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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一章:图谋(1)既见君子 ...

  •   颍州,城东二十里。

      荒野中,停着一顶软娇,见到行色匆匆的朔流光,轿前的三人恭敬地朝她行礼:“属下奉二皇子晏琼之命,在此恭候长使多时了!”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暮秋的郊外,萧潇风起,枯黄衰败的野草,绝望的扶倒在原野中,无声的与命运做着明知必败却仍不甘心的最后抗争。

      朔流光微微点头,似乎捕捉到了蛛丝马迹,眉峰几不可见的轻轻一挑。

      三人中为首的一人,掀起轿帘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抬眸的刹那还是忍不住暗暗惋惜:
      这样一个佳人,曝尸荒野实在太过可惜。

      下一刻,他的耳边便响起“嗡嗡”的剑吟声。不明所以之下,他已身首异处,由于那太过啰嗦的感慨,甚至丧失了唯一还手的机会。

      无暇顾及地上横七竖八的尸首,朔流光不屑的轻哼一声,“明知我的身份,还敢前来送死!”染血利剑斩断套车的绳索,她以马代步向城外行去。

      城外二十里处,血流成河。

      “晏琼”与“封遥”背靠着背,面对着数倍于己的敌人,勉励支撑。

      自从“魏王”起兵作乱以来,两军于边境拉锯,大大小小共打了二十余仗更有胜负。

      良将不行,刺客犹在。

      两个时辰前,他与“大将封遥”不过带了几十个侍从出营勘查,不知何人走漏风声,竟中途招来刺杀。

      刺客的身手极其高明,几十个侍从为了护他死伤殆尽,若不是“封遥”骁勇,他早已横尸当场,然而两拳终究难敌四脚。

      快剑连续几招,行云流水的打退了刺客的又一轮进攻。

      封遥背对晏琼低声道:“殿下,一会儿贼人再杀过来,我们尽量往河边移,大营在下游,您洇水而走未必不能逃脱,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不行,封遥,我走,你必死无疑!”

      “殿下,您若在,我必败!只有您平安,卑职才能无憾。”

      两人正争执不下,对面的刺客又举剑砍了过来,封遥一急,出其不意的抓住晏琼拼劲朝河边推去。

      被推向河边的晏琼一个踉跄,施展轻功,毫不费力的跃过一众刺客落向河面,落下的霎那,他红着眼睛怒吼:“封遥,你给我活着,等本王回来治你的罪。”

      封遥头也未回的丢出三个字:“我等着!”说罢,提了一口气又杀了回去。

      朔流光策马扬鞭,一路飞驰而来。

      封遥的左肩被一柄长剑贯穿,几个杀手围在他的周围,但每次攻击都只是不深不浅的刺上一剑,似乎并不为一击致命。

      封遥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口中鲜血浸透下颚的胡须一滴滴流下来,他咬紧牙关,仍不断出手反抗。

      困而不速杀,是杀手界中折辱对手心态的一种手段,封遥是晏琼手下的第一大将,他若惨死,对晏琼无疑是攻心毁志的致命打击。

      不远处,朔流光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曾经,一些深深烙刻在生命中的屈辱记忆排山倒海而来。短剑杀气喷涌而出,一剑将离封遥最近的那人拦腰斩断,削成了两节。

      那人还未死透,晚于意识的疼痛,似乎未令他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半截身躯跌倒在地上,他疑惑的望向身后的几人,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到自己伫立原地的下半残躯,惊恐和绝望在瞳孔中逐渐放大、定格,诡异的神情令人不寒而栗。

      看着那人凄惨的死相,朔流光有了一种报复后的快感,她绽出了一个明艳的有些癫狂的笑容,用剑尖在死去的那人脸上慢而狠地划下几道,然后才把目光移向站着的几人,问道:“有趣吗?”

      同伴惨死在眼前,余下十几个杀手,惊恐的面面相觑,无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朔流光并未立即发难,满地尸骸中,她横剑于胸笑容癫狂,背对身后重伤的封遥道:“劳烦殿下退出战局。”

      短剑出鞘,剑气凌冽。

      兵刃的选择本在乎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封遥不知朔流光为何会弃长就短,如今也只能抱着拭目以待的心态,暗暗祈求她技高一筹。

      薄薄的剑锋携着一阵清凉迅速割断第一个人的喉咙,封遥乃是战场悍将,自然不懂杀手的要领。

      刺杀之道,关键在于“快”“准”二字,长剑固然有对敌范围的优势,却因为本身的重量影响了出剑的速度和准头。

      战场之上,长剑有着无可比拟的长处,但运用于暗杀一道,短剑的优势就只能让长剑望其颈背,看来朔流光曾经定是个极好的刺客,她对于兵器的选用,因时而异、灵活转化更是出神入化。

      当朔流光的短剑刺进第二个人胸口心脏的位置时,另一个刺客的剑也刺入了她后心半寸。

      封遥呼吸一紧,只见朔流光迅速的拔剑转身,一根银针从左手指间弹出,射入刺客的眼睛,又从后脑勺穿出钉在了刺客身后的树干上,针身上冰冷的紫光耀眼夺目。

      中针的刺客凄厉的大叫了一声,丢下剑双手死命的捶打着脑袋,不多时,面部开始便呈现出死灰色。那颜色一点点的加深,直到变成了一种像是被灼烧过的焦黑色。悲惨的是,那人还活着,在他痛苦的捶打下,脑袋已经变了形,五官也扭曲的不变原貌。

      看到眼前恍如地狱的惨象,其他杀手惊恐的开始后退,再也无胆量靠近朔流光,生怕一不小心步了同伴后尘。

      朔流光也没再出招,一片僵持的安静中,只有那刺客还在满地打着滚,不停的哀嚎。忽然他疯狂的奔向一棵树,拼尽全力撞了上去,只听“咣”的一声,被毒腐蚀过的脑袋像熟透的西瓜一样撞得四分五裂,无头的尸体紧贴着树干解脱了一样缓缓倒了下去。

      重伤的朔流光微笑的注视着几人,口中如魔咒般再次问出了那句话:“有趣吗?”

      在那巨大恐惧的时时笼罩下,几人的精神终于崩溃,不顾一切的开始逃窜,朔流光笑望着他们逃跑,也不阻拦,几个刺客未曾跑远,便相继倒了下去。

      他们的后颈,细如牛毛的银针闪烁着幽幽的紫光,冷酷深沉。

      一旁观战的封遥咬牙拔下左肩上的剑,步履蹒跚的走近几步,刚想询问朔流光的伤势,不料她已是强弩之末,挣扎着晃了晃脱力般软绵绵的歪倒在地。

      又陷入了多年前的梦魇,尸山血海中,朔流光无助的嘶喊——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我娘!

      没有人应答,没有人怜悯,西域的流民们自顾自的逃命,身后正有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马匪不断追赶。

      神明已将这片土地遗忘……若不自救,安有命在?

      “这是水宇天阁的长使?”不含轻蔑,更似惊讶:“倒不曾想,竟是个小姑娘。”

      半昏半醒中,她依稀可闻耳畔有零碎的交谈声。

      “她怎么样?”还是那个稳重踏实的声音,略带关切。

      “回二殿下,伤者已无大碍,只是需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好,你退下吧!”那人身上舒心微苦的草药气息盈散开来,舒缓着朔流光连日来的紧张,再度沉沉的陷入一片黑暗的包裹。

      恍惚间,又回到了那段平静安好的岁月,穿过层层茂密的树林,便可见青山碧水间的水宇天阁。

      清晨的山风吹开山尖的茫茫云雾,未散的雾气萦绕在回廊檐角,那飘渺微冷的空灵,一直让她思念了那么多年。

      七岁时,她被在外游历的阁主从西域悍匪的刀下救回,十二岁那年,她成了水宇天阁的三位长使之一,是阁中一千弟子里有幸得阁主亲睐的三人之一。

      虽然阁主要求很严苛,其他弟子对她恭敬而疏远,大师兄和三师妹也一直是很冷淡的人,但回想起那段平静的生活,心里总是莫名的踏实温暖。

      自从十四岁时,她孤身一人远赴大漠寻仇,耗时一年将不可一世的仇人们一一毙于剑下,到如今浴血纵横江湖三载,算来已别了水宇天阁四载有余。

      竹案上的袅袅轻烟弥散成一室幽静,竹林间不知名的鸟儿清脆的啼叫着,那比梦中更熟悉的清香鸟语久久萦绕在身旁耳侧不肯散去,明知醒来后仍是无尽的失望,可朔流光还是挣扎着从梦中逃离。

      “你醒了,比医师预想的早了整整三天。”说话的男子侧身对着朔流光,窗外的阳光勾勒出他修竹般的身躯,他的眼底带着明明灭灭的温润忧伤,阳光在他身后却仿佛成了他的影子。

      刺目的光辉令朔流光不适的眯了眯眼,她强忍着疼痛坐起身问道:“你是谁?”

      男子没有回答,只是转过身走到床边将靠枕垫到了她的背后,嘱咐道:“你的伤才刚结痂,不宜过度用力。”

      他的举动亲近而不轻佻,朔流光没有抗拒,只是暗自打量着这个人。

      呼吸沉稳缓慢,内力十分深厚,右手手心有茧,应该剑术十分高超。而此刻自己身负重伤、行动不便,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得出这个结论,她紧绷的神经反倒放松下来,既然救下了她,又迟迟没有动手,看来是友非敌。

      男子仿佛明白了她心中的戒备,温言道:“你不必害怕,我不会对你怎么样,还要多谢你,救了我的将军封遥。”他清润的眼眸看向朔流光时流露出一丝疼惜。

      朔流光看着他俊美的侧脸执拗的询问:“你是谁?封遥又是谁?”

      男子开口,仍是清清淡淡的样子:“我是二皇子晏琼,昨日我在城外遇刺,封遥为救我脱身孤身迎敌。后来,听封遥说是你杀了刺客。”他温文一笑道:“不必担心,你受的是皮外伤无甚大碍,我令府中的神医为你上了药。”

      朔流光垂眸,先前鲜血染透的白衣已换成了雪白的纱裙,后背的伤也不似昨日那么疼痛,打散的长发被细心地挽起,指尖的血迹也擦得很干净。

      晏琼站起身,仍是刚才的话:“安心调养些时日,我的手下并不缺一个姑娘卖命。”

      朔流光沉默了半晌,冷声反驳:“二殿下不要看不起人!”

      “我没有看不起你,你很厉害,十四岁孤身赴大漠,经时一载就剿灭了纵横大漠几十年悍匪,昨日更是一个人杀了‘魏王’手下十几个顶尖刺客,试问天下有几人能做到?”晏琼皱了皱眉,接着道:“可你有没有想过,你才十八岁,这样昼夜奔波,弄得满身是伤,过不了几年你的身体就会垮掉。更何况,我是先帝爱子、是晏国万千黎民百姓的王,想我堂堂的七尺男儿岂能让你一个女子去为我冲锋陷阵。”

      似乎戳到了她的软肋,朔流光低下头,死死的咬着唇,脸色苍白而凌厉:“二殿下,我是水宇天阁的长使,是你未来帐下足以独当一面的谋臣,我需要你的信任和重用,并不是同情和可怜。”

      晏琼看着她倔强的样子,脸上显现出无可奈何神色,他叹息道:“水宇天阁的长使的确是天下一等一的‘白泽’谋臣,可你要想好,这个战场,一旦涉足就再无可能脱身,如果夺不回晏氏的天下,所有的皇族都将死无葬身之地。我既然生在了皇家,就无论如何都没有退缩的余地,但你不同,如果你想,可以离开这里,去过平静的生活。”

      晏琼真挚的目光有一种安定人心化解一切伤痛的力量,在他一句句平淡而铿锵的话语中,朔流光的眼泪一滴一滴无声的破碎在脸上。

      平静的生活,远离仇杀自由自在的活着,难道不是她一直以来的渴望吗?

      没有人天生就爱争斗与血腥,那些隐藏在无尽杀戮身后的苍凉与无奈,只有亲身经历过、背负着的人,才能感同身受。

      看着她满是泪水的脸颊,晏琼心中隐隐不忍,递给她一方汗巾道:“这几日会有人来照顾你,我先走了。”

      朔流光接过汗巾,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般,懵懂凝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隐约听闻他与属下渐远的商讨声:“白熙聚众藩王于浣阳,看来他是打定注意反了,准备出兵吧,本王要亲自去会会他!”

      “浣阳……”两字绕在舌尖,朔流光已暗暗有了计量。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一章:图谋(1)既见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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