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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陆)金陵城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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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主府。灵堂里白幡挂起,冥纸如雪花般风四散,漫天飘飞,从大堂一直铺满到府门外。
江湖各路英豪早已集结府内。
灵堂前站着的是一个黑服男子,面容清俊,面对前来吊唁的众人,不亢不卑,礼数周全。
府内并无因老城主去世而乱成一团,众人观之,尽是有条不紊,调任有度。
雁九翎见公子无疆和公子无欢齐齐到场致哀,连日来僵硬的脸上终于有了丝笑意。
“你们来了。”雁九翎上前,目光略过公子无欢,刹那闪过几不可见的深邃微澜。
公子无疆和公子无欢看着灵堂,只能安慰道:“节哀吧。老城主人死不能复生。金陵城还需你主持大局。”
雁九翎颔首,眉间沉重之色凝结。
虽是初春四月,然城主府内湖心凉亭却是阴凉碜人。
三人围坐共饮,好不惬意。
公子无疆喟然叹道:“我们三人有多久不曾这般豪饮了。”
“整一年。”雁九翎重又满杯,饮尽。
“错,是一年又一天。子时已过。”公子无欢执杯轻笑道。
三人俱抬首望天,下一刻便齐声大笑起来。
“对,现在已是第二天了。”公子无疆微微叹息了一声,双眸微烁,亦不知是酒醉还是清醒如初,只见他似无意瞥向雁九翎的脸,笑问道:“缘何九翎的脸这般红透?这才几杯酒下肚?”
雁九翎这才觉得面上似有灼热,不过也不甚在意,只当是酒意上膛。
公子无疆修长的指骨绕在杯身,骤然握紧。
末了,只听他喃喃自语道:“亦不知这般光景可还有下回......”
公子无欢似假寐般伏在冰凉的石桌上,而在他的指下,那沉沉的黑色湖水,诡异般缓缓地打着漩涡,隐隐冒出无数个人形,继而又缓缓向四周散开.......
只一瞬,便又消失不见。
斗室昏暗,窗棂旁伫立着一道修长的身影。
男子面上透着醉酒后的酡红,似火灼烧。随即那酡红渐渐消退,融进了全身各处血脉,血管似要爆炸裂开,最后那股灼热似要直逼心口。
“第三公子果然厉害,确是我小瞧了。”良久,男子方才自语,既带着恨意又夹着一丝钦佩。
方要出房门,却见一墨服男子映着淡淡月辉坐在庭中博弈。
黑白棋子,势均力敌。
“你想去哪里?”公子无欢淡然出声,手下却是分毫不慢地执棋落子。“你中了公子无醉的成名绝招醉情掌却不自知,如今已被公子无疆瞧出破绽,此时你想对他下手,岂不是自寻死路?”话毕,公子无欢的目光始终落在棋盘上,未曾移动。
“迟或早,又有何分别?五行尽亡,二十八星宿半数已去,铜甲亦已败北而亡。”雁九翎忽的放缓了声音,一字一句道:“而你,可以对任何人,包括你自己动手,而唯独对他,不会下手,哪怕是他的知交亲友,你也不会染上他们半分鲜血。你在怕。”缓缓闭上双眸,“不然,何以我如你所愿杀了情玉,你却甘费周折救回了她?何以你明知铜甲不是他的对手,却宁愿让他们,甚至是我出手?明明你有那么多机会下手,为何又迟迟未动?是你心存侥幸,如若他死在我们任何一人手里,就不必再由你亲自了结。”
公子无欢的手骤然停住。
棋盘上,黑子已节节败退,屠杀殆尽。
夜风中,黑衣男子冰冷的声音化作了根根锥刺,啮人噬骨。
他若不死,那么,死的便是我们。......
死灵亡城。
连日来这四个字便仿佛一座大山般重重地压在众人心中,仿佛是万把利剑在凌迟着血肉。
连金陵城主雁疏衡亦惨遭毒手。
众英豪无不愕然而长叹。
寻找死灵亡城已成为武林眼下最为首要紧急的任务。
酒过三旬,宴会方罢。客人三三两两地或回房休息,或结伴夜游,或月下长驻,或端酒痛饮。
子夜三分。
打更人不知踪影。金陵城一片死寂。
城主府内白色的灯笼尽数熄灭。不见丝毫亮光。金陵城寂静无人的大街上,此刻竟由远及近地游散着无数诡异的幽蓝之火。
城主府,府门无人自开。
一阵阴风拂过,灰色迷雾中,辨不清是鬼魅还是人影。
终于当府内第一声惨叫响起之时,无数黑甲铁面武士仿佛黑潮般从地底下迅速升到地面。
黑压压的一片竟将金陵城主府围得像是个箍桶。
今夜,注定血满江流。
金陵之行。英雄帖。不过阴谋一场。
公子无疆望着月色暗淡的天空,又望向四周围再次涌现的如同幽灵般的黑甲铁面武士,脸上浮起一抹无奈之色。
他已不愿去想,昔日好友雁九翎与死灵亡城究竟有何牵连。
如信步闲庭般,羊脂玉骨扇仿佛有了灵气般,在他手里竟成了无坚不摧的利器。
公子无疆的目光在逡巡着——死灵亡城的银甲武士。
良久,公子无疆的身后方才响起了冰冷至极的声音,幽幽道:“你是在找我么?”
回头,看到来人,公子无疆墨玉般的眸子闪过一丝黯然。
“雁老城主不肯将府印交与你,你便下了杀手,秘不发丧,继而伪造了府印,借城主名义,广发英雄帖,好将一众武林精英一网打尽?”公子无疆声音低哑,几尽脱力,眸中溢满沉痛。
昔日挚友,今日宿敌,可叹造化弄人。便是第一又如何,不过虚名,更逞论逃脱宿命。
雁九翎默然半晌,方道:“父亲是病故。”
言罢,雁九翎的黑服瞬间变成了一件银色的盔甲,在暗淡的月色下,愈显森冷诡谲。他的面上,早已覆盖上了银色的面具,只余一双冰冷的眸子,丝毫没有活人的温度。
那般冰冷地看着公子无疆,就好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公子无疆皱眉,“九翎?”
银甲武士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喑哑鬼森,“我早已不是雁九翎。”
“公子无疆,任何窥探死灵亡城的人,只有死,你也不例外。”
公子无疆唯有苦笑。自那次无意中走进死灵亡城起,他便预知自己以后的麻烦只会多不会少。
公子无疆不敢大意。银甲武士的修为分明更在铜甲武士之上。
银甲武士丝毫没有留情,路数诡异至极,招招必杀。
公子无疆面上凝色更重,沉着应接。
突然,战局内又多了一人。墨色华服,风华绝代之人,不是公子无欢,又是何人?
二人联手,势不可挡。
未几,银甲武士已露败象。
公子无欢纤纤玉手恍如月华绽现,指尖萤蓝之光一闪,却是猛地一个近身,一掌击于银甲之上,银甲武士极速后退数丈,竟是受了极重的内伤,一口乌漆的鲜血喷薄而出,迅速化为浓汁浸没土壤之中。
银甲武士幽光一闪,迸射着极强的恨意,声音愈加嘶哑,“你……”
公子无欢凤眸微动,拉起公子无疆,二人趁机逃出重重包围,直往府外飞奔。
眼见那二人如风般消失在眼前,那铁面下的一双眸子竟流露出无比的哀戚,微张的惨白的唇,似乎是呢喃了一句什么。
银色面具忽的脱落,雁九翎清俊的面容渐渐融化,银色的盔甲终于慢慢融化成了一摊银色的尸水……
你一定会后悔的…….
轻微的话语早已随风而逝,早已无人可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