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江小瓷

2、阴灵

　　我还依稀记得小时候在外公玉府家中，有一方四方四正的荷花塘，夏天绿荷缀满塘面，点点娇粉半露。我爱绕着池塘追蜻蜓，那时候日子晴朗，父母都是笑着的模样。而今世事变迁，池塘也被填好，盖了一座环佩琳琅，层层纱帘的亭子。

　　母亲带着我走到亭前站着。她没有回头看我。只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亭子出了神。
　　末了，到最后也没向我解释哪怕一个字。我压下心底的失望，看着她远远走去的背影。想来这辈子，我同我的母亲，也就这样了吧。听她的安排，且住上几日。再寻机会离开玉府，也离开这庐阳。

　　次日，收拾房间的小丫头麻利的做完活之后就开始一脸期待地看着我。我看书，她就站旁边瞄我，我玩铜板，她还在旁边瞄我。要不是我知道自己依旧面容憔悴脸色发黄。跟帅气搭不上半点边之外，我还真以为这丫头看上我这个来路不明的人了。

　　收起铜板，我将那丫头招过来，问她“你今日一早便坐立不安，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说便是，我无妨。”难不成是被迫才来照顾我这个‘外人’的？

　　若是这般，心存不满也是应该。

　　那丫头绞着衣角，低着头不敢看我。却见她歪头瞄了眼窗外，神情已添急色，这才吞吞吐吐地道出原因“镇江府的陆将军从，从南番打了胜仗回来，此刻正在府里借住，明，明日就要回京了。奴婢..奴婢...奴婢想，想去瞻仰下陆将军....奴婢...”声音越说越小，我却已经听懂十之八九。

　　陆将军，陆景深，此人我是知道的。想我们茅山偏门避世多年，消息不通，对陆将军的大名也是如雷贯耳。听说他有个绰号，叫冰山将军。从小被拎到战场与人厮杀，十二岁当了队长，十五做了副将。三十几场战火几乎百战百胜。如今他才二十岁，便已经是赫赫有名，名扬天下的大将军了。传言说他冷面无私，手段狠辣决绝。传言说他除了战场指挥，一年里，说话不超过十句。传言说他相貌出众，剑眉星目，一把白虎点星枪耍的是虎虎生风。

　　所以即便性格如同冰山一般难以亲近，却还是俘获了不少女子的芳心。比如我眼前这个豆芽菜一样的小丫头。看着她眼中迸出的期待光芒，我好笑的问她“你若是想去看看，去就便是，为何要踌躇不安了半天。可是有什么难处？”

　　豆芽菜愣住了，抬头看着我“可..可是主子是奴婢的主子...奴婢要伺候主子.....”

　　我摸了摸她的头“我哪里算什么主子，我叫贺五，你可以叫我贺大哥。”

　　小丫头呆愣了半响，见我语气认真，便兴奋的眉飞色舞起来“奴婢谢谢贺大哥！”我点点头，让她去了。盯着丫头飞快跑走的背影，连我都不禁想去看看那传言中的陆将军是何等英姿。

　　我托着下巴，将身子歪在书案之上，窗外看不到浮园外的道路，只能看见一片翠绿的竹叶在微风中飒飒作响。案前笔架上的毛笔散着淡淡的墨香。这屋子，从前是谁住的呢。

　　此番回到玉府，我不打算认什么亲，他们也不见得愿意认我。我只是一个过客，匆匆地来，匆匆地走。便是玉府皇商富甲天下。与我而言也只是浮云过眼。“呵呵，我倒是性情高洁”“不过玉府里的蝴蝶玉蓉酥味道真是不错，那千层饼也颇合我胃口。若能每日吃到精美吃食，也是美事一桩。”

　　周公要在梦里与我相会，我自言自语了一会，便抵不住周公相邀，浅浅睡去。

　　一觉睡到了午膳的时间，正午的太阳明晃晃地照着庭院。今日是九月初一，真正的秋凉季节还没有到来。我穿着很轻薄的长衫，都有些微热。转身看屋里，那丫头却还未回来，而我肚子已经开始叫急了。揉了揉睡晕的眼睛，伸了个懒腰，我磨磨蹭蹭地走到门口打开门，朝外看了看。竟不见半个人影。

　　我觉得颇为无趣，走到廊下，拔了根嫩巴巴的狗尾巴草店在嘴里。负着手，不由走到院外去。走了几步，却隐约听见一阵嘈杂声从东边主院传来，一路望去，一个守院的小厮或丫鬟都没有。不免心中疑惑，快步朝主院走去。

　　离主院还有一个红廊的距离，我忽然感到一丝诡异的阴冷从脚底窜上脑门。心中一凛。抬眸向主院凝神看去，目不转睛的盯着主院方向好一会，才慢慢看到一片灰蒙蒙的雾气笼罩着主院之处，而嘈杂声也渐渐清晰。那雾气很淡，却让我心中大震！

　　——不是阴灵，就是阴魂！

　　我加快脚步往主院冲去，若是阴灵也罢，若是阴魂....弄不好可是会闹出人命的！

　　虽早已料到茅山一脉被打压，邪派必定重出江湖，只是邪派底蕴早已被茅山等正派消磨的所剩无几，怎么这才几年时间，就能养出阴灵阴魂！其中细节，我莫不敢想！便是师傅，怕也没有想到他们回来的这么快。

　　甚至..从他们的据点南番闯到了庐阳！

　　等等，南番？

　　莫不是那从南番打了胜仗的陆将军！？我越想越是着急。近乎是跑着冲到了主院门口。一眼望过去，我惊得张开了嘴巴，狗尾巴草也掉了下来，只见里面已经是一片狼藉，丫鬟小厮几乎全聚到了一边瑟瑟发抖。院中还躺着一两个小厮，一动不动的模样，一看便知凶多吉少。

　　主院中央，灰色雾气最浓处，竟是一个高大的男子身影，手上舞着一把银白色长枪！红缨在雾气中随着他矫健的身影飞扬空中。我来不及仔细看他的面容，见玉家主晕倒在屋檐下，母亲和那两个姑娘，还有另外一男一女都围在玉家主身边。看着并无大恙，我这才向中央奔去。

　　“松白！！不要！！”我一愣，朝母亲看去，竟见她面色苍白，一脸紧张。连我从前的名讳都喊了出来。见我看向她，她才收敛了面上情绪，尽量大声道“那黑雾古怪得很！一旦靠近就会晕倒！你，你就不要过去了。”我皱了皱眉。晕倒也是正常，阴煞之气，普通人根本不能接近。一旦长时间被阴煞袭击身体，不死也晕。只是...

　　看着正在和阴气形成的一个高大人形搏斗着的陆景深。我非常疑惑他是缘何不会被阴煞侵袭。不过再疑惑也不能再拖。
　　我高高抛出握在手心的其中一枚铜钱。凝神飞快地在手中捏了个清明决，朝虚空打去，正好打在铜板上，在母亲和其他人惊讶的目光中，铜板于空中一震，隐隐闪了下白光，咻地一声向黑雾钉去。

　　“啪”。铜板打中人形黑雾的头部，那黑雾顿时散了大半。我朝陆将军喊道“陆将军，你压不住它！帮我捡回铜钱，压在你的眉心！”走近我才看见，陆景深并不是完全不受伤害。他的脸色已经青白，不用摸，我估计他全身也是冰冷异常。这是被阴煞袭身的后果，我让他将我施了决的铜板放在眉心，可暂时抵御阴煞侵袭。

　　陆景深虽然疑问。却不是不识时务之人，他面无表情地用银枪试图挥开眼前黑雾，上前拿了落在地上的铜板便放在了眉心。脸色顿时好转不少，对我点了点头。只是依旧面无表情，除了眼中对我露出一丝感激外。

　　我也不大在意这厮。因为这时候，被打散的黑雾隐隐有聚拢的趋势了。一旁丫鬟们倒吸了口冷气。抽气声亦从母亲那边传来。我递了个安慰的眼神，手中已经开始在虚空画起了符。

　　虚空画符，要用到体内精气。引导在指尖，靠着从前的熟练程度，从而画出符。这符也分低中高等符，以我的修为，拼一把，也只能堪堪画出中等灵符。而我本就处在精气不足，身体尚虚中，画出符几乎用掉我半条命。我盯着那雾气，气的吐血。什么鬼东西，若是师傅在，不过动动手指的事罢了。竟敢在我面前嚣张，还花了我大半精气，我不知气的还是累的险些站不稳，最终在黑雾聚拢前画好了符，扔出剩下两个铜板，同时钉向黑雾中心处，在空中将符一推，推到黑雾上。

　　一时间白光万丈，所有人都惊了一声。便是青天白日也能清楚看见那白光将黑雾一点点吞噬，殆尽。

　　雾气已经不复存在，我长长吐出一口气，只庆幸这只是小小阴灵。我尚且对付得了。还没来得及捡回我的铜板，眼前就突然一黑，整个人就猛的往后倒去。手臂不知被谁一扯，缓了一下，倒在了一个僵硬冰冷的身体上。

　　为什么没有柔软温暖的身体啊摔！心中吐糟完最后一句，我彻底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