很重要的，想到这她有些暗喜。
　　忽然对她的血失去了兴趣，我沉下脸，猛地将她甩至一旁，看到她磕到头而痛苦的样子，心里隐隐的快意。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直到她眼里露出后怕，才冷冷地说道，“你以为你是谁？救世主吗？真是自以为是！”
　　心念一转，我对隐藏在黑暗中的人打个手势，俯下身温柔地说道，“你不是想知道救零的方法吗。”
　　带着银色面具的少年出现在身后，怀中抱着一个女子。
　　我执起那双冰冷的手指，暧昧地贴上脸颊，“很简单哦。”
　　女子蓦然睁开眼，在她越来越恐慌的表情中，优美的唇形吐出冰冷的话语，“他只需要喝下我的血就可以了。”
　　“怎么样，这个身体不错吧，是我的本体哦。”
　　长长的银发拖地，绯色的瞳眸柔和却渗着深重的悲意。
　　我缓步向前，身体因渴血而虚弱的无力，“这个身体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不过你一个人应该够了。”我俯下身正准备吸食，突然几声沉闷的枪响，子弹贯穿身体的剧痛。
　　我踉跄着后退，喘了几口气才看清用枪口指着我的人是夜刈十牙。
　　“已经够了，绯樱闲。”他冰冷的说道，看着我的眼睛像是一件死物，伸手将优姬拉至身后。
　　我虚弱的笑，脸色惨白一片，“她有什么好，值得你们每个人拼命去守护。”
　　“不，这是你把零变为吸血鬼的代价。”安全带回优姬，是黑主灰阎的请求。
　　他准备再次扣动扳机，身子徒然一僵，优姬惊声尖叫，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刺穿胸口的剑，身后是少年带着恨意的眼神。
　　“师傅，在你眼里恐怕只有零一个徒弟吧。对我来说，闲大人也是无可替代的存在。”
　　头脑眩晕的厉害，冷汗直冒，身子阵阵疲惫，没有再呆下去的欲望，我扶着墙壁缓步离开。鲜血一滴滴地落在地上，仿佛黄泉中一路盛开的曼陀罗，妖艳中透着死亡的气息。
　　推开门，不意外地看见窗前站立着一个身影。
　　“这血流的……绯樱闲。对付吸血鬼的武器就是这点麻烦，纯血种的治愈能力也被抑制了不少。”
　　白色的和服染红了大片，明明应该狼狈的人面上却很平静，眼眸清澈，气息纯净。玖兰枢微微皱眉，忽略心底的一丝不适。
　　“玖兰枢，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这是我第一次来这个学院时分给我的房间。”
　　在他的注视中，我艰难地走到窗口，每一步仿佛都用完了我全部的力气。抬头看向天空，今晚的夜色很美，月光清冷柔和。
　　“我再问一次，你究竟为什么来黑主学园？”
　　“为了找到那个人，同时顺便搜集棋子。”也许是我对他已构不成威胁，他坦然的说出自己的计划。
　　“那个人是谁？”
　　“你没必要知道。”他从身后轻轻搂住我，温热的气息在皮肤上游走，“我想做的和你一样。绯樱闲，我和你一样，仅仅是为了一个人。”
　　胸口忽然一阵剧痛，我闷哼一声，瞳孔剧烈的颤动。玖兰枢的表情还是那样温柔，手却残忍地穿透我的心脏。
　　我身子一软，倒在他怀里痛的说不出话。
　　“被吸血鬼的武器刺伤的你，若是心脏被剜出来，即便是纯血种也一样会死。”
　　隐去眼里暗流的情绪，他不再犹豫地咬上我的皮肤。那一瞬间有电流击过的战栗，我被迫扬起脆弱的脖颈，雪白修长透着诱人的味道。
　　血液流失的很快，视野模糊，瞳孔也渐渐涣散。我对他扬起一抹微笑，“还记得初见时，那年幼的你，跟我注视着同样的事物。”
　　想要保护重要的人，努力变强的心。
　　那夜，女子看着他的眼神和眼前的人一模一样，温柔哀伤。那一瞬间，两人的身影重合。
　　“是你！”玖兰枢眼里露出一丝惊讶，脸色变换了几次，最终晦涩的说道，“没想到你是那个女人。”
　　我伸手想抚摸他的脸，可惜已经使不上劲，“没想到还能看见你露出这种表情。”
　　眼中闪过一丝震动，他捉住我的手，放在脸颊缓缓摩擦，“我不会让你白白牺牲，闲。那个扰乱了我们纯血种命运的人，我会替你消灭他。”
　　“你以为这是结束吗？玖兰枢”我眼里一点点渗出悲戚，“你在获得新力量的同时，也将迎来坎坷的未来。等待你的是真正的黑暗。”
　　沉重的睡意涌上心头，弥留的意识里，我看着天花板，恍惚中仿佛又见到那个人，那个曾是人类的吸血鬼。
　　一双美如大海的蓝色眼眸，干净温和的笑容。
　　闲，其实你并不喜欢我。你只是寂寞。
　　我微笑着释然，闭上眼任由自己陷入黑暗。
　　血腥味越来越浓重，那无比美味的纯血种气息，死亡的味道。夜间部众人俱是一惊，甚至远在日间部的黑主灰阎也有所察觉。
　　架院晓皱眉，蓝堂无意识地攥紧拳头。枢大人把绯樱闲给……他低下头，将自己没入黑暗中。
　　而在搏斗中的夜刈十牙和锥生一缕忽然一愣，不可置信的对视。这味道……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推开夜刈十牙，急不可耐地朝那里奔去。
　　室内空无一人，地上是触目惊心的红色血迹。他颤抖地从那片污渍中拾起一串铃铛，风吹奏起轻灵的乐音。
　　所有的一切都化归虚无。
　　将他从无尽孤独中解救出来的人，用片片绯红色的花瓣带来淡淡色彩的人，再不会用那双温柔的眸子注视着他。
　　那个人恐怕是早已计划好了的，走向毁灭。
　　他捂住脸痛苦地呜咽，闲大人，你骗我……
　　死亡不是结束，而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