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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

  •   一段黝黑的树根横在眼前,断面参差不齐,像是被什么巨大的动物的牙齿啃咬过似的,边缘有如被火烧过似的枯萎痕迹。荆棘一样的藤蔓蜿蜒着缠绕在树根上,简直像被拦腰斩断了,但仍努力攀爬着,在顶端抽出些嫩芽来。几株灰白的小花从树根底下颤巍巍地探着头。
      看来也是遭到了前几日那大坍塌的波及吧。
      柳毓惋惜地啧了一声,弯腰用枪尖插入树根底部轻轻一撬,将那一截断木移开,刚刚还被压迫的细小花茎,立即像大口呼吸新鲜空气似的,舒展开枝条,花瓣似乎也鲜艳起来了。于是他也笑起来,桀骜的眉眼间漾出几道如早春的柳叶一般柔和的纹路,心中充满了一种近似于“啊,我拯救了一个生命”的喜悦感。
      看得出,他的心情非常之好,不仅把沿路碰到的花花草草都拯救了一番——他手里威武的长枪已尽显泥土之色——连头顶上不时飘过的有如大陆板块似的呆板云朵在他眼里都灵动不已,就好像云朵上面有人在歌舞升平,而他已经听到了那从虚幻中飘荡而来的歌声。
      让他心情如此愉悦荡漾的源头就在身后不远。唐门正把修长的双手垂在身体两侧移动着步子,那动作轻盈得就好像在轻甩着脚踝走路似的。
      眼下正是太阳刚刚升起不久,最温柔暖和又不会生硬地让人刺痛的时刻。从森林高高低低错落着的树冠上羞涩地冒出来的阳光,像清晨的露珠似的撒在两个人的身上,就连唐门缺少情绪,如同死鱼的肚皮一般的眼白里都显出浅浅的蓝色。
      脚下也生着一丛丛的小花,在密密麻麻的树木间延伸着,他们就踩着花丛往前走。柳毓一面不时将枪尖插入横倒的树木底下抢救半死的野花,一面大刺刺地把本来没有受到波及的花踩死。唐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残害着花朵,却一步不落地跟在他身后,把奄奄一息的花朵彻底踏进泥里。
      给人的感觉,就像这两个人正趁着晨光悠闲地地散步。
      其实,早上醒来的时候,柳毓一睁开眼就看到唐门蜷缩在树根底下,本来用作垫子的草叶都盖在身上,只露出半张面孔,如果不看他手指不离发动千机匣的机关,这副睡姿就像伏在草丛里的小动物一样无害。
      篝火意料之中是灭了的,连仅剩的树枝焦炭的痕迹上都积攒了一层濡湿的水迹,显然已经熄了许久。柳毓伸了个懒腰,轻易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如果眼前的篝火还烧得好好的,反而觉得奇怪了。
      但是,这不代表他就此原谅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行为。柳毓摸摸下巴,露出一丝笑,嘴角咧开的角度让他端正的面孔变得狡诈甚至说的上老谋深算了。他从举手高度的树杈上折下一支带着新芽的嫩枝——专门挑的是顶上生有细细绒毛的那种——蹑手蹑脚地接近唐门,把嫩芽凑到他鼻子底下,轻轻地一转。
      唐门的鼻子抽动几下,之后是个忍无可忍的大喷嚏。一瞬间,他的表情如临大敌,眉尖紧蹙,仅仅扇动睫毛,还未睁开眼睛就蜷起身体,膝盖向上一顶。柳毓反应也不慢,把树枝一丢,迎风回浪后撤三尺,躲开攻击范围。
      想到自己如果不躲开的话就会被他的膝盖顶到的部位,柳毓的额角滑下一滴冷汗。
      回过神的时候唐门已经钻出草堆,鼻尖微微有些发红,但脸上的表情还像石头一样生硬,看起来有些滑稽,就像与情人吵架之后明明才哭过却假装坚强的小姑娘。
      “幼稚的游戏。”唐门皱着眉说。
      嗯,就连这句话都像带着赌气的颤抖语调似的。
      柳毓拼命掐着自己的手背才压下上扬的嘴角,然而,整张脸就向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抬起来似的。他不得不低头咳嗽了一下,驱走笑意,“不喜欢?那么……”他上前一步,屈起手指抚摸唐门的脸颊,压低声音,“要玩一点儿成人间的游戏吗?”
      他凝视着唐门,那唐门也毫不避讳地迎着他的目光与他对视,灰色的瞳孔周围显出一圈明亮的蓝色。然后这瞳孔被上下延伸的阴影所覆盖,唐门眯起眼,歪了头顺势靠近柳毓的肩膀,在他耳朵上留下如蝴蝶振翅般轻巧的磨蹭,“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耳朵敏锐地捕捉到呼吸带起的微弱气流,柳毓的心里突然就像铺开了一望无际的草原,春风吹过,草叶像波浪一般晃动,他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然而唐门的嘴唇只是轻轻刷过他的耳垂,旋即离开,又扭成一个戏谑的弧度,“柳校尉还有这种嗜好?”
      “幼稚的挑衅。”柳毓很快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开口回敬,“不过,关于你的问题……”他挑挑眉——这让他的眉眼看起来相当地英俊且桀骜——手指越加放肆在捏紧唐门的下巴,“答案是,有。”
      他的回答非常坦然,唐门的脸像被一只大手擦过似的,所有的表情瞬间消失,他后退一步,一言不发地挥开柳毓的手。

      早上发生的事就是这样。因此,当柳毓照例离开树下这个简陋的小营地去巡视的时候,唐门居然默默地跟在身后,这让他大感意外,心情自然也越发地明朗起来。
      说起来,居然就那样放过他了,柳毓对自己也感到很意外。
      活动着自己那点儿小心思,柳毓脚下的步子自然就慢了几分,环顾着周遭的景色,安步当车,优哉游哉。跟在后面的唐门丢给他一个嫌弃的眼神,以千机匣前段尖尖的箭头戳戳他的后腰。
      柳毓回头,嘴边是一丝抹不去的笑,“唐少侠,可有什么吩咐?”
      唐门对他的笑脸相迎漠然视之,把千机匣转了个方向,指向左边不远处的地面。那里正盛开着一片紫阳花。绣球一样的花簇,淡紫色的,微微有一些晶莹的绿意,看上去非常可爱。
      “噢,那是紫阳花。”柳毓说,走过去小心地折下一枝,递到唐门面前,“你喜欢吗,送给你?”
      唐门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我当然知道这是紫阳花。还有,”他躲过柳毓殷勤地举着花的手,“你倒是可以带回去送姑娘。”
      柳毓不以为意地笑笑,“别这么说,我会以为你嫉妒了。”他不由分说地把花束往他怀里塞,然而,很快又改了主意,窃笑着把花插进千机匣顶端的凹槽里——那是补充箭矢和机关的地方,享受着唐门一瞬间冷下来的目光,并暗暗做好了迎接带着紫阳花香味的追命箭的准备——显然,早上调戏唐门成功的喜悦还留在他心里。
      然而唐门对他这种近似无赖的做法无动于衷,他冷冷地望他一眼,抖抖手腕,让这束花掉到地上,也不再多说,径自走到那丛紫阳花跟前,蹲下身,以千机匣拨弄着地面。
      柳毓看他面露专注,便也不再调笑,走过去。看着他的手指拨开雪花一样细密的绣球状的花蕾,裸露出来的地面正是这里常见的红色泥土,由于近一个多月没有下雨而皲裂成龟壳一样的纹路。
      唐门像杂技艺人走钢丝一样摒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手指仔细地在这一小块地上摸索,说是摸索,也只是以指尖与泥土保持着最小的接触面,蜻蜓点水似的不施加一点力道,缓慢地移动。眼仁儿越发晶莹,死死地盯着指尖划过的地方。
      他们现在的位置正处于塌陷的中心,在柳毓的印象里,这里除了一片紫阳花之外就是生长得遮天蔽日的槐树。他在押运粮草的间隙偶尔会到这里来,如果不是因为坍塌导致的下陷,站在山岗上应该可以看到远方的茂陵。而现在,那个时常供他休息的小山头也凹进去形成了难以辨认形状的泥洼。
      对于唐门的做法,柳毓自然是看不出什么门道,但也知道不能打扰,干脆两手一背,在身后欣赏他细细的腰线,还有因为现在的姿势而显得特别挺翘的臀部。
      而唐门也确实很沉得住气,在他肆无忌惮的目光中,手下的动作一丝不乱。事实上,他甚至歪过头,耳朵贴近地面,臀部更加高耸地翘起来,裤子绷得更紧,大腿的线条也一览无余。无论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柳毓显然都看到了很好的风景。
      然而,应了那句老话,美好的景致总是稍纵即逝。柳毓的眼睛刚刚挪到唐门小巧的膝窝和圆润得如同玉雕一般的小腿,他就直起身,轻甲的下摆回落下来,遮住了还来不及细细品味的肢体。
      “走吧。”唐门说。
      柳毓意犹未尽似的叹了口气,“你到底在看什么?这里只是一片紫阳花丛。”他看着唐门扭过头,又补充一句,“我以前经常来这里。”
      唐门以一种夸张的难以置信的眼神扫他一眼——不可否认,这个眼神让柳毓心里很不舒服——顿了顿,“你经常来这里。”他重复着他的话,“而你从未发现这里有个机关?”
      这次柳毓也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毫不做作地大为震惊,“机关?”
      唐门细长清秀的眼角微微动了一下,就像看到了什么有趣的动物的猫,他以这样的目光审视般地望着柳毓,或许是看出了他的惊讶是真实的,便又回复了冷漠的神色,“不然呢?”他说,向侧面退开一步,“或者你踩一下试试?”
      “不,算了吧。”柳毓想也没想,也后退一步,站到唐门的后方。
      盯着紫阳花丛里那块一尺见方的空地,他忽然就觉得那泥土像长了爪牙似的凶险万分。然而它看上去是那么安静平和,一些泥土因为唐门刚才的触动而鼓起一些沟壑,还有几只小虫爬进爬出。
      这会是机关?柳毓揉揉眼睛,只觉得实在让人无法相信。“他怎么知道的?”他小声开口,其实只是自言自语,却飘进了唐门的耳朵,他扭头瞥过一眼。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柳毓却清楚地看出他想说的话,于是他抚慰似的摆摆手,“是是,我知道,你是唐门的人。”
      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他看着唐门的侧脸——长长的睫毛伴随着偶尔的眨眼缓慢地上下活动,像某种有生命的活物似的——不由得微笑起来,这笑容出奇地温柔,似乎他整个脸上都放起光来。
      唐门却不领情,错开他的视线,望向他背后的紫阳花。
      柳毓不知他是何意,便弯下腰,想再采些花来。手还没碰到花簇,就听到唐门漠然开口:“最好不要碰。”
      “怎么了,”柳毓笑道,“心疼那束花吗?”虽然这样说着,但还是乖乖收回了手。
      冷哼了一声,唐门重新蹲下去,以两根手指夹起一直躺在地上的花束,指间的关节卡在绣球状花冠与叶片之间的细梗,小心避开花蕊与茎部的断面——那正是柳毓折下花束时造成的断口——那里已经腐败,分泌着令人不舒服的黑色汁液。
      “这是……”想到自己大刺刺地折断花茎还拿着它们在手里把玩,柳毓冷汗直流,他不禁伸出手,仔细检查。
      唐门出其不意地把手伸到他面前,抓住他的,以指尖在他的掌心和指根处细细抚摸了一番,他掌心的皮肤仍是红润的颜色,除去练武时留下的细小伤痕和老茧,并无异样。柳毓略略松下一口气,就想收紧手指。唐门就像是预料好了似的,就在他打算趁机握住他的时候,恰好抽回了手。
      “你没事。”他简短地说。
      “哦……”柳毓发出一声不知是庆幸还是失望的短叹,有意在唐门的余光看得到的角度,像感受他手指的余温似的,两手掌心互相搓了搓,理所应当地被唐门忽略了。
      起风了,那风穿过槐树茂密的枝叶,把紫阳花香气送到两人周围,树叶哗哗地一阵响,就连这恬淡的花香都像隐藏了不祥似的,突然浓烈起来,苦涩,甜腻的味道——此外还有一种腥臭。
      唐门向着风来的方向转过头,任由拂来的气流卷起耳边的长发,闭上眼睛,扇动着鼻翼,两道挺实的软骨随着空气的流动缓缓起伏,好像在嗅着风中的味道似的。
      真的能闻到花草之外的气味吗?柳毓真想这么问他,还没开口,唐门就睁开眼,抬起了千机匣,“走。”他说。
      虽然不明白这阵风所含有的意义,但他从唐门凛冽的眼神中看出了不寻常的危险,好像风来的方向有什么东西正在看不见的地方蠢蠢欲动。他从背上解下长枪,端在手里,“往哪里走?”
      坍塌形成的盆地只有普通脚程半天的路大小,就算有什么危险,又能走到哪里去?唐门没有搭话,而是摆弄起手中的千机匣。柳毓不由得把眼光投到他身上,他的动作镇定自若。
      千机匣顶端的一个小小的齿轮,只消轻轻一按,便从两端对称地伸出两根极长的龙骨——若不是柳毓机敏地后撤几尺,恐怕要被这龙骨把整个人都刺穿了——再向左一拨,赤条条的龙骨上便蒙上了一层油布。
      “这……”柳毓张大了嘴看着这个千机匣就这么变成了一个机关翼,捶胸顿足已经无法形容他现在的心情,完全可以称得上睚眦欲裂了。他怎么就忘了,没有哪个唐门弟子出门不带着祖传的飞行道具!
      “你怎么不早拿出来!”几天以来长途跋涉的巡视——唐门只用在树下休息就好了,勤勤恳恳地打猎来获取食物——最好吃的部分永远都分给了唐门,任劳任怨地看守着那一堆小小的篝火——只为了换得唐门一夜安眠。满腹的屈辱都化作一声大吼,他以凌厉得足以把唐门碎尸万段的目光死死地瞪着他。
      而唐门好像没收到这眼光似的依然紧绷着脸,他背过身去,把机关翼高高举起,拨弄着底部的机关,“你走不走?”声线中有一丝微妙的颤抖,很难说是因为紧张还是——隐藏着笑意。
      “老子当然要走!”柳毓愤懑不已,几步跨过去,穿过他与之面对面,毫不客气地搂住他的腰。唐门把机关翼固定在背上,腾出手来抓住柳毓的肩膀,几乎是理所应当地把头靠在他肩上,刚要开口就被他的嘴唇贴住了耳垂,“放心,”柳毓在他耳边说,“我不会放手的。”
      挑挑眉,唐门扯了一下连接着机关翼与千机匣主体部分的一根细细的锁链,巨大的龙骨发出咔咔的机械声响。随着一阵气流的猛烈吹拂,柳毓只觉得身体被一股力量向上拉扯着,脚轻飘飘地就离了地。
      这样御风而行的体验还是第一次,无论是已经小到看不清花簇而连成绛紫色一片的紫阳花,还是繁茂的像绿色的岛屿似的槐树的树冠,甚至连穿过树的枝叶时刮在脸上的叶片的触感,都因为角度的不同而变得奇妙起来。
      他们已经升到连最高的槐树的树顶都踩在脚下的高度,风也平缓起来,不再吹得眼睛刺痛,柳毓抬起头,看到唐门正在风中舒展身体,不断调整着姿势让他们飞得更平稳。巨大的机甲翅膀完全遮蔽了阳光,他的脸藏在阴影里,只有眼睛因为专注而透出光泽。他把他搂得更紧,接到了唐门向他投来的一瞥,便朝他咧嘴一笑。
      看得到盆地的边缘了,恰好就是他们滑翔的高度。柳毓嘘了一口气,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若不是和唐门一起滚落下去,恐怕真的要在那个盆地里就此终老吧。
      想到有可能独自死在这个凭空出现的大坑里,说不定连个墓碑都无人篆刻,柳毓竟然生出一种再世为人的喜悦感。
      刚一落地,柳毓就拽着唐门向他们滚落下去的地方奔去。马车还在原地停着,上面的粮草已经所剩无几,马也不见了,只有半截绳子还颤巍巍地栓在车上。
      果然没被发现吗?柳毓腹诽着,幸好没有把希望寄托在那个蠢货身上……然而,马的失踪还是让他的心里沉了一下。运送粮草的马匹都是经过特别训练的,绝对不会独自离去,何况……他拿起半截绳子,断面比其他部分更加细窄,只可能是用蛮力拉扯断的,而且还是新的。
      柳毓忽然警觉起来。
      就像印证他猜想似的,有脚步声从四面八方而来,不是人的,而像是更为强有力且死气沉沉的步伐。已经这么近了吗?他回身望向唐门,后者冲他点了点头,直接折断了机关翼,迅速把千机匣调整到战斗状态。
      两人背对背站着,只凭后背的肌肉的绷紧程度就知道对方和自己一样紧张。这太不寻常了,柳毓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种最坏的情况……难道是被天一教的毒人包围了吗?
      一声嚎叫冷不丁地从左边的树丛后面响起,让柳毓的心里又是一沉。这不是毒人,毒人的身体是被药物控制的,不会发声。而这嚎叫声就像是气流穿过狭窄的已经死了很久的树洞,狭长,沉闷,带着腐臭的气息。
      他立即想到了几天前袭击他和马车的那种东西。
      果然,左边的树丛一动,一个人形的生物钻出,朝他们扑来。浑身呈现着一种死了很久的灰色,柳毓想也没想,挥起长枪向着那东西的胸口刺去。
      然而,往里日锐不可当的枪法却失去了效用,那东西只是踉跄着退了两步,就又嚎叫起来。柳毓一惊,反手就把兵器抽出来。枪尖造成的伤口清清楚楚地留在那东西心脏的位置,只是伤口里没有血流出来,连那深可见骨的伤处都是灰青的颜色。
      那东西向着柳毓走过来,虽然步子很慢,但那种带着死气的机械的步伐却教人由衷地从心里害怕。那东西张着嘴,嘴唇早已干瘪,萎缩在牙床上,显得灰白的牙齿尤其尖锐,向着柳毓端着枪的胳膊就咬过来。柳毓情急之下枪杆一横,穿过那东西的喉咙。
      “快!”柳毓一边稳住枪杆和这东西僵持着,一边朝后方大喊。唐门则早已运起功,一支追命箭稳稳地穿过那东西的头。
      没了头的肢体甚至没有抽搐,就轰然倒地。柳毓抹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但是很快又有更多的怪物出现在树丛里。它们缓慢地,一步一步地,无机质的眼睛里带着绝对的压迫感,将两个人包围起来。
      “拼了!”柳毓咬咬牙,又拎起武器。
      “打它们的头。”唐门在他背后简短地说。
      逃离虎口,又入狼穴。柳毓无比悲伤地想,不,比起这里,盆地之下简直就是人间仙境。他甚至握住了唐门的手,一副就此殉情的悲壮场景。
      然而,上天似乎不打算让他们的故事就此落幕。正当那些东西的包围圈越来越小,柳毓端着长枪,唐门举起千机匣的时候……
      “我来救你了!!”
      随着一声浩然正气的清亮怒吼,一阵剑风呼啸而来,看不见人,只见一把金黄色的重剑如白鹤归山一般重重地砸到怪物的头顶上。
      柳毓的脸上还残留着方才视死如归的刚毅,听到这动静,心里直叫不好,一把拽起唐门的胳膊,一个急冲就向声音的相反方向狂奔出去。被砸得东倒西歪的怪物也受到了惊扰,一齐朝着这声音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
      然而,柳毓的反应还是慢了一点儿,他刚冲出去不到十尺,如狂风暴雨般的剑气便席卷着树叶而来,旋风的中心便是这重剑的剑刃,简直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飞速飘舞。
      柳毓回头一看,方才层层包围的怪物已经如刀切鱼肉一样被剑刃割得七零八落。还有他最担心出现的一幕……原本已经屈身准备向前聂云逃离这剑刃风暴的唐门因为被他向反方向拽着胳膊,恰好被卷进了风来吴山这一强大招式的中心。
      令人眼花缭乱的剑气渐渐平息,残肢和树叶纷纷落地,一个身穿金色华服的青年站在呈圆形散落的残骸中间,重剑帅气地抗在肩上,朝着柳毓笑得一脸春风得意,“幸亏我到来及时啊!……啊?”但是,他很快发现了情况不对,笑容僵在英气的脸上。
      在他面前,柳毓正抱着浑身是血已经人事不知的唐门欲哭无泪,“你……你还不如不来……”
      这可真是,人生大起又大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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