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黎明已喧嚣（□□）》听木社

39、番外

　　华盛顿——莫斯科。

　　我坐在舒适的机舱里，手里翻着一堆有些泛旧的黑白相片。

　　除了少数几张171会让站的之外，剩下的基本都是我在塞瓦斯托波尔、明斯克、布加勒斯特、布达佩斯、柏林，以及中国东北所拍的。

　　一晃已经是十多年了啊，记得1942年冬天我康复出院，回到会让站却已物是人非，触景伤情让我简直无法忍受。

　　那时的我还是一个热血青年，怀着对德国人的仇恨，我在1943年春天主动申请调往前线参加战斗。我的申请得到了批准，我被调到了各个前线部队，不过是作为医务兵。

　　我成了一名最疯狂的战地医生，在最危险的时刻，我手中的缝合线甚至都被子弹射穿了。

　　这是一段伟大的历史，我参与了一段伟大的反攻。从莫斯科一路打到了柏林。南征北战的两年之后，苏德战争以苏联的彻底胜利而结束。

　　在德国投降之后，我本有机会从军队退伍，但我又主动申请留在军队里，并且调往了远东，参与了出兵中国东北消灭日本关东军的行动。

　　二战结束之后，我们部队就地驻扎在旅顺港，而我也渐渐从战争狂热中清醒过来，开始规划未来的生活。

　　在战时，我曾经抽空去过几次莫斯科，寻找雅各布少尉的老婆。当我费了老大劲找到他老婆的时候，却发现少尉的老婆早已改嫁他人。一穷二白的我没有经济能力开办孤儿院，所以只能暂时辜负少尉的委托了。

　　除了这件事外，我感觉自己在苏联并没有太多的牵挂，终究我只是一个过客而已。

　　不过当时贫穷落后且即将爆发内战的中国我也不愿意呆，我想要去一个发达国家，而我也的确有这个机会。

　　当苏军的坦克撞开关东军要塞的大门，关东军监狱里许多绝望的囚犯得以重见天日，他们中许多人都处于濒死边缘，我们医务兵救了其中许多人。

　　有那么一位老头，自称是一个大地主，他见国内太混乱，就起了移民的心思。他本来已经把大部分家产转移到了美国，但恰逢太平洋战争爆发，日本闪电袭击了上海英租界，把他抓了个正着。

　　我挽救了地主爷的性命，他告诉了我关于他家产的事。我对他的话将信将疑，但鬼使神差我居然答应了他的请求——带他去香港。

　　我写了一份申请从苏联军队退役，申请得到了批准，毕竟作为一个中国人，我要求留在中国合情合理。

　　在给瓦斯科夫他们寄去几封信后，我和这名地主一起出发，几经辗转之后终究是到了香港，最后我们一起到了美国的三藩市。

　　这时是1946年。

　　我在苏联那几年正是苏联最艰难的岁月，外加我一直在前线附近，生活条件可谓相当艰苦。而二战大赢家美国就完全不一样了，我虽然不喜欢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但我喜欢充足的面包牛肉香皂和洗发水，也喜欢时髦的衣服。

　　到了美国地主才发现自己的家产早已被他的几个少爷小姐姨太太瓜分一空，在经过几场官司和扯皮之后，他拿到了十万美元。

　　虽然十万美元只是他财产的一小部分，但在1946年，十万美元绝对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了。

　　我曾经向他提议去苏联生活。

　　记得当时我刚刚说出这句话，那地主老爷吓得跌坐在地上，连忙挥手道：“苏联？那是共丨产党的天下！我去了还不得死无葬身之地啊？”

　　不愧为地主，果然是充满敌意的阶级敌人，即使苏军救了他的命，也没有改变这一点。

　　地主老爷终究还是一命呜呼，给我留下了几万美元的遗产，这笔钱足以我在三藩市生活了。

　　到了1950年，世界杯在巴西举办，巴西无疑是冠军最大热门。世界杯决赛日当天，早已知道这将是巴西国难日的我，下注两万美元在决赛对手乌拉圭身上。

　　一天之后，这两万美元变成了十多万美元。

　　我知道什么产业有前途，我知道什么产业会没落，我知道什么时候会有经济危机……

　　现在我有了充足的本钱，于是到了1954年，我的资产逼近了一千万美元。

　　1954年世界杯，我在瑞士伯尔尼亲眼见证了西德奇迹般的夺冠，这次我也小赌怡情压了德国队十万美元，赚那么一点零花钱。

　　在美国不到十年，我已经快要成为千万富翁，三次登上了当地报纸与杂志，成为了励志故事里的主人公。

　　按理说我的生活应该很美满很幸福吧，实则不然。

　　我已经成为了一名大龄剩女，追我的人不少，有身价不菲的企业家，有风流潇洒的好莱坞演员，也有英俊阳刚的美国大兵。

　　总的来说，他们大多是些不错的选择，然而我却近乎偏执地挑剔着：这名企业家再高三公分我才会同意，这名演员交往过五个女朋友，这个退伍军官是个穷光蛋……

　　我会拿他们与我在苏联的战友们做比较，而活人是永远比不过死人的。人死了，他的缺点也就被忽略了，而只会想起他的好。例如现在的谢尔盖，在我心中几乎已经成为了完人。

　　除了私生活外，我的身份也是个大问题。

　　美苏冷战对抗日益激烈，而我作为一个曾经加入苏联军队的中国人，在美国的活动受到了严密的监视。我的别墅附近永远有穿风衣戴帽子的神秘人士出没，而我几乎在家里的每个房间都搜出过窃听器。

　　在麦卡锡主义兴起后，美国右翼愈发活跃，我的生活环境变得更加恶劣，这让我起了逃离美国的心思。在斯大林去世之后，苏联解冻，似乎也给了我发挥的空间。

　　此时我收到了一封来自苏联的信件，是瓦斯科夫写来的。

　　信件带来了基里亚诺娃因病去世的消息，波奇诺克的战斗呛坏了她的肺，从那时起她的身体就越来越差。

　　在收到一笔可观的贿赂之后，美国的外交官把我捎带进了美国的外交团，我这才得以坐上了华盛顿直飞莫斯科的飞机，我得为我的逃离美国计划先踩下点。

　　莫斯科修的很漂亮，特别是崭新的莫斯科大学大楼给了我深刻的印象，可惜索妮娅是没有机会到这里面去看看了。

　　我搭火车去了波奇诺克，顺利找到了住在那里的瓦斯科夫。

　　瓦斯科夫老的很快，明明才四十多岁，看起来却已经是个小老头了。

　　不过看起来年龄比实际年龄大，也正是瓦斯科夫的个人风格，所以我并没感到意外。

　　瓦斯科夫见我朝他挥手，瘪了瘪嘴，把头扭到一边，装作没看见我。

　　我笑了，瓦斯科夫这样子简直就是一个调皮小孩。

　　我知道瓦斯科夫对我“叛逃”美国的事一直耿耿于怀，所以今天才会有这种举动。

　　“准尉同志！”

　　瓦斯科夫没理我。

　　“准尉大叔！”

　　还是没理我。

　　我又换个方向跑到了瓦斯科夫的面前，嬉皮笑脸地说道：“准尉准尉准尉准尉准尉准尉……”

　　我的坚持终于收到了成效，瓦斯科夫板着脸说道：“我说你这个梅同志，怎么舍得回来了啊？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就那么好吃吗？你看看你……”

　　瓦斯科夫唠叨了半天，我都一一笑着承受，最后说累了的瓦斯科夫带我去了公墓。

　　很多我们的姐妹就在那里长眠，最近的一位是基里亚诺娃。

　　我手捧一束鲜花，放到了墓碑前面，轻抚着朴实无华的墓碑，我感慨万千。

　　“我们应该修一座纪念碑。”我喃喃地说道。

　　有钱好办事，这道理在任何地方都行得通。

　　真金白银砸出去之后，一座崭新的纪念碑在曾经的171会让站拔地而起。

　　在花钱打点之后，索妮娅的名誉得到恢复，我凭借记忆，找到了索妮娅的遗骸。

　　瓦斯科夫把索妮娅那本《莱蒙托夫诗选》放进了棺材里，之后我们盖上棺材板，把她迁入了纪念碑之下。

　　“列兵索妮娅·所罗门诺芙娜·古尔维奇长眠于此，暨纪念伟大的卫国战争期间在171会让站战斗过的姐妹们。”

　　在纪念碑的筹建期间，我已经在莫斯科开办了一所孤儿院，瓦斯科夫任第一任院长。虽然有些迟，但总算是完成了雅各布少尉的临终委托。

　　莫斯科机场。

　　“还是要回去吗？”

　　“是的。”

　　“哎，我知道，现在你是大富翁，大资本家，我们这个无产阶级的国度是留不住你了。”瓦斯科夫叹了口气，点燃了一根美国好运牌香烟。

　　“走吧！都走吧！”瓦斯科夫抽了一口烟，缓缓吐出。

　　“我还会回来的。”

　　“多久一次？五年？十年？等到我死的时候吗？”

　　“嘿嘿，您猜是多久？就在三个月之后！”

　　我把自己的计划向瓦斯科夫和盘托出：我要在美国赚钱，我要在英国赚钱，我要在法国赚钱！然后我要在苏联，在中国，在南斯拉夫，在东德，在匈牙利等各国投资。

　　红色资本家并不少见，但我决心做到最好。我知道由于意识形态，我会遇到很多困难，但我有信心。

　　“好吧，那么我先预祝你的事业会取得成功。”

　　“借您吉言，准尉同志。”

　　“我会开始给你物色人选，下次你来的时候得去相亲，把你的终身大事解决了！我认识好多指挥员，都是适合你的。”

　　“啊！”我瞪大了双眼，作出惊讶状。

　　没有人知道我有多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